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动会上午的项目结束得比平常下课时间要晚，其他没什么事的学生早就去吃午饭了，白望青一直等到最后一个项目结束。

看台上还有几个女生在聊天，他过去问了问：“你们有人看到江别吗？”

宋曦没好气地抬头：“你要干嘛？”

白望青：“当然是一起去吃饭。”

“没看见。”

白望青想了想，说了句：“对不起。”

宋曦惊了下：“突然干嘛？”

“今天吓到你了，害你跳远没发挥好。”

这样坦诚的直白反过来让宋曦变得不好意思，“那也不是你的错。”

“那我们一半一半吧。”

“……”

“怎么了？一人错一半你又不高兴？”

宋曦没说话，旁边的彭雪趴到她肩上，冲着白望青嘻嘻笑：“你真是一点眼色也没有，人家在意的不是你。”

宋曦拿胳膊肘拐了她一下，“你别乱说。”

彭雪：“我才没乱说呢。”

白望青懵得很：“你们在说什么？”

“你让她在江别面前丢……”说到一半被宋曦捂住了嘴。

白望青：“这关江别什么事？”

宋曦撇撇嘴，抛了个凉凉的目光过来：“别听她乱说，你还是赶紧走吧。”

“哦。”白望青扫了眼地上的零食袋，里头大半已开封，“你们少吃点，早点去吃午饭吧。”

没找到江别，他一个人去食堂打了份快餐，吃的心不在焉。回到教室的时候江别也不在，桌子上放着杯蓝盒子的酸奶。

一直到午休铃声响起江别才回来。

白望青瞄了眼他脸色，没觉得跟平常有什么不同，也不像生气的模样，他心大地想着，或许江别根本就没看见他参加了接力跑。

坐下之后江别望着酸奶盒子一会，没打开，只是塞进了书包里。

“怎么不喝？”白望青顺嘴问道。

江别转头看过来，默了会说道：“现在不想喝。”

白望青莫名觉得这对话怪怪的，但不知道怪在哪儿，好在江别跟他说话语气如常，他放心了许多。

下午的项目跟早上一样，进行得很顺利，班上报了名的项目差不多全结束的时候，周存带着几个女生跑过来找白望青，让他把人集中下，拍个大合照。

这事其实不太好弄，运动会期间不用上课，也没有强制要求去田径场给同学加油，班上几十口学生，现在干什么的都有，上哪把人找齐？就算主任大发慈悲把广播借给他们，估计也不是每个人都能通知到。

见白望青犹豫，周存说道：“能找几个找几个好了，这种合照人多才比较有意义嘛！”

白望青嘀咕：“大合照得全班都在才行吧？”

宋曦帮腔：“你去找找嘛！你不是体委吗？你难道不想跟我们一起拍照？”

白望青对拍照还真没什么想法，可能是因为从小到大就没拍过什么照片，所以比较无所谓，但合照的意义他还是懂的，而且面前几个女生好像真的都很想拍，热情又希冀，他点点头：“那我去叫叫吧，你们也帮忙，等会我们看台那边集合。”

他绕了田径场一大圈，连旁边的厕所都进去找了，把能叫的人都叫了过来，回到看台时已经聚了不少人，连薛丹都在，正在招呼大家排队。

阶梯式的看台，要想拍全班大合照的话个子高的男生站在下面台阶要好些，白望青一过来就被推到最下面一排，跟人撞个正着。

他回过头，江别扶着他一边肩膀，对他说：“站好。”

直到这时候白望青才发现合照这事真不错，平常不会专门去照相馆拍照，能跟江别合照的机会大概就这一回，他立刻站正，顺手理了理衣领。

下午五点，夕阳铺满西方天空，从身后投来柔和又热烈的光线，身前影子交织。

“茄子——”长长的人声回荡在看台上方。

“哎哟，拍的不错，赵主任这个相机真好用。”薛丹笑道。

宋曦在后头举手喊：“薛老师，我们可以再拍几张吗？”

“这张大合照留作学校纪念，你们要是想拍就用手机拍一拍吧，用主任这个相机拍的话，他可不一定会帮你们把照片洗出来，你们不要闹太过，动静小点。”薛丹说完就拿着相机走了。

宋曦又跑到白望青面前，说道：“你也跟我们一起拍吧？”

白望青：“？”

清中学生之间其实有个默认现象，就是一般男生和男生玩，女生和女生玩，他跟班里女生关系不算生疏，但也算不上很熟，没到要特别一起拍照的地步，真让他挤到一群女生中间还怪尴尬的。

宋曦在叫过他之后又说了一句：“江别，你也来吧。”语气神态都跟同白望青说话时有微妙不同。

江别：“抱歉我还有事。”

宋曦着急道：“什么事啊？不能拍完再去吗？”

江别没回头，下了看台后往教学楼方向走去。

留在原地的几个女生都有些沮丧，彭雪拍着宋曦的肩像是在安慰，眼睛却是怀疑地盯着白望青，“你跟江别关系不是很好吗？他为什么都不愿意拍照？”

“？”白望青抬了抬下巴，示意江别离开的方向，“他不是说他有事？”

