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二十八章

许迁葳虽然没怎么见过方趁意脸不臭的样子,但到底也见过了方趁意很多样子。

平时惯常的死人脸占据95%,偶尔轻快点或者表露出一点点爱财的谄媚,占3%。

面对方向晚和萱姐他们时,会有一丝难得的温情和人味儿,大概占1.98%。

然后是...珍稀如保护动物般的笑,和弱点击破时崩溃的哭。

这些都很少,只能占0.02%。

方趁意的情绪在他眼里就是这么一个具象的百分盘,看一眼就能分辨出成分。

此时此刻,他看着方趁意的表情,脑子里的指针摇摆在‘95%’和‘0.02%’之间,最终犹犹豫豫地指向了‘0.02%’。

坏了。他心想。

方趁意最在意的就是钱和弟弟。此等场合之下,方向晚八竿子打不着,那能让方趁意感到有点低落甚至想哭的原因还能是什么?

许迁葳忽然觉得,刚刚不该那么轻易放过柳枫和许卓了。而眼下时机已晚,他只能惴惴不安地俯下身,低声问:“他真的欠了你很多钱?”

不等方趁意回复,他又道:“要不我先叫人把他揍一顿?他欠你钱的事有没有证据记录?有的话就好办,没有也不难办,不用担心,肯定不会让他逃了的。”

那个温度好像变本加厉了。方趁意有点分不清热的是交握的掌心还是自己,他只好用语气的冷意去中和这不正常的温度:“不是...刚刚谢谢你替我出头,真的很谢谢。”

当然感谢,怎么能不谢。这是他二十多年来第一次被人拦在身后,仿佛是他即将大展拳脚时伸出的一只阻止的手。

这只手不是冷面告诫你‘不要打架斗殴’,随即擅自把你划进什么问题少年的行列,而是告诉你:‘我有更好的处理方法,让我来’。

原来被人罩着是这种感觉啊。方趁意暗自回味,竟咂摸出一点恍若隔世的感觉。

“他欠没多少钱,”方趁意很违心地把八万五划进了‘没多少钱’的行列,“我也已经揍过了,不用麻烦。”

“不麻烦,反正对我来说就是顺——”

“顺手的事?”方趁意忽然抬眼,眸光竟有些冷冽,“就算是顺手的事、随手的事还是别的什么垃圾事,只要做了就会浪费时间,和顺不顺手无关。”

他想说的其实不是这个,却还是继续道:“我只是觉得...你没必要这样。你给我的够多了,我挺受之有愧的。再多的话...没什么能还了。”

能还的你也不一定看得上。

不对,你一定看不上,所以干脆就不要欠。

“你...”许迁葳目光变得审视起来,“方向晚这段时间没事吧?”

方趁意不太理解话题为什么突然跳到方向晚身上,只答:“没事。”

况且护工也是许迁葳请的,每日记录报备又不汇报给方趁意。相较于庸碌无比的方趁意,如今许迁葳对方向晚病况应该更加掌握。

你看,这就是人和人的区别。有人只消‘顺手’分出一点精力,就能做到某些人累死累活数年都难以兼顾的各项琐事。

简直不是一个世界。

而施舍者不以为然。

确定了两大软肋均未被波及后,许迁葳松了口气:“没人指望你还什么,我又不缺什么,干嘛要你还?哦对,也不是什么都不缺,你好好演我的合法伴侣,就是最大的报偿了,”话是命令的话,他面色竟有些紧张,却强绷着挑眉,“...可以?”

“我知道了。感谢老板。”方趁意没有回视他的眼睛,垂头低笑:“那...我们现在去哪儿,老公?”

