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明见里头的人没有要赶他走的意思,便想着在这破庙里头找个角落宿上一宿。
玄萧面前生着柴火,无明很自然地就想要过去坐下。
就在他要坐下的那一瞬,玄萧忽然出手,无明毫无防备地就挨了一掌摔倒在地,痛苦地咳出一口血。
“你当真没有武功?”玄萧只是稍作试探,用了两成功力偷袭,毕竟他不相信天底下有这么巧的事,能在西陵的一个破庙里头碰见仇人。
习武之人在面对突袭时是会本能地格挡的,可现在看来,这人的确是失忆了。
无明从地上爬起来地上,泪水眼眶里打转,他不明白这素不相识的人要对他出重手,他有些气愤地质问:“你我素昧平生,我也没得罪过你,你打我做什么?”
他脸上的无辜与不解刺痛了玄萧的眼,玄萧一阵心软,有些后悔出手。
巫铭生得俊朗,三年前尚未长开时,眉目间就已经透着一股英气,三年过去,长得愈发好看了,眉目间的愤怒此刻在玄萧眼里却是生了三分“委屈”,竟也惹人心疼。
“抱歉……”玄萧将人扶起,将自己的丝帕递给他:“擦擦吧。”
无明咬了咬唇,小心翼翼地接过帕子擦了擦唇角。
“擦完了?”
“嗯。”素绢帕子从无明指间擦过。
无明就望着玄萧用两指夹着收回帕子,直接将它扔到火堆里,手帕很快化为灰烬。
无明低头望了望自己的粗布僧袍,将衣裳裹紧了些。
玄萧温和道:“你口音不是本地人,此处穷乡僻壤,方圆几里也没个人,你怎会到这来?”隐约间,他从这人身上紊乱的内力波动中探得了一点点熟悉感。
“我出来化缘,迷路了。”
玄萧摘下幂笠,以真容示人,目光仿佛要洞穿面前的无明,无明望着他的眼睛,顿时觉得后背一阵发凉。
玄萧微微蹙眉,明明相貌声音甚至气质都是那个人无疑,可是面前这人不但毫不懂得控制内力,在看到他真容后也并无异常,莫非……真的失忆了?
“你认得我么?”玄萧问。
无明觉得奇怪:“我……应该认识你吗?”
“哦”玄萧心里头明了了,这人就是不记得他了。
既然忘了他,那就肯定不是来杀他的,不过玄萧想了想,就算这人是来杀自己的,自己也没什么好怕的。
众人皆知,北玄武功功力境界最高者就是北玄国前国师玄萧。
天门山一战,巫铭本只是至贯境的少年,突然越两重武境挑战国师,当时他觉着此人不知天高地厚,不把人放在眼里,直到自己被他打败。
这三年,玄萧在洞窟中暗无天日,寂静之中,只有一遍一遍回顾往事,他不但没能忘记与这人对阵的记忆,那些战斗的细节反而越发深刻。
武境分五重,分别是心、掣、贯、化、虹,每一境又分三重:趋、至、凌。
虹境不再分三重,因为它只存在于传说,武功只有更强,没有最强。
每一境之间都是天堑鸿沟。
当时二人天门山一战,相隔一境两重,玄萧并未将他视为敌手,可是也惊叹此人的天资卓越,不过当时的他傲气凌神,只忙着感叹这一天才少年的陨落了,虽然最后陨落的是他自己。
最终,他确定了一件事,相隔三境是绝不可能打赢自己的,就算这人是天才,就算天赋神力,也不可能打得过化境的他。
那巫铭不过区区至贯境,在战斗时恐怕用了什么秘法强行提升,而且直越两重,难怪反噬重伤,那么失忆和武功全失也就不足为奇了。
玄萧背靠着柱子,阖目想着,不由得笑出了声,笑过之后却又是一声叹息,破了他全局之人,当是北玄的英雄,可他非但没有加官赏爵,如今还沦落乡野,无人记得。
玄萧不觉想了许多,当他反应过来时,不禁觉得自己好笑,自己居然会为这人感伤,他虽从不记私仇,但也没到替仇人担心的地步。
无明听到他那似有似无的笑声,于是睁眼问:“你在笑什么?”
玄萧道:“笑你。”
无明:“为什么笑我?”
