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太子离开后,鹤霜梧脸色好了不少,玄萧拍了拍她的肩道:“最是无情帝王家,你们的感情只有你们自己才能解决,你也在朝为官,有很多事情你不是不明白,只希望你能找到自己的路。”
鹤霜梧点点头,不再提玄辛梓的事。
“师父,北夏恐怕是想动手了,密探回报,北夏欲挑起战事,去年回延汗一统各部,又和岐国差点打起来,这些年天旱……”鹤霜梧其实也不是很想提起自己的感情的事情,那是她一生的伤疤,她也转移话题,看到眼前“消沉”的师父,她想会不会是因为师父不能摄政因此不开心。
“你已经有决断了,不是吗?”玄萧笑了笑:“老夫不需要朝堂的参与感,你不用特地来告诉我这些事,老夫累了,霜儿,你回去吧。”
被玄萧看出了用心,鹤霜梧有些伤感,他师父真的不想再参与北玄的朝政了吗?也对,北玄如此对待他,换谁不心寒。
“师父,还有一事,今日徒儿来时,听到些许市井流言。”
“嘴长别人身上,你我管不了,说便说去,老夫非是酸腐儒生,他人评价能奈我何?时候不早了,耽搁你半日功夫来瞧我,你也早些回去公办吧。”
鹤霜梧一想到手上还有些公事,知道自己的确是不该再留了,便起身告退了。
目送鹤霜梧离开后,玄萧回了里屋。
自从玄萧回到府上,整个府邸都被禁军把守着,市井传闻玄萧回归,旧日的国师府又被人把守着,吸引了不少好奇的百姓围观,闲言碎语就这样产生了。
玄萧耳力极好,在靠近府院围墙的池塘钓鱼时常能听到外面行人的议论,那些人多半都没有什么好话。
不过他并不在意那些流言蜚语,只管自己舒坦地每日钓鱼抄经。
玄萧还没闲几日,就被皇帝一道圣旨喊去上朝。
宫中太监来传唤时,玄萧睡得正香。
一大清早,百姓听说被囚在城西宅子里的人出门了,便纷纷前去围观,想要瞧瞧传闻里那个“死而复生”的魔僧国师。
人们就见穿着银甲的两列禁军立在府邸门前道路的两旁,一辆由四匹白马拉着的金车从皇宫的方向驶来,停在了国师府外。
大门从内被打开,一个身着黑金罩袍的和尚在左右两侧人的搀扶下登上马车,那样的出行规格与待遇,不像是囚犯。
马车飞速往皇宫赶去,入宫门后,天已大亮。
玄萧踏入大殿,群官本来正在激烈争吵着什么,一看来人,不知怎地,顿时全部闭上了嘴,大殿沉寂了下来。
众人看着玄萧拄着拐杖,步履蹒跚地走进来,整个大殿顿时鸦雀无声,只有他拐杖与地板碰撞的回响。
他走到大殿正中时,停下了脚步,玄萧前方有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人侧着身子转头瞧着他,那不是别人,正是巫铭。
两人目光相接,一人眼神悲伤,立在前头的人眉目间却透着复杂。
两人谁也猜不透彼此在想什么。
玄萧没说话,而是继续向前走,他走至阶前,又艰难地跪在台阶下。
宣帝沉默地俯视着那跛脚的人跪地,太子站在第一级台阶上,用余光小心地看了看父皇的表情,不由得捏了把汗。
“辰时点卯,为何迟到?为何,不穿朝服?”宣帝没问玄萧别的,而是张口问他为何迟到,文武百官具是一愣,一时摸不清陛下在想什么。
玄辛梓听父皇问这话,反而松了一口气。
“臣知罪,只是今日公公来传讯时罪臣还没睡醒,加上腿脚不便,这才迟了,罪臣如今无官无品,自是没有朝服,罪臣斗胆请治罪魁祸首池彦的罪。”玄萧就这样冠冕堂皇地说他没起床。
文武百官:……也就你敢这么说。
宣帝听了这话,本就苍白的脸白得更厉害了,不过他早知玄萧性格乖张,习惯之后倒也不觉得奇怪,他道:“爱卿请起,皇考说过,你见朕不必跪,至于今天喊你来,主要有两件事。”
玄萧在心底冷笑,面上却依旧恭敬地垂着眸。玄铮当年若是将太祖的遗训放在心里一点儿,都不可能将自己千刀万剐。这宣帝现在用得着自己了,便像是失忆了似的对自己和言细语,明明恨他恨得要死,还偏偏装作一副仁君模样。
他缓缓起身,腿却忽然使不上力,玄萧只觉着一股刺痛从膝上的伤口游走至心口,那痛像是要将他双腿搅碎,一下没站稳,便要超前栽倒……
忽然,一双有力的双手扶住了他不受控制向前摔倒的身子,可那双手却没有停顿太久,很快便收了回去,好似在避蛇蝎一般。
玄萧抬头望见的不是旁人,正是巫铭。
巫铭眼疾手快地扶了人,又迅速抽回手,虽然他动作很快,但是满朝文武都看到了。
“多谢……”玄萧用只有他们两人听得到的声音说。
“嗯。”巫铭不太自在地收回手,掌间还余有那人手腕冰凉的触感。
他也不知自己为何会下意识地去扶玄萧,那种担心他受伤的情绪似是刻在灵魂里一般,来得无根无基。