说出那个称呼时,他倏地抬眼,手上带着一个俯身攀附的动作,声音也放柔了很多,将自己视作一件待挑选的货品,努力向验货者展示着自己的长处与作用。

这很不对劲——许迁葳的常识给出了这个结论。但却不得不承认,他该死的主观意识就是很吃这一套,脑子里升腾起的云烟与泡沫失去了来路,恣意漂浮着。

每当这个时候,他就只能被方趁意带着走。动作、感官都迟钝得仿若漆上锈迹。

所以后来的宴席上,最该他展示的时刻,他却只干巴巴地介绍了几句,剩下的交谈,他爹和方趁意说了什么,他爷爷又嘱咐了什么,他几乎没听见几句。

因为方趁意笑得灿烂,不是会所的职业假笑,不是吃牛肉面时展颜轻快的笑,成分难言,但即便作假,许迁葳却能感觉到...那笑里是包含真心的。

不然他怎么会一触及就头皮发麻,反应迟缓。

方趁意总是有这个本事。明明就是一个绝佳的情绪渲染本体,只不过平日极少情绪外放,才让人觉得空白无趣。他一旦有心刻意泄露二三,没人能幸免。

许卓和柳枫并没有出现在饭桌上,席上只剩和善的打量与好奇。

方趁意始终从容妥帖地应答,笑容一刻不曾退居幕后。

下席时许迁葳听到很多人在评论方趁意:活泼、温润、大方、玲珑,说他绝对撑得起许总伴侣的位置,说许迁葳眼光绝佳。

细碎的议论不绝于耳,就像一众臣子正殷切讨论许氏帝国的王后人选一样。

这些评价没一个能和许迁葳认识的方趁意搭上边,却很可能是方趁意本该有的样子。

许迁葳偶尔会在脑海里建立起一个关于平行世界的试想。假如方趁意并未家道中落,现在会是怎样。

一堆乱如麻的思维枝桠发散后,得出极为主观的结论:只要是会规避他和方趁意相遇的试想,都‘不怎样’。

他爹把他单独叫去了书房,哗啦说了一大堆,只传达一个意思:眼光不错。你爹我终于不用被死亲戚问东问西了,很好,非常好。

许氏家族庞大,勾心斗角虽然有,站在顶端的那几个却还是同心戮力。许爹自己就是个混的,所以开始就不指望许迁葳能挑大梁,但现在也挑了,这已经很让他意外,至于其他的,也就没有必要过分苛责。

什么开枝散叶传宗接代的任务,自可以留给许氏其他的后辈,许爹可没那个一家独大、独权在握的心思,他相信许迁葳也没有。

重新回到两人独处的角落,方趁意才显露出一点疲态,却依旧温柔地看着许迁葳,搀攀着他的手臂。

“怎么了老公?从刚刚开始你就不怎么说话,哪里不舒服吗?”

许迁葳深呼吸,道:“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

“我知道。”视线中来往交谈宾客仍然繁多,方趁意自然地靠上身边人的肩膀,没头没尾道:“虽然让你感觉物超所值是不可能了,但一分钱一分货还是可以的。”

他在许迁葳肩头轻蹭几下,“不过毕竟第一次演,还是很生疏。之后你要是有其他补充要求或者新人设的话随时告诉我,我会努力练习。”

他柔软的发尖一下下扫过许迁葳脖颈,割裂感油然而生。

此情此景越是依恋柔意,许迁葳却越觉得心冷如冰。

这么亲昵的举动,嘴上却说着最公事公办的话。

许迁葳知道百分盘或许没那么管用了。

他应该在脑子里建立一个excel表格,甚至一个ai模型,把方趁意说的每一句话做得每个动作都记录进去,那么在相处三五载后,他就能完全洞悉方趁意的想法...了吗?

“那你好好练,”他听见自己后槽牙的磋磨声,话音被挤得有点变形,出口之前又变得圆滑:“练不好扣钱。”

与他相反的,方趁意听他这样说反倒松快了很多,笑道:“嗯,我会的老板。”

这个笑的真心指数有了明显增高,在许迁葳眼里却并不比方才动人了。

因为掺杂了谄媚,也因为公事公办。

席散之前,许佳玺找到相护倚靠的俩人,嘻嘻嘻笑了会儿,就当着他哥的面拐走了嫂子。

她在老宅有一个单独的雕塑间,堆积着很多石膏头和黏土、油泥等材料。方趁意很顺从的被她摆了几个姿势,测量了一些基本数据,又拍了些照片,直到雕塑间门前传来不耐的踱步声,许佳玺才停下,笑出一对深深的酒窝,“嘿嘿嘿,嫂子你真好看,能跟我说说你和我哥怎么认识的吗?”

原来她不是要开门放方趁意离开,而是正事干完,要开始八卦了。

方趁意顿了下,回答:“在会...在酒吧。”

“噢~原来是酒吧艳遇啊~”许佳玺搓搓手,“什么时候的事?你们谁追的的谁?有没有...”

“许佳玺。”门外传来他哥低沉的声音,听上去不太愉快,“你要霸占我老婆多久?”

“噗哈哈哈哈哈哈...”许佳玺掩面大笑,相机都差点被她丢出去,“哥你...终究还是被霸道总裁腌入味儿了...哈哈哈哈哈哈!”

许迁葳不急不缓地推门进来,拎起许佳玺一边耳朵,微笑:“这不是正合你意?”

一点也不疼诶,许佳玺惊道:“原来爱情真的会让人变温柔啊,哥你揪我耳朵都不疼了,稀奇啊...”

话没说完,许迁葳就加大了力道,疼得许佳玺直尖叫:“嗷嗷嗷!!你这个臭男人,经不得一点夸!”

许佳玺又跑到方趁意旁边,小声嘀咕,“嫂子你看我哥这个德行,一看就是会打老婆的那种死渣男!他要是敢打你,你就把他告到倾家荡产知道吗!千万别让他好过!”

嘀咕的声音一点也不小,许迁葳听得额上青筋直跳:“我倾家荡产了你能好到哪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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