“咣——”
茶盏碎裂的声音自殿内传来,与之而来的还有帝王愠怒的斥责:“放肆!家国大事,岂容她置喙!”
衣襟摩擦之声窸窸窣窣,温婉的女声隐约劝慰着:“陛下息怒。她是从小陪在公主身边伴读的,也是一时情急,请陛下不要放在心上。”
皇帝冷哼一声,提高了声调,像是故意要让跪在殿外的少女听见:“她要跪就跪着!”
正是寒冬腊月,滴水成冰的时候,凌晨时纷纷扬扬飘起了雪,落到皇城的红墙黄瓦青砖上一片银白,也密密地落在跪了一夜的陆云峥身上。
从夜阑人静到晨光熹微,陆云峥已不知道时辰几许,寒气从膝盖蹿上来直逼得她心尖都发寒,皇帝的盛怒更如兜头浇上的一盆冷水,浇得她几乎直不起身子。
恍惚间听见内监唱和声:“太子殿下到,齐王殿下到。”
两位华服男子一前一后迈入宫门,走在前头那位身姿还带着些许少年初长成的单薄,面容俊秀,一领月白缎面白狐裘衬得气度高洁如月,急急几步奔到少女身前蹲下,想把人扶起来:“你做什么!快起来!”
“殿下,不可。”陆云峥轻轻挣开贺璟抓住她衣袖的手,字不成音却十分坚决。贺璟知道她又犯倔了,只能松开,无奈地替她拂去落在肩上的雪。
走在后头的太子贺珵身姿修长,披一袭玄色狐裘,一枚青玉佩系腰间,面如冠玉,目若朗星,脸上是一贯的淡漠神色,通身叫人不敢靠近的矜贵气度。
大步向前的太子殿下目不斜视,只行走时微微扬起的狐裘扫过陆云峥衣裙一角,身影很快消失在殿门口。
贺璟只得起身,两步一回头地看着陆云峥,急得跺了一下脚,随贺珵进殿去了。
一时又归于安静。她抿抿嘴,两片嘴唇已干得裂开,忽然一下天旋地转,眼前昏黑一片。
再醒转时,一睁眼,看到的是自己屋里暖杏色的帷帐,屋里暖烘烘的,掐丝珐琅炭盆里烧得通红的银丝炭不时呲出一星火花。
嘉珩公主眼尖,立时连声使人传太医来,扑到床前眼圈红红:“你可算是醒了!你……你何苦呢!陛下早就想和乌娄国交好结盟,你就是把地砖跪穿了,他也不会改变主意的。”
陆云峥侧头,知道小公主伤心,声音虚弱:“总不能就这样等着。我是为你不甘,为王爷不甘啊。”
嘉珩神色低落下来,语气却很平静:“若以我一身可以换得边境安宁,就当是为了父王和母妃,我嫁就是了。”
数日前,乌娄国向大熙递了国书,愿以千匹良驹为聘,求娶大熙公主为王子妃,结两姓之好,并拟茶马互市,兵马相盟。
一直想与乌娄结盟、抗击北羌的皇帝动了心,可也有不少朝臣上奏认为乌娄蛮族边戎,言不可信,不应结亲。朝堂上几拨臣子吵得翻天覆地,至今仍没个定论。
还有一层,朝上没人敢提——嘉珩公主的生身父母,是十数年前顽守居泉关,逼得羌人十年不敢南下的定北王夫妇,半生投身沙场,最后在平定南隰之乱时以身殉国。叫养在宫中的功臣孤女去和亲,算个什么事呢?薄情寡义的帽子立时就要扣到皇帝头上。
可偏偏宫里只有嘉珩一位从小养在宫中的适龄“公主”,大熙也不敢临时再封个宗室女过去糊弄。
陆云峥急了,挣扎着要起身,引得连连咳嗽:“公主!不可以!两国之交,哪里是一位公主一位质子就能解决的,你去了不过被人捏在手里做棋子。”
她就是气!就是不甘!
王爷王妃都是顶好顶好的人。
于私,幼时她随父母住在王府,得王爷王妃照拂,带着她和嘉珩学些拳脚枪剑,王妃时常笑叹嘉珩于舞枪弄棒方面无甚天分,反倒是发觉她敏锐过人,直赞是个习武的好苗子,把台陵简氏武学倾囊相授与她,从不看轻人;
于公,王爷王妃战功赫赫,戎马半生,已然以身殉国了,凭什么还要他们唯一的女儿去填火坑!
好人没好报,好人的孩子也没好报?不是这个世道!
