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望青是被教案给敲醒的。

睡得太熟，醒的时候还迷迷糊糊，以为在家呢，闭眼想继续睡，结果校服领子被拽住，外号牛肉丸子的数学老师汤易山一张大圆脸正对着他，皮笑肉不笑：“睡得很香嘛！要不要让你回家去睡？”

丸子长得很有亲和力，像和蔼的中年大叔，脾气可不敢恭维，一言不合就让抄错题，明明是数学老师，很爱搞文科那一套。

白望青一下子就清醒了，连忙摆手：“不用了，睡好了。”

丸子哼哼着念了他一通，才回去上课。

白望青摸摸被卡到的脖颈，侧过头小声道：“你怎么不叫我？”

新同桌坐姿端正，视线平直向前，两片唇一张一合，吐出无情的字眼：“叫了，没醒。”

“啊？”白望青怀疑地嘟囔，“我有睡得那么熟吗？”就算睡得很熟也是能叫醒的吧？

江别并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抬头听课，课桌上很干净，连支笔都没有。白望青把数学书往旁边挪了几寸，“这节课讲的是这里，一起看吧。”

江别的视线一点也没往书上去，“不用了。”

又是同样语气同样的三个字，真是奇了怪了。本以为这位高冷的转学生是不爱学习才不要他的语文书，可现在又目不转睛地盯着黑板，一副认真听课的姿态，结果还是不要他的书，搞什么嘛？

白望青把书拨过来，眼珠子扫过江别的侧脸，轻哼一声——不看就算。

丸子讲课特别无聊，四十五分钟的一节课后半段白望青又开始犯困，不过他不想被罚抄错题，就曲着手背撑住脸，看两眼黑板再低头眯缝一会，假装认真听课，等到下课铃一响，他直接就趴下了。

坐在教室后门的劳睿一看老师走了，跑过来朝他背上抡了一巴掌，“还睡？你昨晚通宵了啊这么困？”

被这么一抡，白望青缓了下，慢慢起身，摊开一只手掌，“内伤，五块。”

劳睿微胖身躯一扭，好像这只手掌有毒一样，离得远远的，嘴里叫道：“白望青，你三句话不能离开钱是吗？”

“找我干嘛？”白望青背过手揉了揉后背，问道。

劳睿视线瞥到旁边的江别身上，没开口，过来搂住白望青把他朝教室外面带。

“到底干嘛？”白望青挣开来，跟着走到回廊上。

“嘿嘿。”劳睿傻笑了声，表情突然暧昧起来，“我收到回信了。”

“什么回信？”白望青问。

“你脑子坏了啊？2班的曲晓霖！”

白望青按住又要拍过来的手掌，脸跟吃了酸梅一样皱着，“你动手动脚的毛病能不能改改？你这样还想追人？”

被掐住咽喉，劳睿老实了，搓了搓手，难得有点害羞，“太激动了嘛。”

高一开学那天，去办公室帮忙搬教材的劳睿回来后奔到白望青面前，一阵手忙脚乱的比划后，白望青总结了下他的意思——隔壁班有个女生超级漂亮。

此后劳睿就时常找理由趴隔壁班窗户上，越看人越喜欢，经过很久的心里建设，终于有勇气给人递了张小纸条。

“她约我在教学楼后面见面。”

白望青：“恭喜你哦。”

劳睿拽了拽身上的校服，“你说我要不要换身衣服？”

“你想被赵主任追着跑啊？你又不是转学生能不穿校服。”白望青朝教室里望了望，一班的蓝白校服里，江别显得特别扎眼。

其实也就是普通的休闲卫衣和牛仔裤，但穿在江别身上就有点不太一样。课间教室闹哄哄的，唯独他身边那一片，好像自然隔开了似的，没有一点纷扰。

他盯了会，劳睿跟着他看过去，才想起来问：“这个转学生怎么样？好相处吗？”

白望青：“说不出来。”

“这有什么说不出来的？”

“就是很难说，也没说上话。”

“哦。”劳睿对转学生没什么兴趣，又回到自己的话题上来，“第二节课跑操过后，你跟我一起去吧。”

“我去干什么？你还要人围观？”

“哎，我有点紧张，有你在，我就没那么慌。”劳睿说。

白望青理解不了：“我是什么定海神针吗？”

劳睿纠结了一下，说道：“其实我是怕我到时候开心得腿软，需要你扶着走。”

“……”

很快白望青就体会到了劳睿说的紧张。

清水中学有跑操的惯例，第二节课下课铃声一响，所有班级到楼下去排队，劳睿已经开始哆嗦了，搭着白望青的肩膀，牙齿都发颤，“我感觉我跑不动了，我想溜了。”

跑操方队按身高排，他俩在最后，原本跑两步就下队，偷偷跑掉也不会有人发现，不过现在这一排多了个江别。

白望青凑过去，对江别说道：“等会劳睿开溜，你就当没看见。”

转学生望了他一眼，目光清凌凌的，没什么温度，也不说话。

这次白望青长了个心眼，多问了一句：“你听到了吧？”