彭雪：“有什么事连个照片都不能一起拍？还以为……”

以为什么并没有说，但白望青觉出了不对劲，“你们不是想跟我，是想跟江别一起拍照吧？”

“这有什么？”彭雪说，“谁不喜欢欣赏帅哥？”

白望青没法否认。江别的人气确实非同一般，尤其清中这种普通高中，长得好看就算了，第一名的横幅还高调地挂在校门口，大家对突出的事物总是十分好奇，他跟江别一起走时，经常收到女生注目，课间时还会有别班学生慕名而来。

围观的很多，但真正跟江别说过话的很少，类似搭讪的话江别从来不会回应，同班同学的日常学习交流倒还好，虽然冷淡些，该有的礼貌并不少。

彭雪又说道：“你不能帮忙劝劝江别吗？你们关系很好吧？”

白望青：“我们看起来关系很好吗？”

“早上一起上学中午一起吃饭晚上一起放学，这还不好吗？江别不是还跟你一起当了运动会委员嘛？”

白望青摸着下巴思考：“这么一说，好像是挺好的。”

“是吧？所以你……”

“所以我不能让好朋友为难，他不想拍就不拍咯！”白望青愉快地挥手，小跑着离开了看台。

接近运动会尾声，刚好碰上高三下课，没能参加清中第一届运动会的高三生在去食堂的路上纷纷扭头朝田径场张望，迷蒙的脸上闪烁着好奇。

学校许多事情都以高三为优先，唯独运动会，因为离高考只剩不到一个月，高三被排除在外。逆着人流往教学楼走的白望青，在看见人头攒动的高三生之后，心上不由产生了模模糊糊的未知感。

在平凡无奇的生活里，他从没想象过比明天更远的未来，但总有一天他也会变成高三生，那时候的自己也和现在一样么？以前没有过的疑问忽然冒了出来。

这个疑问在回到教室见到江别时停滞了下来，他不知道答案，但如果有江别在，他觉得会是令人雀跃期待的未来。

江别独自一人坐在位置上，不知写着什么，背微微弯着，垂着视线，侧脸格外清静漂亮。

有人吵吵闹闹走进教室，他没有抬头，仿佛全然存在于自己的世界中，那样的遥不可及。但当他叫他的名字时，他闻声看过来，带着一丝疑惑神情，又存在于他平常而安稳的世界里。

“一会儿运动会就结束了，要去整队了。”白望青走进教室。

“嗯。”

运动会的奖品不出所料，都是学习用具，当颁奖广播里报名字时，白望青作为男生4*200米代表去主席台上领了一打笔记本和签字笔回来。

散队后他主动走到江别旁边，说道：“我的胳膊已经差不多好了。”

虽然脑子里来来回回想了些有的没的，但江别是真心关心他才不想他去参加什么比赛，这点白望青没话说，所以最终决定老实交代。

他此时穿着春季的运动外套，看不着伤口，见江别没说话，他甚至想当场验验。

就在他要动手时，江别开口：“我知道。”

“？”这是什么意思？

江别望着他，眼睛里似乎有点无奈，“你以为我会说什么吗？”

嗯……不对，白望青想，就算江别不会说什么，至少会像阻止他报名时一样用眼神责备他一下才是。

“白望青。”江别忽然喊了声他的名字。

“嗯？”

“下次不要做这种危险的事。”

在他想要反驳跑个步并不危险之前，江别接着说道：“我的意思是，挡刀。”

面前的男生眼神很沉静，令人目不转睛的沉静。白望青明白这句话里包含的认真，只是，做与不做并不是他能考虑的问题，下意识的反应要怎么改呢？而且……

“我不是想挡刀，我只是想推开你。”他说，“我觉得我做的没问题，那种情况下总得做点什么，这很平常，大家都会那么做的。”

江别望着他，干净的眸子黑沉沉的。

白望青没有回避视线，脸上有着尚不成熟的固执。

“你真的喜欢往自己身上揽事情。”过了会，江别说道。

这不是白望青第一次听到这句话，他不怎么能认同，他自我感觉只是做了该做的事而已。

“不是谁都能在那种情况下有所行动的，或许连父母都做不到。”江别注视着他，在稍许的沉默之后认真说道，“谢谢你。”

白望青停在原地，脑子里回响着江别说的话，而后追了上去走在他身边，低声说道：“我觉得，父母可能因为反应不过来所以没能行动，但肯定是真心想帮你的。”

“是吗？”江别的声音听起来有几分虚幻。

“是啊。”白望青认真点头，而后笑着看向江别，“还有我啊，我也会帮你。”

脚步暂停，朝向他的侧脸上肌肉微微动弹，是个淡漠却好看的笑弧，连同声音也含着笑。

“所以说啊，你应该多在意自己。”

“这不矛盾。”白望青说道。

放课后的校园路上人流涌动，有许多人擦肩而过，不知道彼此的名字，也不认得彼此的脸，像吹过的风一样缥缈，而与他并肩而行的男生，清晰地停留在他身边，只是这样就让他心情上扬着。

白望青由衷觉得，能遇见江别是一件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