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自习时江别不在,孟维维又在白望青耳边磨了很久,还是意在手机。
连旁边的梁年都凑过来,说道:“我也想看看,你跟他关系不是不错嘛,借来给我们玩玩呗!”
白望青嘴角抖了抖:“哈?谁跟谁关系不错?”
“你,江别。”孟维维点点旁边的空位,虽然惦记别人的手机,但态度还是不怎么友善。
“开玩笑呢吧?我跟他说话不超过五句。”白望青坐正,离两人远了点。
“他都能借手机给你打电话了,关系还不好?”孟维维说。
“那是因为劳睿生病了好不?”白望青摆手拒绝,“别指望我,你们想玩自己借。”
两人一人给了他一个白眼。
白望青不在意,视线偏到江别的位置上。那条他闲来涂鸦的线条狗怎么也擦不彻底,始终留着浅浅的痕迹。
站着听课那时候他就注意到了,江别一直有意让皮肤避开笔痕,估计是嫌弃得很。他刚刚倒了点水上去一顿猛擦,没多大用,笔油早就渗进了木纹里面去。
八点半下晚自习回家,隔壁的二层小楼亮着灯光,他多看了两眼,并没看到什么人影,半夜时起来上厕所,好像听到了模糊的几声狗叫。
第二天一早,白望青抓了两个包子骑车出门。
快到巷子口的时候速度慢了下来,又想起劳睿不在,重新加快速度,刚拐出巷子,他脚一蹬地,让车停了下来,冲旁边的人招手:“江别?早啊,上学吗?”
今天的江别换上了校服,清水中学的春季校服是普通的polo衫配运动外套和长裤,版式宽松,穿在身上很容易像个大布袋子,非常符合校领导想要的朴素风格。
之前白望青觉得这校服设计太瞎,现在突然发觉,衣服怎么样,穿的人也很重要。
徐徐晨风中,江别朝他看过来,几根碎发扫过额头划至发际,淡淡地说了一声“早”。
白望青莫名被这个问候愉悦到,拍拍车后座,笑道:“我捎你一程吧,走到学校要大半个小时呢。”
“不用了。”江别说。
这三个字白望青觉得快听麻了,但此时他心情好,就继续劝道:“没关系,顺路嘛,我平常都带劳睿,后面突然少了个人还不习惯呢。”
“谢谢,不用。”
这一次江别说完直接走了,看起来一点也不像是怕麻烦他才拒绝,而是单纯的——不想坐。
那点愉悦莫名地来又莫名地去,白望青呆了下,重新踩上脚踏,在梧桐树影中一路向前。
早读时薛丹抱了一摞书过来,一股脑堆在江别桌子上,说:“都是新书,昨天上了一天课,你应该知道每门课进度到哪了吧?有没有什么问题?”
“没有。”江别说。
薛丹点头:“学习上和生活上有什么问题都可以找我。”说着又望了眼白望青,敲了敲他的桌子,“关照下新同学。”
这次白望青没答应得那么利索,一天下来,他没看出江别有什么要他关照的地方。
在薛丹的目光下,他没有诚意地“哦”了一下。
拿到书的江别并没有像其他人一样开始背课文或背单词,而是翻看了下每本书的目录部分,然后就把所有书整整齐齐摆放到桌子左上角,从桌肚里掏出了一本又厚又阔的书,也不在意现在是早读,拿了支笔写写看看。
白望青瞟过去一眼,只见到密密麻麻的文字,不知道是什么内容。
一直到正式上课,江别也没停下,只把课本翻开,压到那本书上,也不听老师讲课,只看自己的书。等老师走到教室后头的时候,他就稍微拿课本挡挡,再看看黑板,好像自己一直都在认真听课似的。
白望青被这副做派给惊呆了,昨天才觉得江别是一个专心致志的学霸,今天又是闹哪出?
当老师提问时对着座位表念出江别的名字时,他心里一咯噔,仔仔细细望着临座的男生,竟然没有看到任何慌张,只有一点像是不在状态的愣怔,非常细微,要不是他盯着他的脸,估计都发现不了。
白望青突然就想起代班主任所说的“关照”,把自己的书朝江别那边推了推,在尽量不动嘴唇的情况下出声提醒:“第三题,问你还原产物。”
江别一点也不怯场地往他书上看了眼,快到他怀疑连题目都没看完,然后给了一个肯定的答案:“D”。
化学老师招了下手:“很好,坐下吧。”
坐下之后,江别很轻地说了声“谢谢”,接着继续看自己的书。
白望青很想问一句——你是蒙的吗?
第二节课后半,天突然阴了下来,一声闷雷轰隆隆滚过天空,靠窗的不靠窗的都往外面看,要是下雨的话,跑操就会取消。
不过这场雨很不及时,跑操结束后才淅沥沥落下来。
白望青回教室晚了,被雨淋了两下,进教室后就把校服外套脱了,搭在窗户支出来的把手上,顺便抹了把头发上的水滴。
江别比他先回教室,桌子一反常态地有点乱,本来放在桌肚里的书都被拿了出来,堆在一起,连书包也被翻了个底朝天,此时正一格一格地翻着夹层,眉头蹙着。
白望青不由问道:“你在找什么?”
