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中上课这事白望青很快就习惯了，总的来说比在清水中学时还“安全”，因为除了那位数学老师之外，其他老师都把他们这几个外来的学生当做不存在，不会特意关注，就算他们不听讲，也不会说什么。

一中教学进度快，理科知识点之间联系紧，中间不会后面的就基本听不懂，文科还能跟一跟课，理科课堂就只能开小差。

白望青对上课开小差驾轻就熟，以前会担心被老师发现，现在简直是进了天堂，但很快，这天堂不自在起来。

3班的班长周存不仅在班上成绩领先，年级里也能排得上前二十，进度差一截这种问题对白望青来说不可克服，对她来说却有努力的价值，而且她内心坚定认为能在一中课堂学到什么，所有课程都听得很认真，笔记记得飞快。

白望青偶然瞥见她脸上专注神色，越过她，另外两个人也在听讲，他又回头望了望江别，虽然没在听台上的老师，却在看着手里的书，手下的笔不时写着什么。

这一瞬间很奇妙，好像整个教室里除了他之外，都在认真地做着什么。以前从不觉得课上开小差有什么的白望青，忽然产生了难以描述的违和感。

他低头看着摊开在桌面上的书，干净得毫无痕迹，跟新书一样，上面的内容他半懂不懂，黑板上老师的板书也是，他就像在无边无际水中游荡的船，没有方向，也不合群。

下课之后他茫茫然坐了会，然后去问周存，为什么跟不上还听得那么认真。

周存正忙着把黑板上的内容抄下来，匆忙回答他：“当然要听，不懂的先记下来，不然越积越多。”

讲台上值日的男生开始擦黑板，三两下就给擦完了，周存满脸遗憾，问旁边的李旭辉：“你最后一题记下来没？”

李旭辉也在奋笔疾书，说：“记了大半，其他的在脑子里，等我补充完给你。”

周存就凑过去，很认真的模样，“我也是，没记完，等会我们对一对。”

李旭辉成绩也很不错，但他跟周存不怎么一样，不是那种会把任何能学习的时间都用在学习上的类型，他听课认真，作业按时完成，但下课后放学后或者体育课上玩得也很拼，像个程度刚好的模范生。

孟维维不像李旭辉那样全科成绩都领先，只有理科拿得出手，文科也就跟白望青差不多的水平，但总的来说，排除江别，在参加这次学习交流的几个人里，无论怎么想，白望青都是最糟糕的那一个。

得出这个不怎么理想的结论，他心情莫名郁闷起来。

这个事实他以前并不是不知道，但他不在意，跟谁都玩的挺好，也不说成绩好的就敬而远之，成绩一般的就腻在一起，虽然也有老师像一中这位数学老师一样，暗示他让他别耽误别人学习，但他始终认为不会有什么影响，依然我行我素。

初中时有个关系很好的同学，快中考那半年成绩下降，后来听爸妈和老师的话，不再一起胡玩，慢慢疏远了，就算是这种情况，他也没多想过什么。

只是现在……可能是在一中这个特殊环境里，也可能是别的什么原因，白望青又想起丸子公布成绩时自己心头的尴尬，被徐浩然嚷嚷时不好意思面对江别的别扭。

乱七八糟的心情压得他低了一头，十分不痛快。

上午最后一节课下课，徐浩然甩了平常一起吃饭的同学，过来找白望青，“走，带你去吃饭。”

一中的管理比清水中学严格很多，无论是走读生还是寄宿生，中午都不允许出校门，只能在食堂吃饭，而食堂必须刷饭卡，连现金都不收。所以他们这批突然过来旁听的外校学生就面对了尴尬的情况，毕竟也不会让外校学生办一中的饭卡。

徐浩然觉得自己是做大善事，没成想白望青先问了句：“你们学校食堂怎么样？”

那口气听着就像是只要听到一句不好就不会吃。

徐浩然的表情一下变得十分夸张，“哇，你还挑挑拣拣？你们学校是有什么大厨吗？”

他从初中起就吃学校食堂，整整熬了三年的大锅无油无盐白菜豆腐和进水笼屉蒸的馒头，进了一中后觉得简直进了大酒店，虽然这是他一时误会，一个学校食堂伙食最好的只有刚开学那几天，时间长了就什么都没了，跟别的学校也就五十步和一百步的差别而已，但——他都这么乐于助人了，白望青没有拒绝的权利。

徐浩然一个锁喉扣住白望青脖颈把人往外带，嘴里恶狠狠：“赶紧的，别叽叽歪歪。”

白望青被扼得脸红脖子粗，徐浩然这厮从以前就爱玩格斗游戏，还跟着瞎学了两招，动作不复杂，但弄得他根本挣脱不了，只能砸他的手臂，“你松手，你想勒死我啊。”

