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出门上学时,白望青瞥见被冷落在院子角落好几天的自行车,手痒得给推了出来。
这辆单杠自行车是个老古董。打他和白茉莉搬到清水巷之后,他就在县城上学,初中时学校离得远,他既不想花钱坐公交,也不想让白茉莉每天接送他,就从废旧回收厂子里淘了辆风吹日晒好几年哪哪都破落的自行车,然后用攒的钱给修到了能骑的地步,从此开始骑车上下学。
车子款式虽然老,修好了后十分耐用,这几年他靠顺路捎劳睿上学已经赚到了两辆自行车的钱,但他没想过要换新的,早就骑出感情来了。
江别依旧在门口等他,这几天,无论他是早五分钟还是晚五分钟,一出门就会看到同样的身影,在早晨灰凉的天色里,安静地等着。
“早啊。”白望青笑着打招呼。
“早。”江别望着他手里的自行车,迟疑了下,“你今天要骑车去学校?”
“是啊。”白望青动动胳膊,“没问题,完全不疼了。”
“哦。”江别应道,垂了眼睛,绕过他要走。
白望青抓住他,“你干嘛?”
“?”
白望青拍拍车后座,“一起走。”
江别的目光跟着他的手,落在被磨掉一层铁锈的后座上,没有说话。
虽然跟江别认识时间不长,但白望青多少有点感觉,问了一声:“……你不会也没坐过自行车吧?”没听到否认,他立刻表明自己的实力,“没事儿,我车技稳得很,不会摔到你的。”
江别伸手去扶车把,“我带你吧。”
“?”在片刻的愣神之后,白望青把车把抓回来,“我带你,自行车本来就是要体重轻的人坐比较省事。”虽然江别比他高,但看起来很瘦,肯定没他重。
眼见江别好像不太信任的眼神,白望青撂了车把,双手一圈,把人拦腰抱了起来。
呃……好像比他想的要重一些,胳膊底下的身体并不宽厚,但很结实。
他把人放下来,自信道:“我带你。”
江别微微抿唇,以一种莫名的神情望着他,依然没听他的话,直接腿一跨骑上车,单脚撑地,没有回头,“上来。”
白望青蘑菇了下,“你真的会骑车吗?”
“还行。”
“带人不会摔倒吧?”
“那你要小心了。”
“……”
实际上江别骑得很稳,平坦的梧桐大道,晨风轻快地擦过脸颊。
一进教室,班上似乎还余着运动会的热闹,没什么人背书,都在聊天。
白望青一眼就望见江别桌子上放着的酸奶,好奇道:“这哪来的?”
跟昨天桌子上放的同一个牌子,他本来以为是江别自己买的,现在看好像并不是。
江别:“这不是……”
“不是什么?”
不是什么并没有说,只是望着他,脸色好像有点郁闷。
梁年掉头,一副明知故问的表情,“这肯定是哪个女生偷摸放的啊。”
白望青反应过来,把酸奶放下,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偷眼看了下江别,酸奶被推到了一边去。
“不喝吗?”他问道。
“我不喝酸奶。”语气冷淡得很。
“你昨天不是把酸奶收起来了吗?”
“我以为……”江别话说到一半,没继续说,拿着酸奶走到了讲台上,“谁的酸奶放错位置了。”说完就走了回来。
整个教室安静了那么几秒,梁年竖了个大拇指,“绝。”
早读课前薛丹过来,望见讲台上的酸奶后笑道:“怎么了?谁的酸奶放这里来了?是要送给老师吗?”
底下没一个人吭声,有人回头望了望江别,而江别低头看书,毫无反应。
薛丹朝教室后头示意,“江别,你跟老师来一下办公室。”
教师办公室在教学楼顶层,一眼几乎能望见半个学校,因为是早读课,语文老师都去了教室,办公室里没什么人。
薛丹拖了个椅子过来,招呼江别坐下,问道:“在学校有什么不习惯的地方吗?跟同学相处有没有遇到问题?”
