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第 77 章

当年离开宣宁之后,江别每天查看宣宁的天气,期盼雨天,期盼白望青早点发现他的信。

他参加了原本读的高中的期末考试,不过并没有考好,他的脑子里只有清中那场没考完的试,以及没有亲口说出的告别。

因为他突然的反抗,秋静对他很关注,他每天做什么都会经由明升传到她的耳朵里,但他对这种迟来的、生发于控制欲的关注只觉得反感。

他等待白望青的联系,愈等愈焦躁,愈等愈不安,已经没法等到六月六那天。

他重新买了去宣宁的机票,在到机场之前被秋静拦了下来。

当时秋静运营的子公司发生了严重的危机,同一时间,跟江知焕同居多年的女友被发现,闹得很难看。

虽然秋静跟江知焕只是利益联姻,并没有什么感情,但对秋静来说,丈夫出轨属于莫大的人格侮辱,在她指责江知焕时,对方反过来说两个人没有区别。

明升是秋静大学时期的学弟,跟在秋静身边多年,未婚且单身,他憧憬自己美丽而强大的学姐,甘愿做一个无名陪伴者。

这个言论秋静本该反驳,但她经由别人点拨,发现自己对这个学弟并非没有感情。

然而就算秋静和江知焕双方都有离婚的意思,这段婚姻也没办法轻易结束。

事业和婚姻同时出现问题,一直听话的儿子也在反抗自己,一片混乱之中,秋静把江别送出了国,在他高中毕业之前,由明升寸步不离地陪读。

明升对秋静奉若神明,也后悔自己一时的心软导致江别脱离掌控,在国外期间不敢松懈。一直到两年之后,江别才第一次有机会回国。

他一回来就去了宣宁,然而白望青家大门紧闭,他等了两天不见有人,听邻居说这家去年就已经搬走,不知道搬去了哪儿。

墙头的仙人掌了无痕迹,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当时心头的恐慌他至今没法忘记。

如果再也见不到了怎么办?

某天晚自习结束回家的路上,白望青跟他聊暑假安排,一心期待以后,他说不出口要离开的事,不想看到白望青失望的脸,就只是这样的理由而已。

这么小的事为什么要他付出这样的代价?

后来他每一年都会回清水巷,但没有见过白望青。

秋静和江知焕在几年后离了婚,而他在国外读完大学拒绝了秋静让他进公司的要求。

起先两年秋静觉得他在外自由历练不是坏事,最近才发觉他没有走她定好的路的打算。之后明升频繁来做他的思想工作,然后又换成秋静本人。

江别偶尔理解不了秋静的思想,她跟明升都觉得遵循他们的安排是理所当然。小时候他会按他们的要求去做,并没有对错观念,只是觉得那样做能得到来自父母的关注和爱。

但他后来明白,父母并不一定会爱自己的孩子,至少秋静跟江知焕两人都没有给予过他想要的爱。

江知焕对他的关注甚至不如家里的一盆兰花,秋静从没跟他说过一句亲切的话,他从十七岁起逐渐放弃了寻求不存在的爱,他认识到没有这种爱也能活得很好,所以他也不会再按别人的想法决定自己的人生。

他不进家族企业,也不回家,一直以来把这视作正确的行为,但白望青说的对,这何尝不是回避,拖着不能解决问题,他需要正式表态。

秋静想在他的身上复制自己的人生,接受指定的家族教育,跟利益相关的企业联姻,一生都跟家族利益绑定,他不可能随秋静的意。

最近秋静跟他说帮他物色了优秀的结婚对象,以后事业上可以相互扶持。

他跟秋静大概两三年没见过,秋静还是同他记忆里一样,冷漠得像冰,以为他回来了就是接受了,第一句话是让他跟结婚对象见一面。

当时他站在秋静的办公室里,环形落地窗外日光倾斜,铺进来冷冽的影子。秋静看起来很忙,说了一句话就继续处理工作,似乎不需要他的回复,认为他一定会照做。

江别想起很小的时候。

他攥着成绩单跑进秋静的书房,想获得秋静的夸奖,在桌子前站了很久很久,秋静没有看他一眼,也没有听到他的话,在明升进来时让他把他带走。

现在的秋静跟那个时候没什么区别,只是他不再是幼儿,也不是任人揉捏无能为力的十七岁。

“我不会见她。”他说。

秋静终于抬头看他,脸上浮动着被违背的不悦:“你到了该结婚的年纪了,荣家是很合适的姻亲。”

“我不会跟任何女人结婚。”

秋静察觉了他话里的隐藏含义,眉目蹙起:“什么意思?”

