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哥，你素描作业写好了吗”七白元拍拍谢时泽的肩膀。

谢时泽回过神来，“哦，写好了，等会儿上课带过去。”

“窗户外面有什么好看的吗，我看你最近老站在这儿。”七白元张望了一眼，没发现什么。

“没事。”

谢时泽轻轻皱了皱眉，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有一种不安定的感觉。

一整天的课，到了傍晚，谢时泽从画室出来，刚好遇上了教素描绘画的老师。他本来想快步离开的，奈何老师眼尖，一把薅住了他深入交流。

“小谢，虽然你录取的时候成绩很好，也得了不少奖项，但这课还是得认真上。我前段时间可就没见你人啊。”老师摸着络腮胡子，一脸严肃且语重心长地说。

“老师说得对，我下次一定准时到。”

“你那副画，就之前交上来的作业，到现在还挂在学院墙上呢，各个老师都夸你。有什么困难可以跟老师沟通，千万不要浪费了你的天赋。明白吗？”

谢时泽点点头，沉声道，“老师，我明白。”

天赋，从小看过他画画的人都说他有天赋，可是天赋买不来米和面，也买不来感情和关爱。天赋就是，恶魔的追击，它让哭声变成笑，让坠入地狱的人有麻醉剂可刺入。

门上忽然敲了两声，老师忙笑着招手，“南萧，快进来——”

郑南萧？

谢时泽忽然一惊，转身便看见了郑南萧，他今天的装扮格外特别，一身白色缎面长袍，不规则的底摆拖到脚踝处，腰间系着一根亮绿色绸带，显出腰身。

老师望着两人，心下了然，指了指双方，“看来你们认识？”

沉默。

那就是认识了。

谢时泽忍不住问道，“老师，郑南——郑同学他不是哲院的吗，今天怎么？”

“哦，我们学院的同学不是要写生吗，请他过来做模特——”

“要脱衣服吗？”

老师的神情瞬间凝固了。

谢时泽脑子跟不上嘴，“哦，我，我是说，咱们学院不是专门请了模特吗，怎么需要郑同学过来做这个啊。”他简直想从窗户口跳下去。

“齐老师班上今天上课的模特临时赶不过来，正好我在这里，就替了一下。”郑南萧淡定道。

“哦，原来是这样。”谢时泽尴尬地笑笑。

“这节课重点是观察衣褶形状，所以不用脱衣服。”

谢时泽几乎想一头撞死，脸烫得要爆炸。

齐钧嗽了下嗓子，已然从震惊中恢复过来，想将此事揭过，便指了指郑南萧，“南萧啊，别逗他了。”

“是，齐老师。”

齐筠本来想接过郑南萧手上的道具，却见他往后稍退一步。

“老师，我帮您把这个道具放回道具室吧。”

“不用，南萧，两节课下来你也累了，道具室挺远的。”

虽然齐筠这样说了，郑南萧仍是没有放手的意思。他知道老师有个习惯，每次课程结束后，都一定要把所有东西归置原位，但齐钧这段时间身体不好，所以他才来看看有什么事可以多帮帮他。

齐筠叹了口气，“你这孩子……”

他转头看向谢时泽，“小谢啊，你和南萧是认识的，老师请你帮个忙，和南萧一块儿把这东西送过去，行吗？”

谢时泽忽然被点名，连声答应，“行，行啊，我都可以。”

郑南萧笑了一下，对齐筠说，“那老师，我就先走了。”

“走吧。”齐筠摆了摆手。他看着郑南萧长大的，这么多年了，喜欢是不用说，更多的是心疼。可自己的年纪渐渐大了，很多事情力不从心，要是有一天忽然去了，这孩子孤零零一个人，可怎么办呢。

谢时泽跟在郑南萧后头，盯着他的衣摆摇来荡去，不由嘀咕，“送个东西还要人陪啊，小姑娘吗？”

“现在没人。有什么话可以大声说出来。”郑南萧走在前头，目不斜视。

“诶，我没别的意思啊，你和齐老师什么关系啊，看起来好像很熟。”谢时泽大跨步，走到他侧边。

郑南萧瞥了他一眼，“那我和你什么关系？”

谢时泽语塞，他明白了，自己觉得内心不静就是预示着他会碰上郑南萧！

“我们，勉强——称得上朋友吧。毕竟都见过这么多次了，挺有缘份的。”他越说越中气不足。

郑南萧微微勾唇，那笑容不仔细看是完全发现不了的。

“算是亲戚，从小就经常见。有一段时间我住在齐老师家里，受他很多照顾。”

“哦。这样啊。”

谢时泽一路琢磨来琢磨去的事儿，在这简单几句话中弄清楚了。

“那你会画画吗？”

“耳濡目染，会一点，不多。比不上你。”郑南萧打开道具室的门，里面光线很暗。

“我自己进去就行，很快回来。”

“哦，好。”谢时泽站在门口，脑中只回想着郑南萧刚刚说的那句话。

难道他知道“我”吗？他有没有看过我的作品？

谢时泽晃了晃脑袋，想把这些扩散的想法清除出去，距离郑南萧进去已经有五分钟了，但还不见人影。

他推门，却发现门好像从里面锁住了，推不动。

“郑南萧，你在里面吗，门怎么锁上了？”

