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趁意窝在被窝里打完最后一局，今日任务完成，他截图发给代肝老板，放下手机，抬眼，许迁葳正好洗完澡出来。

他今天的澡洗得有点久。中途方趁意多次竖起耳朵留意着，生怕许迁葳洗到一半出什么意外。听说酒后洗澡出意外的概率很高。

他们的床一面靠墙，许迁葳一直睡在里面。方趁意见他出来，自觉地往旁边腾了腾位置。

但他的预判出了差错。许迁葳的行进路线并没有往这边来，甚至没有看他，像在回避什么似的，三两步走到门边，拉着门把手就要往外去。

场景熟悉，角色却对调，方趁意不知道该不该问，却还是问了：“你去哪？”

许迁葳停步，还是没看他，“去外面，睡沙发。”

“为什么？”方趁意实在想不到有什么事会逼得屋主人放着好好主卧不睡，跑去睡沙发。

他很快自省了下，觉得自己也没做什么讨人嫌的事，反而是许迁葳今天晚上看着怪怪的，是心情不好？还是应酬不太顺利？

但好像...也不该他来管。

于是想要追加问出口的话噎在喉间，没有出声。

“没有，我就是怕...”许迁葳站在门边顿了下，却没再就此话音说下去，只道：“没什么，你睡你的。晚安。”

主卧归于平静，方趁意捏着手机，又有点想啃手指。

他摆正自己的位置，开始思考：一个本分识趣的体贴下属，究竟是该在此刻夺门而出为上司排忧解难，还是乖乖听上司的话不去打扰，做一个安静睡觉的傻逼。

犹豫再三，他点进微信聊天页面，给许迁葳发了条消息。

[工作上不顺利？还是身体不舒服？]

其实每一次给许迁葳发消息，他都要斟酌很久。因为许迁葳让他‘保持素质低的样子’，又不让他总是喊许老板，所以光是发消息时的称呼都够他纠结很久。

后来他就索性直奔主题，不管称呼了。

没几秒，那边回复。

【好人好人好人】：都没有。你今天不困？以往不是沾枕头就睡？

不论他俩谁先回家，先睡着的一定是方趁意。方趁意的失眠大概只存在于梦境里，在那些被噩梦缠绕、休息了还不如不休息的时刻。

许迁葳因此收获了很多张方趁意的睡颜——都是趁方趁意睡着后偷偷拍的。构图完整，角度考究，哪怕是千篇一律的床头灯都被他拍出一种氛围灯的感觉。当然，主要还是模特上相，出片很容易。

每个令人烦躁的瞬间到来时，他就会调出这些被他存在保密相册的昏黄相片，像被扯入某部文艺片的静谧角落，获取一些难得的宁静。

所以这个不能注视着方趁意睡颜入睡的夜晚，没人比他更加煎熬。

可是进门时那短暂微小的触碰让他指尖发烫，他再怎么维持意识的清醒，却难以抵挡酒精带来的敏感神经，那种星点火光就能燎原的前兆。他很害怕自己忍不住，对方趁意做出混帐事。

他们之间现在什么都不是。就算方趁意说可以任他提出‘附加条例’，他也不会提在这种事情上。

他自己也分不清这种火急火燎的**究竟是只来源于酒精，还是别的什么。

所以他很自觉地在浴室里解决了一次，又自觉地滚到沙发来睡。毯子就在脚边，他却不想盖，因为身体依旧灼热。

仅仅一墙之隔的方趁意却也惦念着他，问他的情况。他长呼一口气，甚至在想，之前倒头就睡的人居然还没睡着，是不是...也是因为他不在身边才失眠？会有这种可能吗？

方趁意很快回复了他。

【限定合法伴侣】：困，不过萱姐发了几个链接让我帮她挑后厨用具，就没睡。真的没事？

其实方趁意在搜醒酒汤的做法，搜完发现所需食材冰箱里差不多都有，想着要不给许迁葳煮一碗，喝了再睡应该会舒服点。

【好人好人好人】：...没事。那你早点睡，晚安。

方趁意盯着这条新消息，皱眉。

许迁葳很喜欢用...表达情绪。这个符号在线上交流时其实是没太大必要的，有时候加上了还容易让对方曲解原意，方趁意就不爱用。

但许迁葳经常用，好像巴不得接受信息的对面能赶紧顺着...的杆子往上爬，探究出他发出这条信息时的真实情绪。

这让方趁意更加苦恼。犹豫，还是爬出被窝，推门出去。

许迁葳闻声回头，和他面面相觑。

方趁意指着厨房，“我去给你煮碗醒酒汤。”

许迁葳眼睛一亮，也从沙发上爬起来，却是去拦他，“不、不用，我真没怎么醉。”

“真的？”方趁意走到他面前，抬头，“可是你脸很红。”

“我喝酒就是很上脸。”

“你刚刚走路都在晃。”

