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怎么灯花爆了又爆,那雀子一早便在窗台子上叫唤,烦的我让丫头撵。原来都应在这上头了,哈哈哈哈。”胡氏笑的停不下来,翠绿的抹额箍在脑门,笑起来摇头晃脑,此刻她是这院儿里最最快活之人吧!
苏锦安慰她:“你现在不是一个人,哪里不好只管说,参茸补品后头打发人送来,也别补的太过,问过太医再吃。”
“怪道呢,我只说这心里头犯恶心,浑身像抽了筋似的没力气。只当是害病,没想到是害喜,哎呀呀,这可是爷的长子呀!”
胡氏嘴里念念有词,越说越高兴,急不可耐的要把消息说予周彦邦。说到激动处掀了被子要往门口冲。众人忙拦住她,春蕊点着她的抹额笑骂:“少些张致吧,有了身子还不消停。咱们发神许愿,都盼着你这胎是个小爷,大爷有了长子,也全了你这狐媚子的心。你就是好胜,事事要抢在头里,果真,又让你抢了先!”
胡氏愉悦的挑眉,浑不在意众人拿她开心:“我可没抢,是张仙送来的,是这孩子投生来的。”说毕,又是哈哈哈的一通笑。
“还未成型的胎,也难说是男是女。就是个姑娘,想必爷也是喜欢的。”
“放屁!”
高盼儿冷不丁的冒出一句话,胡氏登时立起眼睛叫骂:“偏你长嘴会说话,你心中巴不得是个丫头,好把这长子养在你肚里。你怎知爷喜欢姑娘?我告诉你爷跟我说过,他最烦丫头片子,除了嫁人一无是处!你怎知不是哥儿?我再告诉你,就不是也指定不在你肚子里,算盘打的噼啪响,打量我不知道你肠子里憋的什么坏!以后少来我屋子里碍眼!”
高盼儿被骂的无处躲藏,红着脸尴尬的不行,唯有春蕊笑吟吟的开解:“她是个天仙美人儿偏长了张狗嘴,一贯的牙尖嘴利。别同她置气,孕中脾气大些。别理她,让着些吧!”高盼儿能说什么,委屈的噙着泪点头。
“夫人,不能是诈和吧,再请个太医来望望。”
“放心,爷下了朝就来看你,等他来了,你不放心就再请。”
“哎呀,我就想我们南边的蟹粉狮子头,八宝酱菜,来了京中再没见过。如今肚子里馋虫爬到嗓子眼,也不知是我想,还是肚子里的他想?”
喏喏喏,发嗲卖乖,乔张做致,蹬鼻子上脸了不是。众人都笑,苏锦也笑:“叫周升来,胡姨娘想吃的、想要的、缺什么开了单子去买。”临走还交代又交代,同林初兰商量着库里找缎子,多配个丫头,找□□……安排的事无巨细。
林初兰从知道胡氏有孕起,就堵的慌,就气不打一处来!原是那日经春蕊提醒,疑心苏锦,越观察越像是孕相,满心满怀的请了太医来。却不想,胡氏这个爱凑热闹的,也说自家也不自在,让苏锦瞧过后也给她切切脉。不想,这一切,竟是她有了!
她做不到苏锦那般无挂碍,她心里头像塞了个葫芦,吞不下取不出。她一点儿也不高兴,挂着个脸始终闷闷的,不停的念叨:“早知道就不请太医了,请什么太医,倒叫人家先摘了桃儿,先得了意。”
“好没来由,姨娘你是孩子吗?自家说说可有这道理,那桃儿长在她腹中,照你的意思,似乎不诊这脉,胡氏就不会有孕了?没得说出去让人笑,姨娘越活越像个孩子了。”
是,是她没来由,是她自家找气受,可为了谁呢?
“她养她的,你高兴些什么。若是个哥儿,狐媚子只怕要上天,例行该赏什么就赏什么,没得为她破例。一应交给婆子们张罗,没见过你这样比自家还上心的!”
苏锦又笑了:“我是夫人,约束妾室,照拂子嗣都是我的责任。谁养的都是他的子嗣也都是我的孩子,孩子有什么错呢?我最喜欢孩子,软软的嫩嫩的……”
“你喜欢你自己生啊。”林初兰直直怼到脸上,这番却是真生气了:“你就牛心左性,你们好时,坐胎药我盯住你都不肯喝,还悄悄倒掉,教你的法子也不知你用没用。嗐,现在让个姨娘抢了先,可这孩子、头生子,该养在你肚子里才是,嗐!”
