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岂曰无衣

玄萧听后安慰巫铭:“早就知道会这样,你已把池彦拉下来了,这就足够了,官官相护,很多人都为他说了话吧?陛下什么都知道,心知肚明,但是他能把这个朝堂上的官员全都撤职吗?涉事的官员上千人,若是他动作大了,朝廷动荡,多事之秋群狼环伺,搞这一出若换了新官,还没上任呢估计北玄就完了,水至清则无鱼,还没到那个份上,陛下不会杀池彦。”玄萧觉得巫铭很可爱,很天真,但是他的正直却让他十分欣赏,他一时竟觉得或许巫铭比他适合作天道的执剑人。

剑法如此,朝廷也是如此,沧澜剑诀也是帝王剑诀,虽然武朝灭亡后所有人都能练了,但是还是保留了帝王剑诀一称。

听了这些,玄萧就明白了巫铭为何忽然间就悟了沧澜剑诀,帝王坐拥天下,朝堂上复杂的,若只有一种参奏之声,那必然是谎言,若是百家争鸣,又难免混入许多阴谋诡计,陛下就是海,容得下一切,又选择充耳不闻视而不见,任由朝堂中明争暗斗,如江海的暗潮,你永远看不出它有多么汹涌,但你却知道它们的存在。

巫铭今日上朝悟到这些,也终于明白那“誓将斩鲸鲵,静此沧海澜”的李篪怀揣的是什么愿望了。那样一个深知这些道理,但是又痛恨这现实的人,下定决心清扫一切还世清明是冒天下之大不韪的。

“你对他,评价颇高啊。”玄萧抱着手笑道。

巫铭内心对李篪钦佩不已,他回答:“那是,李篪明知不可灭贵族,却执着为之,那时怎会有人想到李篪建国就颁布了国法以刑佐之,又废尽一切王公贵族之权任吏而治,于当时而言,这就是过河拆桥最为不义之举,何其愚蠢,怎么看都是不能做的,但是他做了。他明明忽略一些东西就可以顺心遂意,本就是天下第一,本就是万民之皇却又明知可为而不为地约束自己很多事……”

“李篪很聪明,可也聪明过了头,这话的圣人之意是,不要问篝火该不该燃烧,而是该问黑夜与寒冷,还在不在。不可为,非不应该,此为‘知不可为而为之’之真解。”玄萧说这话时,目光暗淡,好像连自己都说服不了自己。

巫铭听后却觉着热血沸腾,或许这就是年轻人与历尽沧桑看遍冷暖之人的区别,巫铭道:“李篪果然真英雄也!”

玄萧却摇了摇头:“李篪少年热血,自是把圣人话看得极重的,可圣人书,本就是拿来给人看的,拿来办事,百无一用。现实呢?你若把圣人话当了真,真信了什么所谓的仁德、善心,只会被人欺辱蒙骗,就算是鞅、悝这样的人,到头来,人们也只会笑你自讨苦吃,自掘坟墓,唉,老夫难哟……”

巫铭听罢,嗤笑玄萧:“就你还自比李篪、鞅、悝,李篪一改古制,可谓开天辟地,你自比他们的死法我倒是能接受。”

听了巫铭的话,玄萧也不怒,他瞧着巫铭兴奋的模样,思绪被拉得很远。人之罪有四,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他占了全部,却又妄图能得到世人的尊崇,他在千年之前变法时可从未想过要得到任何的回应,一千四百年过去,巫铭的这句认可,叫他无比宽慰。

“得了吧,若是李篪真的站你面前,你还指不定怎么着他。”玄萧呛巫铭。

若是桑轮,会怎么看这后世呢?

“好了,不扯这事了,今天早朝的第二件事就是海上来信,镇海太监晏徽即将返航回朝,对了,这个镇海太监什么来头,我没听说过,讲来听听。”巫铭问玄萧。

“我记得同泽还在泠州吧?”