江别:“没有。”
薛丹微笑:“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都可以跟老师说,不用客气,老师就是来处理这些问题的。”
“确实没有。”
“好。”薛丹点头,“有件事老师想跟你商量下,看看你的想法。”
江别默然听着。
“省里月底有一场数学竞赛,针对高一高二学生的,学校想组织学生参加,我听汤老师讲,你的数学成绩很不错,这次跟一中的考试也考得很好,学校有意向希望你能参加。”
“这是以个人名义报名的竞赛么?”江别问道。
一句话就问出了关键,薛丹心道这孩子确实很聪明,也不拐弯抹角了,说道:“老师知道你的情况特殊,虽然在班里介绍你的时候说的是转学,但你只是短期借读,就算报名参加了这次竞赛,成绩也属于你原本的学校,不过在宣宁这里,没有那么严格,学校只需要一个有学生获奖的名头就可以了,不会去计较多少细节。”
在宣宁,一中是百年名校,年年高考成绩都是县城最好的,自然也就好招生,其他像清水中学这样的普通高中,招生上怎么也抢不过一中,底子差一截,高考成绩也就平常,招生就更难,像个解不开的循环。学校这么做,是想在下一年招生的时候多个吸引人的条件,虽然无可厚非,但对学生本人来说,多少有点利用的意思。作为老师,薛丹尊重学生的意见,不想擅自决定。
以她这两周的观察,江别虽然在课上并不怎么听讲,但布置的作业都会按时完成,并且完成的很好,是个标准的模范生。不听讲的理由大概只有一个,就是教的内容都已经学过。这样的学生她没遇见过,来清中借读的事项全部是自己一个人处理,看起来也并不是想在这里学到什么,让人很难明白在想些什么。
“竞赛那天学校会包车接送,除了考试本身外,其他事情不需要你操心。”她试着把条件讲清楚。
江别没有多考虑,应道:“可以。”
薛丹笑道:“那好,汤老师可能也会找你聊聊另外辅导什么的,你可以看你需求自己决定。”
“好。”
江别走出办公室时,2班的语文老师刚好走了进来,她回头多看了眼路过的男生,问薛丹:“这是你们班那个学生?”
“没错。”
“确实,看着就不太一样,怎么会转到我们学校?这次考这么好,一中那边难道没找他谈谈?”
“……谈过,拒绝了。”
“哇——这孩子怎么想的?这么好的机会。”
大概在清中任谁听到这种事都会这样感叹,但薛丹要比旁人多了解一些,本就不是要转学,一中开再好的条件也比不上江别原本读的高中,他迟早会回去,自然会拒绝。
省数学竞赛已经举办了十多年,清水中学每年都会报名。如果在这个竞赛中获奖的话,评定市级和省级三好学生时都是重要加分项。虽然清中往年成绩并不理想,也就出过一次三等奖,但机会就是机会,有实力的学生都不想错过。
每个学校报名人数有限制,学生几乎是已经定好的,按上半学期的期末考和下半学期的期中考成绩来选拔。高一的数学前三名里其中一个是3班的数学课代表李旭辉,很巧,刚好是第三,加进来江别后,意味着李旭辉没办法再参赛。
所以当江别回到教室,周围的人问起,知道是关于竞赛的事后,有些人脸色就变得不太一样。
李旭辉就坐在中间倒数第二排,隔着条过道,话很快就传了过去。他先是愣了下,而后朝江别这边看了眼,很快就转了回去。
这事尴尬就尴尬在,李旭辉其实已经默认了会去参加竞赛,丸子那边也给过他辅导卷子让他做,现在突然换成了别人,不止是失去了一个获奖的机会,对年轻的男孩子来说自尊心也难免受到损害。
江别对此并不知情,面对周围同学各异的眼光只有一点不以为意的疑惑,都没有在乎到要了解下。
大课间跑操时整队,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后排几个男生聊起了这个事。
班上大多数人跟江别都还很生疏,不至于没说过话,但完全算不上有什么情谊,关系同相处大半年的李旭辉没法比,因而都是替李旭辉可惜和不平的,同时还一人往江别那边瞅一眼,跟约好了似的,就是没人直接跟江别说。
劳睿听了个大概,问刚理完队回来的白望青,“你怎么不帮你同桌说两句?”
“说什么?”白望青问道。
“谁成绩好谁上啊。”劳睿理所当然。
这个道理谁又不懂呢?但懂是一回事,实际的心情又是另一回事。白望青想,如果他是李旭辉,碰上这种事也会挺郁闷的,所以他没办法好好为江别高兴,可也不想跟其他人一样帮腔。
只是周围同学不断投向江别的视线和意有所指的话还是让他烦躁,这事说起来江别又没什么错,最后他气闷地朝一群人喊道:“你们少说两句。”
“切,就是这么不要脸呗。”在他话落时,队伍中间同时响起这么一句,声音不高,但由于是在其他人都静默的时候,听来格外清晰。
是孟维维。
白望青早发现了,从江别转学过来起孟维维就一直看他不顺眼,平常没交流,但一群人待一块说什么的时候,总是会阴阳怪气两句,现在突然来这么没指名道姓的一声,大家都知道说的是谁。
白望青一时气血上涌,穿进队伍里掰了下孟维维肩膀,把人转了过来,“你刚说什么?”
其他人不过是替李旭辉可惜两句,说话没那么难听,毕竟心里都有数,这事没人有错,但孟维维直接开骂显然是过火了。
一番动静之后一个班的人都往这边瞟,而白望青很明显的挑衅动作和口气也让孟维维脾气更上头,“说什么?我说错了吗?我又没说你,你着急什么?”
说话间伸手推攘了下。男生之间很容易因为口头摩擦起争执,一旦有谁动手几乎立刻就会打起来,白望青抓了孟维维领子,但没来得及动作就被人攥住了,气势汹汹地回头,对上了江别的脸。
旁边劳睿跟着叫道:“我靠白望青,你确定你要打架?你想姨奶再跑一趟学校?”
江别:“先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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