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生死契阔

进屋后,宴徽用火烧过的匕首将戚戎背上的腐肉一一割除,此地条件简陋 也没有麻药可用,戚戎痛得呲牙咧嘴,他嚎了许久。

宴徽听得心疼,嘴上却说:“就这点痛你就喊成这样,谁家大将军这么怕疼?”

戚戎疼痛不已,他骂道:“你他娘的没挨过刀啊?说不定你挨刀叫得比我还凶!”

宴徽手上包扎的动作滞住了,他的确受过伤,他此生最疼最痛苦的伤便是让他与正常男人不同的那一刀,不光当时痛到了骨髓里,更是伴随着他一生的痛。

戚戎忽然反应过来自己说错了话,他忙解释:“无、无衣,我、我不是那个意思啊,我没有……”

“我知道。”宴徽挤出一个笑,将绷带给戚戎缠上“你好好养伤,我出去看看情况,我们应当是入了乌讷岭,这个村子里是蛮汉混居。”

“无衣……”戚戎装可怜,好不容易让这个防贼一般防着他的人对自己这么好,他实在不愿放手。

“戚同泽,你少来这套,我去去就回,要是你再搞什么乱子伤口裂开我可不救你了!”

看着宴徽离去的身影,他忍不住回味宴徽指尖触碰在他身上的触感,冰冰凉凉的。

宴徽出屋后,找到一家汉人人家,巫中只有两个孩子和一个年轻的妇人,那妇人见有陌生男人来,很是害怕,但听到对方说的并不是蛮语,便给宴徽开了门。

北玄的军队从未抢掠过他们的村子。

宴徽从妇人口中得知他们所在的位置已经不是乌讷岭了,这里离乌讷岭已经很远,乌讷江在很东边的位置。

宴徽不禁皱起眉头,他没想到他们竟然行了这么远,再往西南一百五十里便是偏关,往东南七十里便是雁门关,这两个地方离他们出发的军都关都太远了。不过这也合理,军都关那边一直在打,那附近的村子无论是玄人还是蛮人,早都避祸去了,此地再往西也是交战地,唯独这儿因为有山地,行军不便,往南又有易守难攻的雁门关,因此北夏军也不会常来这里。

聊了一会,妇人突然很不好意思地说:“将军,可否麻烦您一些事?”

宴徽听人叫他将军,心里很是开心,他一介阉人,这般礼遇是没有过的:“什么事?若可为,我定然尽力。”

“可否……可否帮村子弄些铁农具和……和菜刀。”她的表情有些为难。

“这有何难?”

“若你肯帮我们,我们感激不尽!”这句话是从背后传来的,宴徽一回头,就见到老者与他身后的其他村民。

老人也进了屋子,他对宴徽道:“本来我们村过得好好的,只是这一打仗,那些强大的部落就来村里,将强壮的男人抓去打仗了,而村子里汉人模样的男人全都被杀了,他们还抢走了我们的铁锅菜刀,甚至农具都没放过,他们要铁,不给铁便要我们命。我们原本还指着两国边境的互市,用马奶羊皮换些农具来的……”

有些妇人已经开始哽咽,宴徽也知道,是两国开战,互市自然就没了,他们没了农具,现在是冬季还算好,可若过了这个冬天到了春季他们无法播种荞麦,他们也不可能全靠那些数量不多的牛羊过一整年。

两国交战,可两国百姓本来没有什么仇怨,他们都是无辜的,就这个村子来说,两族的人生活在一起如同家人。战争起,不但是这些村子遭了灾,也平添了无数仇与恨,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家人朋友,他们被对方民族杀害,活下来的人又怎么可能做到心无芥蒂地和对方继续生活在同一屋檐下呢?