“那是我肢体不协调。”

“...？”方趁意听着这语调，狐疑地打量着许迁葳的神色，怎么看上去还挺...雀跃？

这跟刚刚发消息那个低迷的许迁葳还是一个人吗？

许迁葳的确一喝酒就上脸，连带着眼睛都有点红，却很亮。他站在方趁意面前，却没有碰他，只是说：“你快去睡觉，好不容易暖好的被窝，等会儿又凉了。”

其实没有暖好。方趁意冬天一个人睡觉时被窝基本都不暖和，谈不上多冷，反正就是一种绝不会让人对被窝产生留恋的无情温度。

但自从和许迁葳睡同一床被子后，那种阴冷的感觉再也没有过。两个人凑在一起，像恒温的取暖炉，早晨天光大亮时，竟然让方趁意生出一点赖床的念头。

今天晚上的被窝少了一个人，又有回归阴冷的迹象。

为了自己能有一个暖和的被窝，方趁意开口道：“那和我回房间睡。”

说完他看向许迁葳，发现对方的表情又变得难言起来。

“这个...不行。”许迁葳摇头，意念很坚决。

方趁意又搞不懂了。只好再从自己身上找原因，顺嘴就问：“我身上很臭？”

“放屁！你...”许迁葳想说你身上的味道别提多好闻，尤其是混合了和自己同样的沐浴露，闻起来就像带点清甜的甘草味香氛。

但他不能说，说了绝对会被当成变态。

方趁意却会错了意，就事论事反驳：“我没放屁。所以你是因为闻到了怪味？是不是天然气泄露了...”他转身去厨房转了一圈，“不对啊，又没开过火，怎么可能泄露？”

许迁葳面色窘迫，“不是...哎哟我，我不是...”舌头跟着四肢一起打结，他胡乱道：“我有病！我有一喝酒就不能跟人接触的病！跟谁接触我就会想揍谁，所以你赶紧回房间睡觉听见没？别管我了！”

“......”

十分钟后。

方趁意一如既往的安静睡去。在他手肘旁一寸的位置竖立着一堵矮墙——是用被子和枕头搭建而成的，战线横亘整条床的中线，将他和许迁葳分隔开来。

而此时此刻的许迁葳正做贼似的趴在矮墙墙头，看着方趁意柔和宁静的睡脸，拧着眉头，若有所思。

定了半晌，困意袭来。于是他翻下矮墙，心事重重地闭上眼。

他轻叹。不出意外，这会是一个失眠的夜晚。

周日方趁意照例前往旒夜会所的时候，被刘经理叫去开小会。统归刘经理管的‘奴’普遍一个月要开一次会，算是个月度总结。会上就简单说说谁获得的客人评价最好，谁的业务水平最高，结束环节再拿奖金做饵，算是激励。

方趁意本质上是兼职，拿的钱又少，不争不抢的，这种会也没什么参加的必要。但今天刘经理要求他必须到场，因为他们会所的老板换人了。

新老板财大气粗，前段时间来聊过两次，各方面都挺满意，手续合同什么的欻欻欻就签下来，买个会所跟买儿童玩具似的。

这不，今天新老板就要来会所视察工作，刘经理赶忙嘱咐好手底下的员工，要求开会时务必穿正装到场，给新老板一个好印象。

但方趁意在会所的衣柜里没准备正装，刚从舞狮班那边赶过来的他没空回公寓换装，只好顶着卫衣坐到最后面去。

可惜他们的临时会议间很小，新老板站在台上随便看一圈，就发现了他这个欲盖弥彰的家伙。

“那个，最后面那个，怎么穿卫衣就来了？”

底下员工少不了腹诽：卫衣怎么了，平时穿比基尼来的都有，少见多怪！

方趁意从人堆里走出来，答：“没来得及换，不好意思。”

他淡然直视着这个新老板的眼睛，发现新老板原本有些不满的神色变得古怪起来，似乎更倾向于回忆和打量。几秒后，新老板终于恍然般眸色一闪，装出来的、仅仅充当时尚单品的气焰弱了下去，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赔笑道：“嫂子，你怎么在这？”

“...？”

许陈尧看方趁意那个疑惑的样子，不禁自我怀疑了下，转头问刘经理：“他叫什么？”

刘经理也一脸懵，答：“啊，他叫方趁意。”

那就没错啊，上次老宅家宴，表哥带回来的新婚老婆就是叫方趁意啊，当时在所有人面前介绍的，而且长得这么扎眼，他不可能记错。

再说了，就算世上有脸长得像的，总不能名字也一样吧？哪有那么巧的事？

许陈尧貌似忘了自己正在给底下员工树立威信，只记着这个人就是嫂子，于是甩出家族里的社交手腕，笑道：“嫂子怎么有空到会所里玩儿啊，嘿嘿我表哥他知道吗？不过你放心哈，我肯定不会告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