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公主遇刺

陆云峥顾不得小臂的伤,骨碌一下爬起来,左手接过嘉珩的灯,伏着身子往床边挨近,她怕那人还在窗外伺机而动,故而小心翼翼。

暗黄色的灯火跃动,清楚照映出穿过褥子钉在床板上的五枚银针,顶端光泽闪得晃眼,而银针周边丝质的床褥已化作一片焦黑。

银针有毒!

这是真的行刺!

她眸色一沉,扯开嗓子,尖利的叫声刺破皇宫的宁静:“啊——救命!有刺客!”

禁卫军赶到时,公主寝殿已是一片狼藉,嘉珩裹着被子,青丝散乱,呜呜咽咽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陆云峥则抱着公主,眼神呆滞,雪白的绸子里衣渗出触目惊心一片血红,任禁卫军统领如何询问贼人模样、贼人去向,都一言不发,只是摇头。

当值的禁卫军统领腿一软,差点当场跪下,自觉十分倒霉——从他爷爷那辈算起也没听说过皇宫里头半夜行刺,怎么让他赶上了!

这等大事,吵醒了摄六宫事的谢贵妃,吵醒了齐王生母丽妃娘娘,吵醒了大大小小的妃嫔小公主小皇子,下半夜整座皇宫都灯火通明,无人入眠。

禁卫军不好在公主闺房停留,一队人派出去先把明瑟宫上下搜了个底朝天,一队人牢牢把住明瑟宫寝殿,待谢贵妃过来处置。

见禁卫军离殿,陆云峥立刻转了神色,抓住竹苓兰芮:“后罩房侍女们住的那屋你们去把好了,一个都不要放,八成真的刺客就在里头。”

嘉珩哭累了,她看见银针的时候是真的吓着了:“怎……怎么回事呀,怎么成真的了?谁要杀我?”

今晚的计划,原本是她们自导自演一场“有刺客”的戏,只要搅得皇宫乱一乱,让嘉珩名正言顺地“吓病”几个月就行了。谁知道来了个真的刺客。

陆云峥捏捏眉心:“公主,您平时斗鸡遛狗没结下什么仇家吧?”

“结仇了他也不能来杀我呀!”嘉珩连哭都忘了,瞪圆了眼睛。

是啊。没有人有理由要来刺杀公主,为什么呢?

禁卫军没有搜到行凶暗器,也没搜到足印,里里外外翻了一遍,也翻不出什么结果来,天色已蒙蒙亮,谢贵妃只能先使唤人把明瑟宫收拾出来,让公主和陆云峥休息。禁卫军又往各宫和太液池、御花园去搜寻,闹了个人仰马翻。

等外人终于走干净,陆云峥翻身下床,直奔后罩房去。

竹苓兰芮不敢离开,一直等在里面,明瑟宫上下能近身伺候的十二名宫女都住在后罩房。

夜晚明瑟宫的宫门是锁紧的,能到窗边,要么是身上有功夫翻墙进来,要么就是宫里的内鬼。可是翻墙进来必有动静,按理说,陆云峥应该能听见。所以,先查宫里头的人是最快的。

小宫女们年龄都不大,大半夜的刚刚禁卫军搜过一番,已经吓得不知所措了,都乖乖地站成一排不敢乱动。陆云峥笑笑,招呼她们坐:“别紧张。我就是来看看你们,宫里头乱,你们这两日好生待着,可不要乱跑了。”

她们平日里都是活泼爱笑的性子,见陆云峥笑意盈盈才松口气,叽叽喳喳地问起来。

“姐姐,那贼人模样你有看清吗?”

“他使的是大刀吗?”

“那贼人还会回来吗?什么时候才能抓到呀,奴婢现在连茅房都不敢去了!”