“说来说去还是我不中用。”面色一暗,声音忽然低了下去。
苏锦不再分辨,主动揽过责任。她舍不得林初兰唉声叹气,岂知林初兰更加在意她的伤心。瞧瞧她黄蜡蜡的脸,单薄薄的身子,从那贱人事发,她多少日睡不安吃不下,她怎忍心再指责?别人怀孕,她两个倒吵起来,罢罢罢。
“胡氏有孕,现时挑几个好的收屋里。一来有人服侍,二来不能让那贱人霸拦汉子。我看好了,也有外头柜上掌柜的丫头,也有庄子上庄头的姑娘,年龄模样性格都不错,你见见有入眼的就收。也别冷着大爷,两人多说说话。说不定你有身子了,爷就回心转意了呢?没得为了一个臭虫丢了一间屋子的!好啊,就听我一回。”
苏锦什么也不说,没点头也没摇头。这不是林初兰第一次提,几番张罗,苏锦只是充耳不闻。木已成舟,她早厌倦争执,去努力的讨好他,乞丐一样求他施舍一点爱。既然不爱,那便相互守好本分,闭着眼睛过下去便是!
不去想转寰回旋之心,也再不去理会他的事情。蒙着眼做好内宅的夫人,不纠缠,不靠近。她想,可能她的一辈子就是这样了……逃不掉,走不开,避不过,唯有书籍慰藉心灵。当看到上头父亲的字,父亲的批注,那些父亲留给她的箴言,仿佛他还在身边。偌大的宅院内无人可言,仅此温暖人心!
贱人、贱人,仗着肚子霸道蛮横,怀的是个龙王太子吗!
同样不平的还有高盼儿,肚子里喝了二斤醋,直往外泛酸水!想在家中高高在上的大小姐,如今混在姨娘堆里被来路不明的粉头说骂就骂,岂不恼火!更恨的是,她竟然先有了胎,□□、狐媚子,怀的上养不下,养下来和她一般娼门里的货!瞧她今日猖狂的样儿,恨不得恨不得……
“冬桔说施姨娘做了一个荷包送过去,我想着咱们给她做一双鞋或者一顶帽子,也是咱们的心意……”
“啪”
话未说完,一巴掌把翠眉打懵。正恨得牙痒,好巧不巧,这份恨全然转嫁到翠眉头上。
“贼狗奴才,她是你哪门子主子,你与她有甚心意。她怀了个老鼠,瞧把你兴的,只差你放鞭!既这么喜欢,我把你送去服侍她当做我的心意可好。”
骂着还不解气,喊着墨雪:“你来,将这蹄子脸上狠狠的掐上一掐,问她心里算计些什么?是不是见我不得势,想治死我害死我,讨那狐媚子欢心。那狐媚子正得意,她也想攀高枝儿!”
“姨娘莫动怒,且等我来整治她!”墨雪得令,举着竹杖,呼呼的下落,隔着衣裳闷闷响。
“打你这吃里扒外的贱人,打你惹主子生气的奴才。成日里帮着外头的欺负姨娘,偷了主子多少东西表忠心。咱们府上的规矩,老夫人那边犯了错的丫头,都是庭院中跪着。依着我的意思,姨娘让她举着铜盆门后头跪着,不解气就不许吃饭!”
翠眉无心之言,惹主仆两个打骂异常,这已经是家常便饭。不能辩解,说就是回嘴打的更凶。小姐完全变了个人,比出阁之前更加阴狠,戾气重的像个活阎罗。谈甚陪嫁丫头,墨雪已然取代,成了高盼儿的心腹。
车马粼粼,周府套了三辆车前往高府上探视。打头的最大的坐的是苏锦和林初兰,后面一辆无非是一些补品,最后头的是高盼儿。姑母的病反复无常,此番着了凉,咳了月余不见好。高府来报时,林初兰不想让高盼儿跟着。苏锦却认为,是她姑母也是人家母亲,她娘她祖母定然也是想念的。当年余氏不让她探望姑母,心中生了多少怨言。已所不欲勿施于人,结怨结恨,一念之间!罢了,一同回去看看吧。
车上林初兰絮絮的谈论着家长里短,什么胡氏仗着怀孕作威作福,半夜里要吃鸡尖汤,做好了端过来又嫌淡了咸了,让去重做。什么总缠着周彦邦不说,还要东要西,再下去只怕出门要人抬了。什么高盼儿逼着翠眉去叫周彦邦,被胡氏一顿好打。什么周玉汝要出阁,余氏拿出多少好东西。周玉簪定了婆家,虽比探花高,状元却是个武状元……听的苏锦嫌烦,:“姨娘歇歇,说多了口干。”
林初兰闭嘴,难得的安静,忽然又噗嗤笑了,笑的越发停不下来:“黄鼠狼下耗子,一窝不如一窝,癞蛤蟆找青蛙,长得丑玩的花。姐姐赶着做小,兄弟臭的烂的都往屋里拖,他可真不挑呀,这家子都是什么人哪!”
苏锦自然知道她说的谁。瞧瞧高家这根独苗苗、金疙瘩,捧得高高的大公子还是个童生,那种自以为是,那种不学无术,那种窝里横。老太婆擦胭脂,笑到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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