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体的元灵飘飘荡荡,按照他生前的符器指引将毫无意识的元灵引入玄萧本来的身体中,西陵山洞内,铜佛一般的身躯与元灵渐渐融为一体。本来这一回去,他一切都能恢复,可他总觉得缺失了些什么东西,这让他多花了些时间,一睡就是三年。
玄萧睁眼,自己还是躺在自己家的床上,仿佛过去的一切只是一场梦,他爬起身子,发觉双膝还在疼痛,玄萧叹了一口气,那一切都是真的。
那支生灭香还在缓缓的燃烧,身上的伤也在缓缓愈合,这是他天生的能力,受伤只要不致死,都能愈合,普通的伤也比常人愈合快上一些。
他的拐是太子特地派人加急做的,虽说加急,做工并不粗糙。他正靠在床头盘着拐杖,就听有人敲门。
“师父,弟子鹤霜梧求见。”门外响起清亮的女声。以往访客都是在府外等候,由人通传才可进入,只是今时不同往日,玄国师府没落了,外面看守的人也不是玄府下人,而是兵士。
“进。”
就见鹤霜梧一身鲜艳的红衣,同从前一样气质优雅,她此时身穿男装,只是华发早生,年纪不大却两鬓斑白。
玄萧看了一眼鹤霜梧:“这才多久,把自己弄成这样?”说着就拄着拐杖坐在桌边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要喝自己倒,底下人刚沏的。”
她之前托人先将太子蛊虫的解药送去东宫,自己在雍州耽搁了些时间,今日她方回京,听说玄萧在府上就匆匆来了,一来就见到玄萧这副模样:“师父……这……是谁干的!”鹤霜梧眼睛红了。
玄萧挥挥手:“你先坐下。”
鹤霜梧知道玄萧自愈能力强,但是这样严重的腿伤恢复起来也得一年半载:“师父,您也别动了,坐下休息吧,今天徒儿来找您,除了感谢您救了那个狼心狗肺的家伙之外,还有另一个重要的事。”
“你是当朝司徒,不必事事都来找我这个罪臣。”玄萧面无表情,方才在梦中想起对他施刑的太子,总归还是影响了他的心情的。
玄萧脑海中不断的浮现一千四百年前的事,那个桑伦王子的脸与巫铭渐渐融合在一起。
他轻叹一声,可惜终究不是一个人,他比谁都清楚,这个世界的轮回完全是因为能量循环,但每一次轮回后的人,都已经不是上一次的人,它们毫无干系,理论上不是一个人,因果也不会互相牵扯纠缠,一世死,一切结束,除了他玄萧。
“师父,您在想什么?”鹤霜梧见玄萧心不在焉,便用手在玄萧眼前晃了晃。
“师父,今天在朝堂上,池彦当着陛下的面向太子讨要凌霄令。”
门外突然传来玄辛梓铿锵的声音:“师父,已经解决了,池彦暂不可动,不过这点事情,还不至于劳烦师父。”玄萧知道是这个结果,他闭关出来后就有听过传闻,玄辛梓在大义灭师之后极力推荐池彦登上国师之位,两人关系可比昔日与玄萧密切多了。
“合着那天太子殿下说将凌霄令交予你,是想帮池彦解围是吗?看来太子殿下很看重这位池国师,有点什么小困难都想着帮他挡了。”鹤霜梧阴阳怪气道。
“你……”玄辛梓欲言又止,叹了一口气道:“霜梧,本宫知道你恨我,可是那个女人我已经将她赶出宫了,你能不能不要无理取闹?”
