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多久白望青就发现所谓的旁听学习交流简直算得上耍无赖。

一中作为宣宁最好的高中，教学进度比清水中学超了半本教材，课还没上几分钟，白望青就开始头晕脑胀。

而一中的老师自然也没有照顾其他学校学生的意思，只发了张空白卷子下来，说是上周的考试题，没讲完，要继续讲。

周存成绩在3班一直名列前茅，平常上课专心下课认真，坚实的努力派，就算是现在，卷子上一半题都超出所知范围时，也在专注听讲。

白望青虽然不是什么爱学习的类型，却很佩服这种人，日复一日的努力，可不是谁都能做到的。

他把卷子摆正，笔也拿好，准备意思意思听听就行，反正也听不懂，余光扫了眼旁边的江别，没想到江别比他还敷衍，连卷子都没打开，只看自己的书，旁若无人。

白望青心里头的好奇一下冒到顶，托着下巴往旁边看，拿笔戳了戳江别的桌子板，小声问：“你在干嘛？”

江别望过来一眼，眼神里一丝干“坏事”的自觉也没有，反倒有些冷酷的疑惑，好像他问了个蠢问题。

但是小差没能开多久，讲台上的数学老师手里卷子一指，正指着白望青，“同学，你来说说这个问怎么解。”

白望青心里咯噔一声，习惯性站了起来。

刚听着老师读题的声音瞄了眼卷子上的题干，但一个字也没往脑子里去，现在临时又看一遍，脑子里也想不出什么解法，在站着不动撑时间等老师放过他和直接说实话之间，白望青果断选择了省时间。

“老师，这题我不会。”他说道。

好几个人回头望着他，他瞥见徐浩然挤眉弄眼偷笑的表情，在心里头恶狠狠冲他比了个倒拇指。

数学老师也很果断，“你坐下，旁边的同学来回答一下。”

白望青旁边两个人，一个是周存一个是江别，周存很想站起来，但这题的知识点还没教过，她也解不出来，正尴尬的时候隔着张桌子的江别站了起来。

白望青吓一跳，怀疑他连老师说的哪题都不知道，小声提醒：“解答题第五道，第三问。”

一中的数学卷子出的很高明，解答题一共六道，按难度顺下来，第五道不算最难，但第三问属于竞赛难度，一中数学成绩拔尖的学生也不一定能解出来。

视线里，江别目光下移，定在卷子某一处，迅速掠过之后开口：“先证明f(x)＞-3对1＜x＜2恒成立，再令g(x)……”

说实话，前两问没跟上的白望青根本没听懂什么解题思路，也不知道对不对，但江别音色沉静，脸上没什么表情，显出一种十分从容的优秀。

班上静得很，江别说完之后就坐了下来，讲台上的数学老师愣了愣，微笑道：“解的不错，是提前预习了吗？”

预习个屁！白望青觉得自己判断失误，这老师比丸子心黑多了，明知道他们几个半路加进来的，还要朝他们提问，不是故意是什么？

江别没说话，卷子又放到了一边去，继续看自己的书，跟个局外人一样。白望青很想问问他是怎么那么快就知道怎么解的，在他看来明明连个思考时间都没有。

这一节课他就在不合格的走神中度过，下课后老师一走徐浩然就跑过来扒拉他的桌子，“你真有勇气啊，直接就说不会，挣扎都不挣扎一下。”

白望青呵呵：“就是不会啊，我们数学课还没上到这，我再挣扎也挣扎不出答案，我又不是什么天才。”

徐浩然指着江别，“那你这位同学是天才咯？”

白望青摸着下巴沉思一会，然后肯定道：“没错。”

他的表情太过正经，搞得本来是开玩笑的徐浩然一愣，然后哈哈大笑，“那我去建议老班把他给挖到我们班来，成绩特别好的话，转校没门槛哦。”

“什么？”白望青一呆，瞥了眼江别后把徐浩然拽到了一边，“真的假的？转到一中这么容易？”

“你傻啊？哪个学校能拒绝天才？前提是他真的是天才。”徐浩然翻白眼。

一中再怎么厉害也不过是个小到不能再小的小城市高中，教育资源比其他城市落后，这不仅仅是体现在一中本身，而是小城市小村镇的孩子们从小接受的教育就没那么好，成长的高度有限，一个高中没法把他们拔高太多，所以底子同样重要。

每年中考达到一中分数线的学生如果没有选择一中，学校都会专门去联系，就是怕错过什么好苗子，如果真是学习天才，学校倒贴钱都会想办法给招进来。

白望青继续沉思，而后拖着自己的凳子坐到江别旁边，附耳说道：“你考不考虑转到一中？”

“不考虑。”江别头也没抬，指尖翻过一页，哗啦的轻响里混着新书的纸质香气，很淡。

“真的不考虑？”白望青有点儿着急，他虽然对自己没能上一中不遗憾，但仔细思考的话，能有更好的机会为什么不抓住呢？万一江别只是一时没想通才留在清水中学呢？以后会觉得可惜吧？

他急，但江别十分不在意，重复着三个字，“不考虑。”