战争的伤害往往不只停留于生与死输与赢,北玄对北夏的反击虽说是对的,但是就战争本身来说,它永远不能用“好”字去形容。

宴徽记下了这件事,他一定要尽快将北夏打败,恢复两国百姓互通有无的互市。

他在村子中转了一圈后回到戚戎住着的屋子,戚戎像个乖巧的狗儿眼巴巴地等他回来,完全不像战场上英勇无畏的大将军。

宴徽将村民给的柴火添入火盆,又递给他一个荞面饼子,一人一个饼开始啃起来,还有新鲜的羊奶。

“无衣……”戚戎轻唤。

“嗯。”

“你知不知道,你真的好可爱,我好喜欢你。”戚戎忽然抱住宴徽的腰。

宴徽吓了一跳,身子渐渐绷直,口中的荞面饼子还没咽下“你……你别这样,我只是个阉人……”

“阉人怎么了,阉人也是人,我不信你没有……”

“就是没有!”宴徽将饼子咽了下去。

“我都没说是什么,你这么急着否认做什么?”戚戎一脸无赖。

“你……”宴徽瞬间红了脸“你这个流氓,你们这些男人一天就想些什么?”

戚戎正色道:“谁这么大胆,除了我,还有谁敢一天想你?是不是那个玄萧?几年前我就看出来了,那家伙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好了!你给我闭嘴!”

“开玩笑,我知道你心里没别人。”

“你!”

“哈哈哈哈嘶……”戚戎笑得肩膀上下抽动,但他笑着笑着就嘶出了声,因为他扯到了背上的伤。

宴徽冷静了许久,又回到屋中:“同泽,你想要的我给不了你,我只想要这世上至高的权力和不尽的荣华富贵,我此生注定要与宫里的那些人争个死活,我只是一个冷血又自私的阉人,在我眼里,你也只是我向上爬的工具。”

“你不是,”戚戎否定道:“你根本就不是一个贪财之人,你若真是残忍自私,又怎么会不要命的来救我?你若对我没有一点情,你又怎……”

“不!我就是!你根本不知道我走到今天这一步,脚下踩了多少尸骨!我们无根之人,晚年大多凄惨,在我挨了那一刀后,我就注定要走上这条路,我不杀他们,他们便会杀我!你真的了解我吗?你只见过我在战场上杀人,你可见过我在诏狱刑讯逼供肆意虐杀?”

“我知道,可这一切与我爱你有何关系?你不够了解你自己,你根本就不是你自己说的那般狠毒之人。”戚戎抱住宴徽不肯放手。

“我不狠,就会有更狠的人将我踩个粉碎!我能走到今日,怎么可能是不狠的?”宴徽红了眼。

“你若是心中无大义,又怎会随军到此?宦官离了京都,那便是失了参与内权争夺的机会,你若真的一心只想弄权敛财,又怎会主动求出海和随军?你明明志不在那,为何偏偏要用这话激我?与其听人唤你一句‘督公’你其实更希望别人能叫你一声‘将军’吧?你本就不是玩心计的料,何苦为逼自己做不喜欢的事?”

“谁说我不喜欢了……”宴徽还没说完,便被戚戎按在了床上。

“唔……”

戚戎咬住了他的唇,宴徽绷紧了身子,瞪大眼睛惊恐地看着眼前的人。

戚戎死死地按着宴徽,吻了许久才恋恋不舍地收了嘴。宴徽的嘴被啃得微肿,一颗心疯狂的跳着,他不知这是什么情况,他一向是一个沉着的人,竟因为戚戎的一个举动乱了心思。

宴徽强压着呼吸,与戚戎拉开距离,让自己看上去没那么慌张:“我是内官你是外臣,你我若逾矩,就算问心无愧在外人看来也无异于内外勾结祸乱朝纲,你我没有可能,你趁早死了这条心,如果你需要,我可以送你一堆娈童,别再来缠着我了。”

“嘶……”戚戎装作痛苦又心伤的样子“伤口裂开了,好痛……”

宴徽见他额头冒汗,立刻柔和了下来,弯腰查看他的伤,却被戚戎一把拉住“你别走……”

宴徽失笑:“我不走,等你伤好些,我们一起回去。”

戚戎道:“好,你不要丢下我,怎么样都行。”

“那可以不一定,万一我死在战场上……”

“你不会!就算是死我也会死在你前面,让你为我落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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