“郑——”

忽然，门里好像有什么东西滚落在地，动静闹得很大，接着又是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谢时泽感到有点不对劲，道具室里有其他人！

他心里一凛，一脚踹在门上，门锁开不了。于是他整个人撞上去，用了最大力气，几乎是闷头冲进了一整个黑暗当中。

但还没等他看清楚里面的状况，就被斜后方扑来的人影抱住往一侧倒去，身体直接撞到地上，全身骨头都传来剧痛。一个黑色人影挥动的木棍刚好扫过他站的地方。

就在他们倒下的间隙，那个人扔下木棍，奔向门就逃了出去。

谢时泽立刻想起身去追，却发现抱着自己的人不肯松手，同时他的耳后传来了断断续续的喘息声。

“郑南萧，你怎么了？先松手。”

谢时泽已经没心情去管那个逃走的人了，现在最要紧的是看看郑南萧有没有被伤到。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冷静下来了，郑南萧松开了手。

谢时泽转身，快速检查了一下地面等处，没有发现血迹，还好，应该没有外伤。

“你缓一缓，我去开灯。”

谢时泽摸索到墙边，开了灯，房间里霎时一片明亮。郑南萧原本侧躺在地上，现在，就像是被灯光刺醒了，他一手遮眼，一手撑着地坐了起来。

“太亮了。”他有些气息不稳地说。

他的领口微微敞开，漏出白皙的肌肤和很清晰的几道红痕，像是被人勒过。几道红色扎进谢时泽的眼里，他瞬间就想起了那个论坛信息，仿佛他的直觉一定会印证，灾祸绝对会不可抗拒的发生——他握紧了拳头，又松开。

谢时泽走到郑南萧跟前，给他理了理衣服，轻声道，“你看，长得太好，名声太大也不是什么好事，招变态。”

郑南萧放下手，直直地凝视他，“你说得对，这种人就应该下地狱。”

谢时泽微微微微愣了一下，就在这时，他目光扫到了郑南萧衣服上沾着的点点血迹。

“你受伤了，流血了？”说着，谢时泽摸出手机就要打电话。

郑南萧一把握住了他的手腕，“干什么？”

“叫救护车。”

“不是我的血。我没事。”

谢时泽长舒一口气，“回头拿给警方做血迹坚定，把那个人给抓出来。”

郑南萧不置可否，一手撑着地，就要站起来，谢时泽伸手过去让他拉着。

“嘶——”

郑南萧的嘴唇瞬间就白了，身体晃了晃勉强站定，却疼得有些发抖。谢时泽皱着眉蹲下身去，撩开衣摆，入眼就看见红肿得不正常的脚踝。

“你还说你没事？”他有些气急，肿得这么厉害，要是伤到骨头，很可能会留下一辈子的后遗症。

郑南萧瞥了他一眼，“本来是没事的。可能是和你摔下去的时候被箱子绊了一下。”

他这句话一下子就把谢时泽的脾气浇没了，人是为他伤的，他得负责。

“走，打车去医院。”

郑南萧点了点头，扶着边上的桌子，就要往外挪。谢时泽看着他面如白纸的脸色，一把拉住了他。

“我背你。”谢时泽弯下腰，示意他上去，但身后的人迟迟没有动作。

“不用。我没事。”郑南萧说话的声音冷了些。

“怎么不用，你又不是不知道这里距离校门口有多远。要不我就叫担架抬你——”谢时泽有些烦躁，但当他看见郑南萧的神色时，话语就堵在了喉头。

他忽然就想起了自己第一次见到郑南萧的时候，他甩开自己手的时候也是这种表情，一种夹杂着厌恶、不屑、冷漠的表情。

郑南萧闭了闭眼，轻声咳嗽。

“你扶我一下，我自己走就行。不是很疼。”

谢时泽不知道他说的不是很疼是哪种疼法，但他还是顺了郑南萧的意，两个人就相互搀扶、步履蹒跚地走在校园小道上。

合川大学每年把几百亿的财政拨款投入科研和教学领域，就是没能给校园里的路灯换个亮点的型号，到了夜晚，各处都弥漫着黄澄澄的光晕。

“郑南萧，你说，我们现在算不算朋友。”

“就是最普通的那种朋友。”谢时泽想转移一下郑南萧的注意力。

郑南萧轻笑一声，“你好像很容易和别人成为朋友。”

谢时泽琢磨不清这话有没有反讽的意思，干脆道，“我不仅喜欢和人成为朋友，小猫小狗、花花草草都是我的朋友。正所谓，天地之大，何处不友！”

“这句话是谁说的？”

“我说的。”

郑南萧沉默了一瞬，随即轻声道：“那很好”。

可能是因为疼得没力气，他的话音很轻，飘在空中，像一缕将散未散的风，但仍飘到了谢时泽的耳中，使他感到身心的畅意。

一晚的阴霾全然扫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