“手机。”江别说道,语气里有隐约的不耐烦,眉压得离眼睛更近了,本来冷清的气质突然锋利了起来。
白望青一愣:“找不到了?”
江别没说话,视线扫过教室四个角落,问:“这里没有监控摄像吗?”
“什么?”白望青不是不知道监控摄像是什么,只是一时没能反应过来,而在他愣神时,江别起身离开了教室。
他懵着,手在自己桌肚里摸了下,除了书没摸到别的,又伸头在桌子底下找了会,还去教室后头的图书角翻了,一无所获。
很快江别就回来了,身后跟着薛丹,白望青头一回见她面色这么严肃。
教杆敲了几下黑板,薛丹开口:“大家都先坐回自己的位置上,我来说个事。”
教室安静下来后,薛丹继续道:“江别同学的手机不见了,大家帮忙找找,找到的话送还给江别同学,我们先内部找下,找不到的话再报警。”
底下响起翻找东西的声音,夹着小声的议论。
报警这个词对于这群学生来说太陌生了,普通平凡的校园生活里,没什么要跟警察沾边的事情。离警察最近的应该就是偷偷去网吧上网,但宣宁这种小城,对未成年上网管的没那么严格,几个月也不见一回网吧扫荡。
不过有几个人从薛丹的话里听出别的意思来。
手机自然不可能自己长脚跑了,是被人拿走或者捡走,拿走为偷,捡走不还为侵占,都不是什么好事。内部解决说的好听,其实就是照顾此时拿着手机的那个人,毕竟对方可能只是一时头脑发热。
身为老师,不想因为这种可能让学生背上盗窃或者其他罪名,而这种处理方式,江别明显也是默认的。
一整个教室窸窸窣窣的,没找出个结果。
薛丹又说道:“手机比较昂贵,请各位同学仔细找下,找到的话还给江别同学或者由我转交都可以。不耽误大家上课了。”
老师一走,教室里声音就大了起来,跟饺子下了油锅一样噼噼啪啪。
有人跑到教室后头,问道:“真丢了?手机长什么样?”
江别:“白色,差不多12厘米高度。”
又有人说道:“到底谁啊竟然偷东西,我们班还有这种人,真不要脸。”
明晃晃的偷东西三个字,炽灯一样洒在人的耳朵里,因着雨时潮湿的天气,怪让人难受的。
不等人说更多,预备铃声响起。
白望青偏偏头,靠近了江别一些,小声问:“会不会是放在家里了?”
“没有,跑操之前我放书包里了。”
白望青顿了下,每个班跑操排队方式固定,在江别转来之前,他跟劳睿在最后一排,劳睿不在,他本该跟江别一排才是,但今天的跑操队伍,他补位补到了前一排……
他盯着坐在自己前面的孟维维,心里沉了沉,半晌,偷偷丢了个纸条过去。
“你拿的?”
孟维维火速回了他两个字:“放屁。”
列队时白望青光顾着看天会不会下雨了,没注意孟维维有没有来跑操,但孟维维跟他同一列,加上对江别手机的好奇,他真担心是孟维维想不开把手机拿了。
“不是你就好,也不知道是谁这么糟心。”他多写了一句。
旁边的江别忽而说道:“手机上装了定位系统,一旦开机就能被查到,我中午回家查查。”
白望青闻言一喜:“那太好了!能找到就好。”
江别望了他一眼,没说什么。
中午放学,白望青自告奋勇:“骑我的车回去吧,你走回去的话就没时间吃午饭了。”
江别拿了书包走出教室,“不用了。”
白望青跟在后头,不解:“你走路的话来回得一个多小时呢。”
江别:“我打车。”
“嗯?打车?”这两个字对白望青来说有点陌生,“什么打车?”
江别停了下来,两人正走到楼梯拐角,午饭时间一群学生跟出笼的鸭子一样扑腾着下楼,吵吵嚷嚷的。
白望青的脚步随之停下,见江别回过头来,神情微有不耐:“出租车,没听过吗?”
明明声音不大也很平静,在吵闹的环境里却很清晰。白望青站在原地,看着江别随着人流下楼,很快消失在视线里。
一种被轻视的感觉包裹住他,之前或许还不明显,这一回他清清楚楚感觉到了。
他把江别当做一个需要关照的转学生,是同学,是邻居,而他在江别眼里,好像只是个全然无关的陌生人。
也是奇怪,要是别人是这种冷漠态度,他理过一次就不会再理,可一看到江别,他总会凑上去。
白望青认真思考了一下是为什么,最后总结——还是他太善良了。
被多次婉拒的白望青觉得,还是不那么善良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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