“嗯。”江别应声。

白望青转过身拍了拍劳睿的肩：“溜吧，养足精神，跑完我楼后面找你。”

高一的跑操路线是绕着教学楼以及斜对面的礼堂外围跑个三圈，距离不算短，跑完之后大多数学生都气喘吁吁。

白望青抹了把脸上的汗，冲江别道了声谢就朝楼后面跑。

高一教学楼和高二的肩靠肩，中间是个破落的小花园，没人修剪，植被茂盛得高过人，是个说悄悄话的好地方。

白望青拐过去，拨开刺拉拉的几根枝条，没找见劳睿的影子，身后忽而传来一道清亮的女声：“同学你好。”

他回过头，女生便继续说道：“谢谢你的欣赏，不过我们都还是学生，要以学习为重，我现在没有把精力分到其他事情上的想法，很抱歉。”

女生说完微微鞠了躬，然后就走了，疏离但很有礼貌。

白望青懵了一下过后明白了，这是把他当成了劳睿，他很想叫住对方，最后只是挠了挠头，等人影不见了，才独自回到教室。

后门开着，他一眼就望见劳睿那小子趴在桌子上，过去提溜了下对方的耳朵，问：“你什么意思？爽约啊？”

劳睿被他提溜起来，抱着肚子满脸通红，虚弱道：“我肚子疼。”

“你至于吗？紧张成这样？不过也不重要了。”白望青摆手，“曲同学跟你说抱歉，死心吧，人家要专注学习。”

这一说没见劳睿有什么伤心神色，反倒蘑菇着又趴着了，哼哼唧唧的。

白望青觉得不太对劲，在他脑门上试了试温度，没觉得高，但试出了一层冷汗，疑惑问道：“真这么疼？”

“疼死了。”劳睿声音有点变调。

“去医务室看看吧。”白望青说着过来准备搀人。

他想给劳睿拉起来，不过小瞧了劳睿的分量，也没本人配合，没拉成，劳睿又哼哼：“我动不了，你叫我爸来带我吧，我爸打个针就好了。”

劳睿家里开一间小诊所，离学校不远。

“你要是动都不能动的话，那只能让叔叔开车来接你了。”白望青环视一圈教室，提高声音，“有人带手机了吗？”

这个点大半学生回到了教室，听到声音后都是摇头的。手机算个稀罕物，学校也明文规定不让带，白望青打算去老师办公室借用下，刚转身就听到有人说：“我带了。”

他顿了下回头，见转学生朝他走过来，手臂一伸，递给他一个银白色的方块块。

他没细看，顺手接过，那个方块块一到他手上就亮了起来，弄得他手一抖，他龇牙看着上面显示的时钟，手指抬了半天没动，问：“键盘在哪儿？”

他茫然地望着江别，江别也回望他，好像不太理解他的问题。过了会，江别拿过了手机，说：“号码。”

“什么号码？”

“你要打的电话号码。”

“哦。”白望青报了串数字，见江别在方块块上快速地戳了几下，凑过去看了看，呆了，“这是键盘？”

电话拨了出去，很快接通，白望青听到话筒里溢出的声音很耳熟，叫了声：“叔叔？”

他脑袋贴在江别肩膀附近，只看着屏幕，没想起来接过手机，还是江别朝他这边递了递，同时离他远了些，“自己拿着。”

手机一个颠簸落在他手中，传来的声音不是很大：“小白？”

白望青这才把手机贴到耳朵上，说道：“是我，叔叔，劳睿肚子疼，很严重，你来接他去看看吧，他走不动道。”

说明情况后电话挂断，白望青看着还亮着的屏幕，面上一派好奇。

是他没见过的手机款式，银白外壳线条流畅，不算轻薄，但比之一般手机总觉得漂亮很多，如果不说是手机，他会以为是个新式游戏机。

他看得入神，伸手戳了两下，屏幕闪了闪，然后听到了转学生的声音：“用好了吧？”

“啊？”他循着声音抬头，对上冷清的眼神，一时没反应过来。

转学生朝他伸手，示意他手里的东西。

“哦哦。”他把手机递过去，颇有几分恋恋不舍。

但江别没多给他一秒钟，拿了手机就走。

“谢了啊。”白望青冲着他的背影补了句，心想转学生虽然外表高冷，实际还挺古道热肠。

等他把劳睿送上他爸的车，回来时第三节课已经开始了几分钟。坐下之后前面的孟维维戳了下他的桌子，背手丢来一张纸条。

物理老师严格，没人敢在他的课上搞小动作，白望青小心又好奇地打开纸条，上面扭着一串字母，他拼了半天，拼出一个单词来——smart。

成绩稳扎班级中下年级倒数的白望青在字母下写了一行字：“突然夸我聪明干什么？”

他戳着前座的背，把纸条塞进伸过来的手里，瞥见迫不及待打开的动作和突然的凝滞。

而后孟维维扭头，气愤道：“老子问你是智能机吗！！”

在一片寂静中，孟维维被物理老师拎到了教室后头，白望青也没逃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