听到这话,玄萧顿时打起精神,一声不吭地开始听,这可比那些朝政破事好玩多了,玄萧之前也听说过一些关于这两位的恩怨传闻,说什么两个人反目成仇,他一贯不信市井传言,不过看着架势,自己的宝贝徒儿怕是真的受过什么委屈,他这个又当师父又当爹的人是真有些心疼了。
鹤霜梧不喜欢做怨妇,但每当她看见太子,心底里都会生出莫名其妙的厌烦:“太子殿下注意身份,你当你的太子爷,我做我的宰相,大家井水不犯河水。我师父还在,我们自家师徒说话,外人还请回避。”鹤霜梧摩挲着摘下白色手套,露出狰狞的伤痕。
玄辛梓这才乖乖闭了嘴,他理亏。
玄萧注意到了鹤霜梧的手,心中生了一股无名怒火,不由得捏了捏椅子扶手。
玄萧一度认为这俩天生一对青梅竹马,他也曾经有想过把霜梧交付给辛梓照顾,如今看来没将她推入宫门的确是正确的。
玄辛梓不再说话后,二人之间气氛逐渐尴尬,见两人谁也不再开口说话,玄萧便拄着拐杖起身,走到空处缓缓跪下:“罪臣参见太子殿下,有失远迎,殿下恕罪。”声音懒散,一副刚睡醒的样子。
“师父……您何必……”
“闭嘴!”鹤霜梧目光锐利,左右没有外人在,平时读的圣贤书此刻都喂了狗:“这是我师父,殿下可不要自降身份的乱喊人,你早和师父断了关系,全天下都知道,就你记性不好?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哦对了,你不是君子,你是白眼狼。”她瞪了一眼太子,转身将玄萧搀扶起来。
“霜梧,不得无礼,给殿下赔罪。”玄萧故意道。
鹤霜梧阴阳怪气道:“臣刚才口无遮拦,冲撞了殿下,不过殿下大人有大量,不会治臣之罪吧?”以前玄辛梓就喜欢这样对她说话,现在她全都踢回去也算是有始有终。
玄辛梓皱了皱眉道:“你还是恨我,也罢,本宫欠你的。”
鹤霜梧嘴快,差点就要咒骂回去,但是被玄萧制止了。
玄萧慵懒地靠着座椅:“太子殿下驾临寒舍,罪臣这小地方虽破,但几个椅子还是有的,请坐。”说着就指了指鹤霜梧对面的椅子。
他的确是很想揍玄辛梓一顿,把自己这么宝贝,灌注半生心血的视为己出的孩子弄得遍体鳞伤。
不过他看出,就算霜梧受了伤,也不敢再去用真心对待太子,她还是以忠君爱国的臣子之道约束自己,不然她也不会像之前一样受制于池彦,还瞒着太子替他寻了一年的解药。
玄辛梓就这么坐在鹤霜梧面前,不由得面红耳赤,急忙转移话题,想起自己来的目的,尴尬的干咳两声:“那个师……玄国师……”
“罪臣已不是国师,叫罪臣名字就行。”玄萧吹着茶水,慢条斯理地品尝着,这上好的瓜州贡茶,沁人心脾,好久没喝了,还是他喜欢的味道。
“玄……玄萧,凌霄令我已经交给父皇了,没有给池国……彦。近日北边消息,北夏国正招兵买马蠢蠢欲动,很可能是对我北玄有所图,父皇身体每况愈下,如今……”玄辛梓额头上出了一层薄汗。
当初是玄辛梓亲自动手对玄萧行凌迟之刑的,那时玄萧每一个痛苦的喘息他都有听到,他看着玄萧一点点失去生机,如今见到活生生的人,心底还是有些发怵。
“殿下,您也看到了,罪臣如今一介废人,双腿残疾,不顶什么用,活着已经是陛下的仁厚恩典了。”玄萧拒绝的意思很明确。
玄辛梓目光暗淡了些许。
“不过罪臣斗胆推荐一个人,他能担此任”
“谁?”
“道宗,三清游山散人道垣之徒,巫铭。”
“他?”提起这个人,玄辛梓惊呆了,他不是把玄萧打了一顿吗?玄萧能被擒,巫铭当时是功不可没。
玄辛梓先前后悔杀了师父,还在西北悄悄发了个巫铭的悬赏令来着。
“殿下只是问罪臣谁能堪此任,罪臣知道便说了,殿下莫多想。”
玄萧话音落,就见太子咬了咬牙,最终起身,跪在玄萧面前:“师父,徒儿知错了!求师父责罚徒儿,只要师父还肯认我……”
玄萧一惊:“君臣有别,罪臣受不起……殿下快快请起。”
“您……不记恨我?”
“殿下是储君,罪臣始终是臣,再者,罪臣的确加害了皇室血脉,殿下杀罪臣,罪臣无可辩驳,臣,不该恨。”玄萧扶住玄辛梓。
不该恨并非不恨,玄萧所遭受的,尽是报应,但他的本能是恨玄辛梓的。
“您说‘不该恨’,那边说明,您其实是在意那事的。”太子说得是三年前的磔刑。
“殿下不也放不下么?既然彼此都放不下,又何必强求回到从前?”玄萧淡淡地笑着:“殿下若是叫得习惯了,那便想如何叫便如何叫吧。”
“师父……”玄辛梓有些失落。
“不过殿下放心,罪臣生死都是北玄的狗,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心里有数。”
太子的确放不下玄萧当年毒杀皇子的事,心里总归怀有芥蒂:“本宫明白了……本宫回去,会禀告父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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