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时泽一方面想要跟着郑南萧，抓住那些个偷拍贼，一方面也不想让郑南萧认出自己。几经考虑，他戴着口罩、兜帽，潜进了哲学院的队伍当中。自那天开始，他便早出晚归，像一位饱经训练的刺客。只不过他执行任务，没有佣金。

他的便签里记载着极其详细的事项，但凡郑南萧出没在公共场合，他都会仔细审视周围的环境，并且拍下具体的照片夜里复盘，看看有没有什么没注意到的细节。

谢时泽本来觉得或许这只是一场猫捉老鼠的幻想游戏，没有人会真会去接那个所谓的兼职。他怀着游戏的心情，观察郑南萧何时吃饭，何时去图书馆，何时参加活动，何时回宿舍……直到有一天下课后，他心情有点不好，就在座位上多留了一会儿。

就在那时，他听见前几排座位上的两个同学靠在一起，小声讨论着什么照片之类的事。他装作无意从旁经过，一眼就瞟见了手机上的偷拍照片。

“加个微信吧，两位同学。”谢时泽笑着凑过去，“拍的郑同学的照片啊，你们不知道这是犯法的吗？”

他说话轻飘飘的，像是在开玩笑，但他一身黑的装扮和高大的体格还是让那两个同学感到犯罪被捉的恐惧，非常顺从地把照片删了，并保证绝不再犯。

谢时泽点了点头，戳戳手机，“名字，联系方式，发给我。”

“你们可能不认识我。但我保证，如果我发现你们再犯，绝对会让你们不、得、安、宁。”

他咬着牙吐出最后几个字，颇有些威胁的意思。他从不说谎。

自从这件事后，谢时泽就更加仔细地观察周围的动向，毕竟这种事情，郑南萧本人肯定是不会放在心上的，不然他高中时候就不会任由星探找到学校去。一看就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性子，不，即便是关己他可能也不会多看一眼。

谢时泽想找个时机告诉郑南萧这件事，却又不知应该以什么样的立场去找他。

“南萧，你觉不觉得这两天总有人跟着我们？”江舒苦笑，一眼就看见了人群中那个全身黑衣的男生。

每节课上，他都以这样的形象出现在教室末的座位，给人一种生人勿近和神神叨叨的感觉。走在路上，只需要余光一瞥，也能看到他在身边晃悠。江舒确定自己不认识这个人，那么就只能是冲着郑南萧来的了。

“有吗？”郑南萧搅着面前的粥，轻轻一笑。

江舒也随他笑笑，算了，学神说没有那就没有吧。

两个人安静吃完晚饭，走在回宿舍的路上时，郑南萧忽然停住了脚步。

“江舒，你先回去吧，我还有点事。”

江舒略有些讶异，但没有追问。

“行，那你早点回来，这条道挺暗的。”

郑南萧点了点头。

就在江舒离开了之后，郑南萧背后就出现了一个影子。一身黑，在晚上几乎看不出长什么样子。

“学神，又见面了。”

郑南萧转过身，看着面前的人摘下口罩和帽子，露出白亮亮的一排牙齿，一双眸子像夜间繁星，又像风过而起了涟漪的小池。

“你是不是应该为你跟踪我的事作个解释。”郑南萧淡淡地说。

“学神，我冤枉。”谢时泽不由地举手投降，不过也因为他的这个举动看起来有些幼稚，郑南萧总是冷冰冰的神色有了一些松动。

他轻咳一声，“到底什么事，你说就是了。”

谢时泽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讲给郑南萧听，说到关键处甚至有些气愤填膺。

郑南萧听了整件事，倒是没什么太大反应，就好像被侵犯的不是他，而是另外什么人。

“你看，我就知道，这种事情告诉你你也不会放在心上。”

“那么你呢？”郑南萧看着他，“我们——也不是很熟，你，为什么要放在心上？”

谢时泽一下子愣住了，为什么，他有很多理由，此时却一下子心乱如麻，好不容易理出个头绪，比如说自己是个美术生，又比如说以前的老师告诉他艺术不是道德的遮羞布，但这些想法却好像飘在空中，没有一点分量。