“笑你傻,你底子不错,是个练武的料,老夫出身禅宗,乃是伏魔宗的宗主,你要不拜老夫为师,老夫授你绝世武功?”
无明只当是此人闲得无聊逗趣自己:“你连我是谁都不知道,万一收个坏人怎么办?”
玄萧笑了笑:“不是坏人我还不收呢。”
“我不拜。”他拒绝得直截了当,完全不给人留余地。
巫铭是个耿直的人,不像玄萧有那么多弯弯肠子,他只知善恶是非,却不会审时度势,估计得罪过不少江湖教派,不然怎么会在打败了自己之后还沦落在外呢?
想到这,玄萧开口嘲讽:“你小小年纪不在家里读书考功名,在外面四处乱跑什么?莫不是家里就剩你一个了?”
无明并没有听出来玄萧语气里的嘲笑,他认真地想了想,又看了看着破败的寺庙,正经道:“你说是禅宗高徒,为何会流落到这乡野?是被宗中驱逐了吗?”
他话是无心,却戳准了玄萧的痛处,玄萧索性不再说话。无明见玄萧没有继续聊下去的意思,便闭上眼睛休息。
已至亥时,玄萧年纪大了精力衰颓,便直接靠在柱子上盘坐休息了。他催动真气,去一点点探查自己的身体,试着找出自己元灵受伤境界倒增的根源。
夜半子时,玄萧均匀的呼吸声传到无明的耳朵,知道他是睡熟了,无明却怎么也睡不着。
他看玄萧就是莫名其妙地觉得不顺眼,他们萍水相逢,那人不由分说就打他,而且这人阴恻恻的,给人压抑的感觉,他并不愿意和这样的人相处。
抱着满腹疑惑,无明过了许久才困倦地睡去。
寺内寂静,只有寺外水塘泥坑传来阵阵蝉鸣蛙叫。
梦中,无明隐约听到有人在惨叫、哭喊,声音渺远却又刺进心身处:“少主……替我们报仇……铭儿……保护好铭儿……带他躲起来。”风声,火声,叫喊声、厮杀声不断,随后一切归于寂静。
次日卯时,玄萧睁开眼便看到了这样的一幕:面前趴着一个灰衣少年,风帽将头发罩在里面,他脸枕着茅草,口水流了一地,像个青蛙似的趴在地上,蹙着眉,睡相极其不雅!至少玄萧是这么觉得的。
玄萧蹙眉看面前这人毫无防备的睡姿,一种说不上来的奇怪感觉从脊背升起,这种感觉让他觉得很不舒服。
玄萧想,巫铭三年前就想置他于死地,若哪一天这人想起来了一切,难保他不会来杀他第二次,此人天资卓绝,未必没有超越他武境的可能,与其将这个变数放走,不如控制在自己手里。
他一抬眼眸,对这次行程有了新的计划。
若是把巫铭带上,加以利用,不失为一把好刀。
这人虽然现在将剑招武功忘的一干二净,但他用灵识查探了一下,他的武境并没下跌,只是长期没有练功,护体的真气散了,内功也较薄罢了。留下的话,也可以做个打手,自己内力运转受阻,万一被仇家认出来,多一个高手也多份生机。
况且此人身上,隐约有熟悉的元灵波动,与自己的功法很是契合,他身体里运转的内力似乎还能与自己有所感应,他也挺好奇这个失忆了的年轻人究竟为何赢了他。
正想着,无明就醒了。
他杵着地板爬了起来:“喂,我昨晚还没问你的名字呢,我叫无明,名字是我在南台寺醒来时老主持给我起的,我不记得以前的事情了,你就暂且叫我无明,你名字叫什么?”
“法号元觉。”玄萧怕说出自己的名字会让巫铭想起些什么,于是就报了从前的法号。
玄萧想了一个诓骗他跟着自己的理由:“昨夜我出手伤你是我的不是,还弄脏了你的衣服,要不这样,你若无其他事,就跟我去集市买几件衣裳,权当是赔罪。”玄萧悄然将真气铺开,将无明笼罩在威压下,言语间带着蛊惑。
无明正不知该去往何方,他望了望自己这身破烂又不合身的袍子,又瞧了瞧这位锦衣华服的男人,竟丢了防备,鬼使神差地答应了。
玄萧见他这就答应了,本来准备的那一肚子哄鬼的话也不必再说,不禁暗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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