传闻说玄萧与打败他的那个少年冰释前嫌,殿上的人还不信,毕竟玄萧那人性格偏执高傲,从不与旁人结交的事谁都知道,不过如今看这情况,传闻怕是不假。
群臣不知道今日陛下为何要将玄萧和巫铭都召上殿,还开口就喊玄萧爱卿,这般反常,直让人冒冷汗。
不论陛下打得什么主意,至少能确定一点,那便是玄萧必然要被重新启用了。
“对了,给国师赐座。”皇帝幽幽道。
玄萧拄着拐朝座椅走去,听到国师这个称呼后他顿了一刹,还是坐上了座椅。
坐下时,玄萧余光瞥见站在一旁的池彦脸色不好,不知怎的,一大清早被喊醒的气顿时消了一大半。
玄萧座定后,就听宣帝道:“巫铭,你将昨日与朕说过的话当着朝臣在说一遍吧。”巫铭行了一礼,转身面向众人:“在下巫铭,今日为玄萧国师正名。”说着,他就看向玄萧,就见玄萧嘴角挂着一丝似有似无的笑,目光柔和地瞧着自己,眼里有疑惑也有欣喜。
巫铭不解玄萧为何会这般看着他,也不敢再与他对视,便移开了目光:“其实玄国师当年并未通敌叛国,也未与后宫私通,当年在下查出的这些,都是有心之人在背后伪造证据以污蔑玄萧国师,从而达到不可告人的秘密。”
巫铭说罢,故意望向站在玄萧座位右边的池彦。
“哦?竟有此事,巫铭少侠侠义之名远扬,无人不知。”池彦眼里闪过一瞬阴沉,又恢复如常,对宣帝拱手道:“臣记得当初巫少侠是亲自查到玄萧与北夏王庭勾结的的信件信物的,现在他自己又来给玄萧正名,是真是假全凭他一句话,陛下,此人年纪尚轻,听信他人反动之言也并非不可能,还望陛下明鉴。”
巫铭背后势力他尚未摸头,不敢轻易开罪人,便折中说了。
宣帝一皱眉:“巫铭,你作何解释?你可知你现在便是在翻供?诬陷朝廷命官乃是重罪,你确定改口?”
“在下当年檄文里道玄萧其罪有十,其中有三罪名是如今查来,必是假。我与玄萧虽有仇,但是也从未想过罗织构陷莫须有之罪,我总有一天会手刃他。”巫铭目光坚毅。
“你当着朕的面就敢说要杀我北玄肱骨之臣?”宣帝故作生气道。
“陛下恕罪,草民既然选择为玄萧正名,那自然现在不会乱来。接下来我要说的就是我的证据。”
巫铭话音落下,就见一位穿着着奇异服饰的男子上了殿。
“巫铭,你让这野蛮粗鄙之人上殿做甚?朝会威严,岂容你胡闹?”池彦以愤怒掩盖心虚。
巫铭没有理料池彦,而是继续对宣帝说:“草民先说玄国师那三条莫须有的罪名是什么。其一,玄萧并未通敌叛国,其二,他未有私通后宫扰乱皇室血脉,其三,他不曾囤养私兵也从未策划谋反。”
“陛下……”
本来池彦还想说什么,却被宣帝抬手制止了,见宣帝没有料他的意思,池彦脸都黑了三分。
宣帝问:“巫铭,空口无凭,可有证据?”
“陛下,巫铭自己都说当年他找到的证据有假,怎么保证这次就是真的呢?”池彦也不顾别的了,张口就与巫铭对付起来。
“我带了证人。”巫铭说着就指了指这位身着异族服饰的男子。
“你将这般粗鄙野蛮之人带上我北玄朝堂,且不说合不合适,你叫他来,又能作什么证?”池彦不屑地打量着娑婆长老,此人身材不算高还有些驼背,皮肤黝黑,以花布包头,穿着红黑相间的布衣,从外在瞧,也的确瞧不出像是有什么本事的样子。
“池大人稍安勿躁,诸位大人博闻强识,想来是听说过娑婆梦术的,这位便是娑婆派的梦术传人。”巫铭没有问池彦是否听说过娑婆境,想来,这群好面子之人也不会自认浅薄。
“朕在念书时在典籍上见过,只是说此派闭派已久,消失于世间。”宣帝目的便是起用玄萧,就算他没听说过,但只要他发了这句话,识相的便该乖乖站好队。
“那现在又怎么突然冒出个娑婆派的人?莫不是你巫铭想弄虚作假?”池彦终归是心虚,竟是乱了方寸,不仅被人牵着鼻子走,且全然没有注意到太子与皇帝的脸色。
“陛下博览群书,说得不错,娑婆的确闭派三百年,但是近年来您也当有听过凫州传闻娑婆现世,娑婆之能,除了制造幻境梦境之外,还有两个最强的功法——御梦术与观梦术。”玄萧插嘴。
巫铭接着玄萧的话说:“凡事做过必然留下痕迹,陛下昨天也见过这位娑婆长老的能力,他不仅精通观梦而且他也不会更改梦境事实,娑婆人一直坚信篡改事实会遭天谴。”
鬼神之说虚无缥缈,所谓梦境术法亦如此,群臣心中虽抱有怀疑,但眼下也无其他实证证明玄萧是否叛国。
再说陛下,显然是有意保玄萧的,对他们来说,最好的法子便是跟着糊涂,不管真相如何,今日都只会有一个结局。
果然,宣帝立刻便允了娑婆术士施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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