“我以前喜欢一个女生，后来分开了。她很漂亮，却总是被不怀好意的男生骚扰。我想保护她，但最后——我们还是没能在一起。”谢时泽的声音越来越低，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说这些。

“所以呢？”郑南萧冷声问。

“所以我看不惯那些人做这种腌臜事儿！”谢时泽脱口而出，面带怒色。

“为了你的英雄情结，你将时间浪费在我这种人身上。但我不是你口中那位女生，我也不需要你保护。”郑南萧的话就像深冬湖面上散落的冰碴子，在谢时泽的心上慢慢研磨。

“或许吧，你说得对。”谢时泽笑了笑，“我很可笑是不是？”

“算了，各回各家吧。哦，对了，我之前逮到几个小畜生跟在你后头，不过照片也都被删了，应该不会有什么事。”说完，谢时泽对郑南萧比了个再见的手势，转头就要走。

“等等，”郑南萧叫住他，“你——放在小隔间的盆栽需要浇水了。”

谢时泽脚步一顿，没有转身，“知道了。”

郑南萧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身影在夜里越来越远，越来越模糊，轻轻叹了口气。自己刚刚好像有些失控，这样不对，而且，他伤害了一个人。一个，想要帮助他的好人。

谢时泽回到宿舍时，七白元和林一、林二三人正围坐在一块儿打牌，林一兄弟输得最惨，脸上贴满了惩罚纸条。七白元俨然一个主人，脸上带着肆意妄为的笑。

见谢时泽回到宿舍，它们三个都陷入了沉默，心照不宣地把手中的牌放下，看向谢时泽。

“谢哥，回来了。”七白元喊道。

谢时泽心情很糟，不想多说什么，只是点点头。

“谢哥，你要是和谁有冲突，咱们一宿舍去给你讨说法。”七白元仗义地拍拍胸脯，心里想着，只要谢时泽愿意在期末考的时候当当他的模特，上刀山、下油锅，都不带怕的。林一、林二虽然也不太了解情况，但也露出两对清澈而愚蠢的眼神望着谢时泽。

这副场面给谢时泽逗笑了，一群沙雕，“行了，哪有这么多的仇人，玩儿你们的。”

七白元和林一、林二面面相觑，然后，各人有各人的动作，抓起手中的牌，如龙卷风掠过一般清扫战场。

“贴上，贴上，谁输得最多谁就负责下个月的外卖。别想搞小动作。”七白月大声嚷道。

谢时泽心里的压抑也减轻了不少，这段时间早出晚归的，可算是有时间歇息了。他收拾收拾，就爬到上铺准备睡觉，忽然想起来李子维这家伙这几天都杳无音讯，该不会是掉哪个犄角旮旯里等人捞吧。

「维子，你这两天在干嘛呢？」

「这句话应该我问你吧，谢兄？」

「干了点儿蠢事儿，不重要，都过去了。」

屏幕上出现了一个“哦～”的表情，贱嗖嗖的，谢时泽都能想见手机那头李子维的表情。这小子难道还要像12岁那样，把他走路掉池子里的事儿报告给左邻右舍吗？

「我可是听说，你连课都不上，净往哲学院那栋楼跑了～」

「接受一下智慧的熏陶不成吗？」

「成，当然成。我就没这份闲心了。我走在漫漫征途上，我的目标是星辰大海！」

「说人话，不然我下一秒就到达战场。」

「我立刻投降。行吧，我在给学姐打工呢，她学院事情忙，你也知道，搞行政的，老师那头又不能不听。」

谢时泽不禁笑了，「这么快就表白成功了？」

「哪能啊，我是那么浮浅的人吗，主打一个细水长流，这才是真爱。」

「好，随你，爱情能使饮水饱。」

谢时泽放下手机，准备睡觉。脑子里忽然就跳出了郑南萧那双黑沉沉的眼睛，不可谓不漂亮，就是有点让人害怕。他转而又想到自己那些天偷偷摸摸的蠢样，脸上都有点烧，妈的，这日子可怎么过啊。生活总是这么让人绝望。

七白元和林一林二收摊子，听见有人说了一句脏话，他四处瞟，疑心有人骂他，又疑心是自己幻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