“诶你先回答我啊。”

“先不告诉你,你会知道的,想必戚戎会比谁都开心。”

“戚戎?”他觉得这人名字很耳熟,他没想起来这是几天前玄萧给他讲故事提到人。

“哦对,你不知道他名字,就是昭武将军戚将军,字同泽,戚同泽。晏徽从前是边军总兵的监军,后来的我就不清楚了,三年了,我也不知道他怎么就镇海太监了,那会他还是御马监的右少监。先不管他们,池彦被‘赋闲在家’也没人能阻碍我们北上抗蛮了,就算是他不赋闲,也得北上出兵,这不是他能决定的,用不了多久陛下必然召见你我,等着吧。”

池国师府上,池彦怒摔了三四个价值连城的琉璃盏,他终于是忍不住了,指着辛夷先生的鼻子就骂:“一天到晚就知道在这里喝茶下棋,你倒是清闲,如今我不但没能弄死他,还让他募成了兵坏了我的买卖!”

辛夷先生冷嗤道:“鼠目寸光,你就只盯着眼前那点蝇头小利。我让他们募兵,是我计划中的一环,不然你以为为什么我会引巫铭去娑婆,又恰巧在晏徽快要回朝的时候让玄萧重新执权,一切都在我计划之中。”

“哼,故弄玄虚。”池彦很不高兴,但是也无可奈何。池彦离开前,又听辛夷先生补了一句:“你的司徒大人已经不再是你的人了,怎么处理?”

池彦脸色阴沉不少:“居然能把太子的蛊解了,已是弃子,这一次,玄萧也救不了她!”说罢就出门去了。

辛夷先生呡了一口茶自语:“玄萧啊,北玄不能没你,那北夏能不能也没我不行呢?”他掏出鹰印,眼里闪过一抹不明的意味。

第二天清晨,玄萧同巫铭在院中对招,玄萧因为双腿的原因,以气御剑与巫铭对招,巫铭则是纯用体术。

“你内功很高,但是外功尚待加强,这样练对你外功修炼有很大好处。”

“嗯!”巫铭专心地去应对化解玄萧道剑招,足尖点地侧过身子躲开玄萧的剑气,又顺势侧刺向玄萧的虚影,玄萧的剑又转了回来向巫铭后背袭去。

巫铭不慌不忙,一转剑,玄萧的剑锋刺在巫铭的剑身之上,卡在纹路中。巫铭后退三步借石柱的力量震开死抵着他剑身的剑锋。在脱身的后一秒,巫铭的攻速明显加快,从先前的防守直接转成凌厉的攻势。庭院中就听铿锵的兵刃相接声与不断闪烁移动的两个人影。

外功的攻速向来很快,玄萧执剑的虚影往后退了几步,又以同样的速度反击,玄萧本人坐在座椅上,额头与脊背上出了一层薄薄的汗,一直目不转睛地看虚影与巫铭的招式,眼睛也有些干涩,就在玄萧眨眼的一瞬,巫铭敏锐地发现了虚影的一处破绽,震开玄萧的剑,右侧虚晃一剑又把注入内力的剑向左下转去,玄萧虚影不及招架,被刺中后消散。

“有进步。”玄萧今日状态看起来很不错,巫铭虽然赢了这场切磋,却还是心事重重:“沧澜旨在心如止水,能容波涛万物,外物如何杂乱,也不能扰本心半分,要知初心易得,始终难守,你虽胜了,却也算不得成,继续悟吧。”

“我知道了。”

玄萧嗯声,拄着拐杖缓缓站起,准备回屋,巫铭却叫住他:“你就一直不上朝么?今日在朝上,言官对你颇有微词,这样下去,你不怕陛下再把你废了?”

玄萧微笑着看着巫铭的眼睛:“你以为陛下不杀老夫,是因为北玄用得着老夫?”

“我不杀你,也是为了北玄。”巫铭瞪眼。

“能臣多了去,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陛下真正留我性命的原因,是为的将来在史书上,留个清名。”

“什么意思?”

“你以为,老夫假死这三年,他过得舒坦么?老夫,生也孤臣,死,也孤臣……老夫左右最大的用处,不过是是替他背下所有的罪责,他不要池彦,也是因为池彦没那个能耐替他背锅。”

巫铭听得似懂非懂。

“他要除的,从来都是国师一党,而非国师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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