徐浩然走过来拍他肩膀，问道：“你干嘛呢？”

“别碍事。”白望青拍掉他的爪子，一眼都没看他。

徐浩然脾气上来了，两手一抓把他从凳子上拽了起来，向后的力太大又突然，白望青没稳住跌了一下，而可怜的凳子被他腿一带，哐当摔到大理石地面上，声音震天，教室立时安静下来，连外头走廊的学生都纷纷望进来。

被叫到办公室的时候白望青觉得挺无语的，他一个安安分分什么也没做的，怎么就因为旁人一句“疑似打架”而被纠错？

“老师，我们没做什么。”他对着301班主任解释，也就是前一堂课的数学老师。

徐浩然告饶告得很积极：“真的章老师，就是意外，我们闹着玩呢。”

“你们闹着玩的声响办公室都听到了！知不知道影响别人？”跟上课时声音不同，这位数学老师下课时要更严肃。

白望青嘟囔：“我连玩都没玩好嘛？我就坐在那而已。”

他觉得郁闷，难不成一中都这么严格的？就算真打闹了又怎么样？下课时间哎？同学之间闹一闹就要把人拎到办公室教训？多大点事。

“你说什么？”数学老师提高了嗓门，脸色因为高涨的情绪发红，“影响别人还不承认？你成绩不好不学习是你的问题，但你不能耽误别人学习！”

白望青越听越皱眉，他从小到大虽然算不上什么优秀的学生，但尊师重道这回事还是明白的，所以如果犯了什么错，老师教训了他能听都会听，但眼前这位看起来义正辞严的老师，根本不理会他的辩解，听着就好像因为他成绩不好所以就一定做错了一样。

这简直好笑，闷亏白望青吃不惯，无论对方是谁。

“老师，请你也……”

但他没能把话说完，徐浩然捂住了他的嘴，按住他的背一起鞠了一躬，“章老师，我们真的知道错了，不再闹了，马上上课了，我们先回去了哈。”

被拽出办公室的白望青脸色很不好，甩开了徐浩然，“你干什么？”

徐浩然“嘘”了一声，回头望了眼办公室，“你才是，想干什么？你准备跟我们老班干架啊？”

“……”白望青哼了下，“干个屁，你们老师是不是有什么问题？为什么要针对我？”

“你还怪他针对你？”徐浩然惊讶，“你想想你上课时说了什么？你嘴一张就是我不会，还在下课时间弄的惊天动地的声响，你没看到刚刚我们班同学都在干嘛吗？”

白望青觉得这句话槽点太多，没好气问道：“在干嘛？”

“学习啊！”徐浩然高声，“你以为下课了就是下课了吗？下课时间就是自习时间，除了上厕所的，其他人都必须学习！”

他说的理所当然，让白望青想起初三那会。

初三虽然比不上高三，但同样受到重视，毕竟是个能决定上哪所高中的重要时候。当时班上很多同学都在抓紧时间学习，而白望青那一伙平常黏在一起玩的几个，脑子里从没认真装过学习两个字，就当个口号，喊完就忘，甚至下午最后一节课会找理由请假翘课，就为了参加游戏里的公会活动，打头玩得最疯的就是徐浩然。

他实在没想到，短短一年多，扯班级学习志气后腿的人就变成了这样，一中果然是一中啊，学习氛围是其他学校不能比的——虽然心里如此想，白望青扯住徐浩然校服领子，“这跟我有什么关系？我闹的？我打扰你们学习了？”

“哎哟喂，你不了解我们班主任，你越犟这事越糟糕，说不定直接把你撵出去，你别想好好听课了。”徐浩然说。

“那也是我的事，你干嘛要给我认错？我又没错，你这么厉害你怎么不自己承担？本来就是你手贱。”

“不是你脾气大我会手贱吗？”

两个人一路吵吵嚷嚷回了教室，被预备铃声给掐断，没吵出个头绪来。

白望青十分不爽，周存凑过来问他结果怎么样，他剜了眼徐浩然的后脑勺，说道：“受气。”

“受什么气？老师说你什么你听着吧。”周存说道。

“班长。”白望青不满，“你怎么不站在我这边？我们才是同一个阵营吧？”

“我站在正义那边。”

“你觉得是我的错？”

“老师既然说你了，你多少都有点问题，你就老实认错吧。”

一口气憋在白望青胸口，他刚想说话，忽然听到旁边的江别问了句：“为什么？”

他愣住，一下子忘了自己要说什么。江别越过他望着周存，“老师说的为什么一定是对的？”

周存根本没想到江别会接自己的话，也愣住了，在江别冷淡的目光里，她张了张嘴，却不知道怎么回答，她只是下意识这么认为，并没有想过为什么，好像在她的意识里，老师做的说的就是对的——像是什么既定的准则。

她不说话，江别也并不追问，重新看起了书，而后说了句：“你没错。”

“嗯？”过了会白望青才反应过来这是对自己说的，一时什么气都没了，身心舒爽。

“我本来就没错嘛。”他得意地龇牙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