嘉珩吓得连忙按住她:“你别乱动!冰天雪地地跪了一夜,你差点死在仪秀宫了,要不是柏言护送你回观墨堂……”
“谁?柏言?”陆云峥以为自己听错了。
嘉珩神情有点古怪,又有点意味深长,挤眉弄眼地笑:“太子哥哥的亲随柏言小将军送你回来的呀。你们……”
“回头我去谢谢柏小将军。”陆云峥一慌,忙截断话头,岔开话题,“无论如何,我总不能看着你远嫁,成与不成我都要试试。”
陆云峥有些功夫底子在身上,身子骨还算硬朗,太医来诊过喝了药就好多了,她打发兰芮去传尚食局的刘典饎来:“就说我要核对炭火发放明细。”
陆父是定北王府长史,陆母是远近闻名的女师,在王府设学。二人撒手人寰前,给陛下递奏了一封王爷留下的亲笔信,她因此进京投靠嘉珩,成了公主伴读,在宫里落了脚。后来文昭皇后赏识她办事可靠、才华出众,点她做了尚宫局女官,一路升到六品司记,各局文书都需经她手核验交付。
刘典饎进屋时带着满身风雪寒气,陆云峥也顾不得寒暄,问道:“如何?传出去了吗?”
“传是传出去了。”核对炭火明细是她们的暗号,刘典饎把门关紧,解开披风,坐到床前按住她。
“可他们传话回来,像是有贵人插手,不过三四日,城内就换了流言风向,只说今冬奇寒,北羌烧掠了枹县好几个村落,怕是要打起来。现下城内莫说是炭火粮米,连那禾秆蒲草都不剩一根。人人都想着保命,圣上忌惮功臣、定北王死得蹊跷这种秘辛没人议论了。”
枹县、嶓县、彰县是最挨着北羌的三个县,大漠草原地势平坦宽广,边界上没有山川要塞作天然屏障,缺衣少食的时候,北羌部落率小队人马来掳些柴火粮食不是稀奇事,可接连烧掠几个村落,真是有点战火将起的味儿了。
陆云峥思忖片刻:“那就算了。真闹大了也不好,有些捕风捉影的闲话就行。你叫禹哥小孙他们都小心点,收拾干净,别叫人查到了。”说着又有些歉意,“这事太危险,难为你们几个。”
“咱们之间还讲这个?我们的命都是你捡回来的,交待一声就是。”刘典饎爽利地摆摆手。
刘典饎本名刘沁,是被一家官宦人家盯上,买来顶替自家女儿被采选进宫的,没进宫前是孤儿,跟着禹哥小孙为首的一伙江湖人讨生活,打手、苦工、匠工、卖艺,能挣点钱混口饭吃的活计他们都干。
刘沁进宫后因为不懂规矩被重罚,是陆云峥救了她,问她实情,又暗暗接济他们。禹哥小孙他们混三教九流,乞丐帮里称兄道弟,王公贵族的院落府邸也有人脉,什么人都能聊上话,要传点什么流言蜚语,他们再合适不过。
“我走了,不能久留,若是还有吩咐,叫兰芮用暗号找我。”她谨慎地环视一圈,披上披风就要走。
陆云峥点头,目送她离去,神思流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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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已过三更,天上只一弯新月,微弱月光洒不进巍峨的皇城,万籁俱寂之下,只能听到宫道上不时传来的禁卫军长靴踏地的声音,整座皇宫安静得像一条沉睡的巨龙。
明瑟宫寝殿内伸手不见五指,两道浅浅的呼吸声此起彼伏,陆云峥与公主并肩躺着,却是一点睡意也无。
一道极轻极轻的脚步声从窗外传来,旁人难以听到,可对敏锐过人的陆云峥来说却不是难事,她凝神攥紧了被角。刚刚使了点不伤身的沉息香,把外头值夜的宫女太监都放倒了,这个时候不应该有脚步声才对。
是什么人?
忽地窗格一响,陆云峥反手摸出藏在被褥里做针线用的小剪子,一把将公主连人带被推到床下。
床头小几一晃,描金粉彩云蝠花瓶“咣当“一声跌落在金砖地面,碎成几瓣。她一个翻身扑下床,恰巧跌在那瓷片上,锋利的瓷片隔着单薄的里衣扎进小臂,立时汩汩流出一行鲜血来。
可是没人。
陆云峥举着剪子预备扎进刺客的颈脉,可等了半天,只有修竹影子影影绰绰,随风摇曳在窗纱上。
嘉珩颤颤巍巍爬起来,点亮了一盏油灯,打着哆嗦:“不是说假装有刺客吗?怎么跟真的一样?”
会浅浅先走几章剧情再进入婚后生活,走剧情的时候男主也会刷存在感哒!
太子殿下面冷心热但冷不了多久!对着云峥他冷不了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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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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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她要跪就跪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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