“若那贼人使的是大刀,你姐姐我此时就分成八块了。”陆云峥失笑,指指那小丫头的脑门,眼神却暗暗地梭巡了一圈。

“你来。”陆云峥忽然指着站在边上的一个穿戴得整整齐齐的小宫女,“瞧你脸色都白了,是不是吓坏了?”刚刚她一直没说话,也没怎么笑。陆云峥摸摸她的发髻,语气十分怜惜。

另一个最活泼的小宫女抢着说:“姐姐,银蕊妹妹最胆小,昨夜禁卫军来搜查,她吓得蹲到地上半天起不来了!她不爱说话,您别见怪。”

陆云峥没说什么,只笑笑,又交待了一番不要乱走动,回了观墨堂。

到底还是实实在在受伤了,才跪了一夜又受了惊吓,日上三竿时她便觉浑身滚烫,病来如山倒,身子沉得只能躺在床上。

贺璟得了信儿,先是去瞧过嘉珩,又赶来瞧她,一进门“啪“一下拍桌子,直把桌上的白瓷茶盏都颠了一颠:“什么大胆刺客,敢在我大熙皇宫里行刺,腌臜烂人!还好你没伤到要害,你放心,父皇已下令彻查,务必把真凶找出来。你安心养病!”

陆云峥瞧着他横眉竖眼的样子,不免有些好笑,圣上的二皇子,少年意气的齐王殿下,骂起人来像秀才杀鸡。

“还笑得出来,想来是没什么大碍了?”贺璟看见陆云峥清丽的眉目弯弯,也不自觉地笑起来,心里化开了一池春水。

陆云峥摇摇头:“烧着呢。殿下也早点回去吧。这里不宜久留。”

他是借着来看嘉珩顺道看她的,虽说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终究年岁大了,多少还是要避嫌。

贺璟望向她的眼神有些迟疑,嘱咐一句有事遣人来找他,还是走了。

清净了没一会,阖着眼养神的陆云峥又听见有敲门声,她深吸一口气,强打精神:“进来吧。”

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玄色锦袍一角光泽如月色般流转,陆云峥不用抬眼就知道,是贺珵。她心里一紧,贺珵已经走到桌旁,脸色不算太好,声音闷闷的:“看看伤口。”

陆云峥下意识把手往里一缩,摇摇头:“已包扎好了,小伤而已,不劳殿下费心。”

“嘉珩说一边袖子都染红了,还是小伤?”贺珵皱眉,“别落了病根。”

他口气坚决,陆云峥磨磨蹭蹭伸出右手,手腕到小臂处紧紧缠着几圈丝绸绑带,有微微的血迹隐隐渗出。

瓷片应该是正巧割到了血脉处,伤得不轻。

贺珵从袖口取出一个彩绘白瓷小瓶:“军中最好的金疮药,解了绑带,我给你上药?”是询问的语气。陆云峥犹豫了片刻,缩回手,没同意。

贺珵也不多勉强,把小瓶搁到桌面,声线淡淡地没什么起伏:“那你回头让侍女给你用上。不要偷懒,这药用了好得快。”

陆云峥念头一转,想他应该是从紫宸殿议事过来,问道:“公主和亲的事,可有新消息了?”

贺珵看着陆云峥亮亮的眼睛,有些晃神。她总是这样,看重别人的事情就好像自己的事情一样,两肋上不知插了多少把刀,十三四岁的童真,十五六岁的热烈好像从来都没有离开过她,在规规矩矩的深宫里生出藤曼枝桠,可现在他很多时候只能看到她十八岁的静默。

“北边传来的急报……不太好,”贺珵敛回心神,斟酌了一下措词,“且去岁各地天灾频发,军费吃紧,宋相、安国公连氏、淮阴侯巩氏这几家主和亲派占上风。那乌娄国王开的条件还十分丰厚。不过前段时间不知道哪里来的谣言,说定北王死得蹊跷,话里话外暗指是父皇忌惮功臣下的手,要是真的指了嘉珩和亲,不知道会怎么传,父皇想必也有点顾忌。总之现在一切未定,你也不要太担心。”

到底还是起了作用的!陆云峥暗喜,用力点点头。

一时无言,贺珵不走,陆云峥不说话,屋里氛围便有些诡异起来。

“你……”

“我……”

两人同时出声,又一起停下。

贺珵终于忍不住,说道:“之前……”

“多谢殿下。请殿下代公主多上心,看有无转圜之地,公主父母已以身殉国,公主实在不该再身受此苦。”陆云峥说得急,喉咙一阵干痒,说着说着便咳嗽起来,“请回吧。”

未说完的话噎在贺珵喉间,她话中的赶客之意却让他再也说不出来了。

他面若寒霜,拂袖而去。

陆云峥把脸深深埋到被子里,蒙被长叹一声。

算一算,这是她与旧情郎认识的第九年,分开的第三年。分开后两人单独相处,今日,是第一回。

是的,清冷如玉的太子殿下,就是她的旧情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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