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处长廊里,两个丫鬟打扮的年轻姑娘正在看戏,其中一个穿着桃粉衫子的道:“夏夏姐,你看小偲急得那样儿,肯定今天要玩儿脱了!”
那位被唤作夏夏的姑娘冷哼一声:“谁叫她贪心不足呢?平日里大家谎称丢个簪子耳环,水分胭脂什么的,骗少爷买个新的回来也便罢了,她偏要多骗上一些,说什么是她娘的遗物,惹得少爷捞了一下午!”
桃红衫子道:“这事儿要是穿到夫人耳朵里,可有的瞧了。”
那夏夏见到我经过,上下扫了一眼,见是洗衣女打扮便也不避讳:“平日咱们房里姑娘有点儿小动作,夫人只是睁只眼闭只眼,心里却清楚得很,哪个要是真欺负了少爷去,肯定没有好果子吃!”
正在这时,湖边那姑娘一声惊呼:“少爷沉下去了,少爷沉下去了!”而我颈间柳笛也猛地拍动两下,吱地一声厉鸣。
两个姑娘脸色大变,急匆匆向湖边跑去,我也跟了过去,之见一个女子扑倒在湖边,莲花湖中一个人正在拼命挣扎。
那湖并不深,那位公子也不矮,可是像被什么拉住一样,双脚陷入淤泥中,即拔不出,又站不稳,几个扑棱便栽倒在水里。在旁人看来,大概是被莲藕根绊住,可我却看到两个穿着红白肚兜的小儿,一个攀在他背上,一个抱着他的腿,竟像在与他嬉戏一样,那正是池中的两条肥锦鲤。
他二人咯咯地笑着,抱紧了不肯撒手,若在平日,这对我来说就是小菜一碟——真正的小菜一碟,一道糖醋鲤鱼的程度而已,可眼下却有些难处,只因旁边还站了三个肉眼凡胎的女子,我装出慌张的样子对那夏夏道:“快去告诉夫人!要不然一会儿出了岔子你定然逃脱不了干系!”
又对桃粉色衫子的那个说道:“快去叫园丁,叫管家,他们肯定有小船,能下水救少爷!”
剩下的那个姑娘,呼吸都被吓没了一半儿,我便也不在意,念了个隐身咒之后化了原身。
其实,我一直觉得我的元身很不错的,虽然不如烈儿,但充其量,他也不过是占了有翅膀的便宜。再看我,雪白的一条大蛇,眼珠漆黑如墨,鳞片饱满光洁,长与粗黄金比例,即使算不上惊人,也足够惊吓人了。
两条锦鲤精看到我吓得瞪圆了眼睛,一动也不动。
“两个顽劣小儿,快放开他!”
“我们不放!我们要和哥哥一起玩!”
“哥哥不想和你们一起玩儿,你们这是强人所难!”
“哥哥天天和我们说话,他说想和我们一起玩儿!”
“哥哥是人,人和锦鲤不同,人在水中会死!”
“哥哥说,世间万物平等,大家都是一样的!”
“……”
我再欲与他俩争辩,争来争去也不过重复说过的话,看来鱼的脑子不太好的传闻也不是空穴来风。
劝说不,我便动了抢夺的心思,大概是实在不太会掩饰,盘算之下,就在脸上表现出来,竟被两个黄口小儿看进眼去,在那公子身上攀得更紧,唰的一下从肚兜上支出许多把锋利的小刀片来,一片又一片,抵在那公子肉上:“你要是强把我们与哥哥分开,我们的鳞片可不长眼睛,说不定把哥哥划成刀削面!”
“不会,既然你么想和哥哥一起玩,我就成全你们,再说,哥哥也不也说过想与你们一起玩吗!”
我钻入池中,这池水被搅起许多污泥,十分浑浊,但当年我在四谷水层与冰层之间穿行自如,区区淤泥又算什么。
我用尾巴缠住那公子,将他与那两个小儿一起向岸上拖去,小儿依旧抱了他不肯松手,面上却惊慌起来:“你要干嘛?你要干嘛?”