他边说边咳，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着，奈何徐浩然手上没轻重，耳朵也听不进人说话，被拖到门口时他觉得快窒息了，但他没真窒息，因为制住他的徐浩然突然叫了一声，然后松开了手。

白望青揉着发疼的脖子，听到徐浩然连声哀嚎，没好气地说道：“你又干嘛？我还没嚎呢。”

一抬眼见徐浩然按着肩膀龇牙咧嘴，好像受着天大的疼，而旁边不知何时站着个高挑的男生，在这不热也不冷的天气里，水蓝色校服外套的拉链端正地拉到了锁骨位置，脸上没什么表情地看着他，说：“去吃饭吗？”

“啊？”白望青一愣，而后立刻笑了，“去。”

这可是江别主动约他一起吃饭，虽然说现在这种情况他们这些外来生不结伴有点奇怪，但如果是江别，好像就没什么奇怪的，所以白望青十分兴奋，已经不想计较徐浩然的粗鲁，直接越过他往外走，一边说道：“你吃不惯食堂的话，去校内超市看看吧？”

江别点头：“嗯。”

“等等！”

没走两步，背后的徐浩然一伸手拽住了江别的衣服，问：“刚刚是不是你？”

“什么？”白望青好奇。

江别停了脚步，目光从自己被攥住的袖子移到徐浩然的脸上，神情平平静静。

白望青没弄明白徐浩然没头没尾的话，只是看他的架势，好像随时能抄起桌子打一架似的，他不由伸手拦在了江别面前，“你要干嘛？”

初中时他没少跟徐浩然打闹，要说男生之间经常会因为一时之气动个手，而徐浩然下手从来不让人讨好，这一点特招人嫌。

三个男生挡住了后门，有眼色的都从前门走了，剩下的除了还在学习的，就是来旁听的周存几个。

李旭辉跟白望青关系还行，本来是见情况不对要上来劝劝的，结果被孟维维拉住，让他少管闲事，直接就被拉走了。

班长周存在三人之间望了几个来回，犹豫了会后说道：“白望青，别惹麻烦。”

一中的学生她不好说什么，江别明显一副好好学生模样，就只能从白望青下嘴。

平常白望青听到这种话少不了得怼一句“为什么只针对我”之类，今天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盯着徐浩然不分神。

“我干嘛？我就问刚刚谁打的我？”徐浩然说。

“你被打了？谁打你了？”白望青不解。

“是我。”身后的江别突然出声。

“嚯，果然是你，看不出来——”徐浩然咬牙笑。

白望青的心思全在眼前面色不善的徐浩然身上，根本没来得及去想“江别打人”这个惊天信息，只是拽住江别的手把人往自己身后藏。

徐浩然白了他一眼，“你让开。”

“真要动手？”白望青问。

学校对打架处分一向很严格，还会把照片姓名及班级贴到通告栏，随之而来的就是其他学生的侧目，不是什么好受的事情，白望青觉得，江别不该卷进这种事里来。

他寻思着要是能劝住徐浩然就劝，劝不住得把江别先撇开，于是推了江别一把，把他往走廊推，“你先去吃饭吧。”

眼见气氛愈来愈不对，周存没忍住走了过来，说道：“都去吃饭吧，在这边闹等会老师就过来了。”

她只能拿老师来压一压，其实心里很无语，都不知怎么的就成了这样。

相比要打架这事她更意外江别的“是我”两个字，一开始她没注意到后门这边的动静，看过去时江别就是安安静静站在那而已，怎么就跟打人扯上关系了？

她说完想把白望青拽走，尽早结束这莫名其妙的对峙，但即将被推出门的江别回了头，平淡地说道：“所以，你想怎么样？”

话是朝着徐浩然的，但无论是周存还是白望青，都听出了一种浑不在意的挑衅。可能是这话跟江别的形象实在分歧太大，两个人一时都没什么反应。

连徐浩然也是如此。他就是突然感觉肩膀某个位置疼了下，连着胳膊也酸麻起来，本来以为是自己出了什么毛病，但当发现身后站着个人时就觉得不对劲了，试着问了一句，结果竟然是真的。

他拨开挡着的白望青，一本正经地问江别：“你是不是练过？”

如果不是专门练过，不可能那么巧一下就把他打成那样。老实说，相比挨打的疼，他更想知道是怎么做到的。

气氛因为徐浩然脸上浓重的好奇一下子改变，变化之快简直让人措手不及，一时谁都没说话，而后江别先转头，“没事就走了。”

走了两步后回头问白望青：“不走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