“我是同性恋,只喜欢男人。”

天光仿佛一瞬暗淡下来,连同秋静的脸色一起扭曲:“你说什么?我没听清楚。”

她当然听清楚了,否则不会把手里的文件摔过来。

江别平静地面对秋静的怒火,他理解她,精心培养了二十多年的接班人跟她背道而驰,对她这样的人打击更深,只不过是利益方面的打击,感情上不一定。

“我知道你们习惯用婚姻去扩大利益,固化阶层,但我不需要。”他把地上散落的文件捡起来,走近秋静的办公桌,“我只想做我自己想做的事,爱我爱的人,没有人能束缚我。”

他俯视着端坐的秋静,温和地给予建议:“现在的环境不像从前,不如试试从家族传承的想法里出来,有很多优秀的职业经理人。”

“你这是想放弃继承权?”秋静问。

江别没有说话,脸上神情表达得很明显。

“你知不知道为了培养你我付出了多少?你随随便便就——”

“随随便便?”他嘲讽一样的反问打断了秋静的话,“我花了快二十年的时间才确定这件事,一点也不随便。而且有一点您可能误解了,给我想要的东西才是付出。”

他问:“您有过哪怕一分钟,把我当做是儿子而不是继承人吗?”

“因为你是我的儿子,所以才是继承人。”秋静说。

江别微笑:“看,十年过去,您还是连这两个的区别都不知道,我现在庆幸自己明白得早。”

秋静注视着背对她离开的身影,把明升叫了进来。

“去查查他是不是在跟谁交往。”

明升刚刚在外面碰见了江别,对面而过时江别目不斜视,像是不认识他。

他跟江别的关系从当年离开宣宁之后就开始恶化。在国外的两年,他用尽一切办法扭转江别的想法,阻止他回国,造成的结果就是越来越生分。尤其后面江别知道他对秋静的感情后,再也没有主动跟他说过话。

小时候乖巧听话会缠着他的孩子现在变得宛如陌生人。

在他离开办公室之前,秋静忽然问他:“我这个妈妈是不是做得不好?”

秋静脸上鲜少出现疑惑的神色,像冰块里不小心结进去的杂质,不协调。

“天底下没有不被孩子埋怨的父母,他们只是现在还不理解。”

明升这样说是为了安慰秋静,父母到底好不好从孩子身上能看得出来。

江别跟秋静气质长相相似,性格并不怎么像。秋静一直以来都把继承家族企业作为目标,所有努力都是为此,而江别则是为了让父母看到自己才努力。

这两者有本质不同。一个是要证明自己的价值,一个是寻求父母的爱。

他从小看着江别长大,了解他所有因为得不到父母目光的失落,因为从幼时就缺乏细腻的爱,所以本能向往追逐。

但这种追逐结束于从宣宁回来之后。十七岁的少年像是从长期的束缚中解脱了一样,眼底有了别的东西。

这种改变可能于江别来说是好事,但与秋静期望的相反。

听来可能好笑,在江别听话的时候秋静从来没有给予他想要的,当江别反抗,她才开始真正看向他。

但是结果会如何呢?秋静一时的迷茫也许只是云烟,很快就会消散。

明升觉得人是很难改变的生物,比如他,比如秋静,一条道走了很多年,可能已经成了刻在骨子里的习惯。要想改变,除非伤筋动骨。

他亲自去了一趟北京,从CBD中心区跟着江别的车。

车停在了医院门口,随后有个年轻男人上了车,一路进了某个社区。

第二天,车子很早离开社区,开往了医院,那个男人从车上下来,下来之后又忽然回头,探进了车里,过了会才起身往医院去,看起来很愉快。

他下车跟进医院,在医院里徘徊了一会,挂号系统里没有看到跟男人相像的医生。

他坐在大厅的休息沙发上,想着怎么跟秋静汇报。有人路过他旁边,接着电话,步子很慢。

“……出差?……吃顿饭行……知道了……我能出什么事?……”

明升随意抬头,恰好跟人四目相对,微愣之后视线往下,从胸牌上知道了对方的名字。

白望青。

这个名字他有印象。

在刚离开国内的一段时间,江别沮丧又沉默,房间里半夜亮着灯,少年坐在书桌前写着什么。

某天他偶然发现,收在书桌抽屉角落的笔记本上面写满了同一个名字——白望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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