“你们不是要与哥哥玩儿吗?池中也无趣,带你去陆地上看看风景岂不更好。”
一个小儿笑道:“好极好极,我早就想去了,池子里只见得到荷花根,没什么有趣,弟弟,我们今日运气真好!”
另一个道:“我早就想去了,好极好极,荷花根只能在池子里……”说到这儿愣了一下,小声问另一个道:“哥哥,我们可以从池子里出去吗?”
“有什么不能?你难道没跳出水面过?”
“我跳过是跳过,可是也只一瞬间,就又落回水里了!”
“那不就是从池子里去了?你现在不还好好活着?”
那小儿点点头,似乎被说服,这两个蠢笨小儿,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我将这三人拖到岸上,隐了元身去,隐身咒这几日不大好使,我须得小心谨慎,始作俑者的小丫头已经昏了过去,大概相府太大,还不见其他人来到。
两个小儿你一言我一语讲起话来:“哥哥,我有些喘不过气来。”
“弟弟,你轻一点儿抱着他的大腿,不要那么紧,呼吸就顺畅许多。”
“哥哥,我突然想起三弟来,他当年要不是调皮从鱼缸里蹦到外面,现在不还是好好地活着呢?”
“三弟?你犯糊涂啦,我娘只生下你我二人,那有什么三弟?”
那小儿拖着哭腔道:“你我兄弟上万,怎么说只有你我二人呢?你可是犯了什么糊涂?我是不再信你了!”说完扑通一声,跳回池中。化作锦鲤,尾巴一甩,不见了影子。
剩下的那一个却十分固执:“我今日定要看看花花世界,不须此行!”
他虽然呼吸不畅,但毕竟已经修炼成人形,离了水也能勉强过活,我却不敢把他拉离,怕他那尖锐的鳞片割伤那公子。
正在这时,只听见喵——一声叫,那锦鲤小儿一个激灵,瞪起双眼睛左顾右盼,十分警惕。
悄无声息走过来的是相府最是嚣张跋扈,无法无天的一位——一只名唤墨玉的黑猫。
我亲眼见它把刚刚晒干熨平的绸衫抓成一条一条,佘管家来找麻烦的时候,阿庆只要回上一句:“是墨玉……”就没有人再敢追究。
我也亲眼见他在后院的厨房光明正大的偷吃,用它的肉球扇厨子的脑袋,可是没人敢把它怎么样,因为他是老夫人的宝贝。
那锦鲤小儿突然哭道:“就是它!它总来池子边儿,捞了我几次,我差点儿被它那勾魂钩勾走!”
我对他道:“你现在跑还来得及,回池子之后与你兄弟在池底淤泥中挖个洞穴,看到它便躲起来,此后无虞。”
他抽泣着瞪了我一眼:“我乃是独子,哪有什么兄弟!”话音未落,便忙不迭地跳进池中,之见一阵气泡浮起,想是那锦鲤兄弟开始在池底挖洞了。
我转回看那公子,他在池中挣扎的久了,又惊又吓,背过气去,我将他放在池边的平地上,按了几下腹部不见有水,将手放在唇边一探,竟是连呼吸都没了。
我忙用袖子将他口鼻的淤泥擦去,想起不知哪本闲书上说过,若是没有呼吸之人,不论仙神妖魔,都可以渡自己的气给他,自己的气又如何渡与他人呢?若是有根芦管也好,眼下却找不到趁手的物件,情急之下,我捏住他的鼻子,心一横,俯身下去,将自己的灵气送进他体内去。
唇与唇相碰,纵然沾了许多泥沙,但那柔弱的触感却是我从不曾体验过,竟一时让我慌了神。
却听见身后一个声音颤抖着吼道:“你这个下流丫头,竟敢如此无礼轻薄我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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