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当天下午,谢不暮上山帮忙做年夜饭被大娘们赶了出去。
所以她现在正在陪白崚川和席贰叁玩花火。
之前去集市采买时白崚川虽然训了她和席贰叁一顿,但还是把她们选的各类花火都买了下来。
“席师姐,天还没黑呢你也玩这么起劲。”谢不暮蹲在地上,用膝盖撑住自己的头。
“所以我现在不是在玩没颜色的和只会响的嘛,好看的等吃完饭再玩。”席贰叁拿着一根棍状的花火抡圈,“这也太有意思了,我要录像留个纪念。”
“录像是什么?和你之前演示过的拍照一样吗?”白崚川往她脚边扔了个发生摩擦就会爆炸的小炮。
“哎哟喂!”席贰叁被炮火的动静吓得斜着往旁边跳出两尺远,“拍照是记录一瞬间的画面,录像可以把一长段时间发生的事都记下来。”
“封印啊?”谢不暮感到好奇,“你录一个给我们看看。”
席贰叁抓起几个响炮往地上摔,每摔一个自己就跟着小跳一下,“照片的载体是相纸,录像我上哪给你们找台机子放啊?”
“什么纸不纸机不机的?叽里咕噜说什么呢?”谢不暮皱眉。
“就是给你们看不了的意思。”
“那就拍照呗。”白崚川略有遗憾,“你上次只给我和林有木照,这次拍三个人的吧。”
“照不了。”席贰叁说,“我现在用的操作面板是学生版,功能不齐全,只有办公版才能自拍。”
白崚川大多数词汇都没听懂,但也能听出她做不到,只能可惜地点点头。
之后的时间她们继续玩了会儿花火,直到身上沾染了淡淡的火药味才停歇。
她们收拾残局时褚翊和孟崇刚好经过,应该是下山时碰巧遇上。
“褚长老好。”谢不暮热切地和她打招呼。
“献殷勤?”褚翊挑眉,从袖子里掏出三个红纸包,“压岁钱,收好了。”
谢不暮没想到自己二十四岁还能收到压岁钱,连忙接过,“谢谢褚长老,祝您寒冰剑出鞘百战百胜、所向披靡!”
“还好没祝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和白崚川确实学了些东西。”褚翊浅笑。
“我可没教她这个,她自己机灵会挑词说。”白崚川把压岁钱放进衣服内袋,“谢谢师傅。”
“多谢褚长老,祝白崚川别给您添麻烦。”席贰叁道,“不过为什么不等一会儿吃饭一起给呢?不是还要给其他小辈压岁钱吗?”
“往年给你们多包一点也不明显,今年格外多。”褚翊解答她的疑惑,“我们偷偷的。”
谢不暮大吃一惊,褚翊不亏是白家人,也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幽默。
说了这么一番话,她才想起来似的,“孟掌门也好啊,好久不见。”
“我还当你瞧不见我呢。”孟崇用开玩笑的语气说。
“怎么会呢?祝您福如东海寿比南山。”谢不暮笑眼弯弯地伸出双手,“压岁钱我就笑纳了。”
孟崇不动声色冷笑一声,也掏出三个纸包,“我可不能像你们喜欢的褚长老那样特殊对待,还望不要嫌弃才好。”
“瞧您客气的。”谢不暮快速薅过纸包拉着白崚川和席贰叁往公厨跑,“我们也只喜欢褚长老啊。”
孟崇一愣。
“童言无忌,开个玩笑。”褚翊用那张十分有说服力的冷脸道,“外面冷,掌门还是先进屋吧。”
公厨内,除了不爱热闹的秦佪,葬剑峰其他留山的人员已经到齐。
大家按资历入座,孟崇说了几句客套话后正式开始了年夜饭。
这顿饭的氛围还算不错,一直吃到天黑还没散场。
听不惯男人酒桌上的吹嘘,席贰叁撺掇着谢不暮和白崚川出去玩花火。
谢不暮偷偷瞟了一眼孟崇的方向,同意她的提议。
刚出门,谢不暮突然止住脚步,惊呼:“坏了,突然想起刚刚孟掌门交代了我一件事。”
“什么事?”白崚川问,“他啥时候交代你了?”
“就是刚刚饭桌上我过去给长辈敬茶时他顺便说的,让我去他的居所拿个什么盒子,里面是送给徒生的礼物。”谢不暮说的有鼻子有眼,拽住白崚川的衣袖,“师姐,我对掌门居所的布局不太了解,要不你和我一起去吧。”
席贰叁捧着一堆花火棒有些惋惜,“那我也一起去吧。”
“你就不用了。”谢不暮止住她的想法,“我的意思是席师姐你先带着花火回寝舍吧,不然抱着多麻烦,我们要不了多久就能回来和你一起玩。”
席贰叁一想也是,和她们告别后独自上山。
谢不暮和白崚川则是走了一条更快的小道。
“你说的是真的假的?”白崚川还是怀疑,“掌门要拿什么东西怎么会交代你?”
“当然是真的啊,他可能看不惯我折磨我呗,就像之前的守夜一样。”谢不暮把手背在身后,语气镇定。
她找的理由其实有些站不住脚,但也无所谓了。
白崚川没多追问,抱着半信半疑的态度和她来到孟崇居所。
谢不暮趁白崚川不注意,偷偷翻进房间把玉石摆到正确的位置,然后再回到厅堂。
听到隔壁传来一阵轰鸣声,白崚川疑惑地推开门,“虽然是卧房但不好意思打扰了。”
谢不暮跟在她身后,指着地上冒出的暗道一惊一乍,“师姐,这是什么!”
“不、不知道啊。”白崚川的直觉告诉自己这下面应该不是正常的密室,“我们要下去看一眼吗?”
谢不暮见她犹豫,直接上手推了一把,“去看看吧,说不定我们要找的什么就在下面呢。”
白崚川一个趔趄踏上楼梯,本着“开弓没有回头箭”和“来都来了”的原则,干脆走了下去。
“师姐,这里好大,我们分头行动吧。”谢不暮指向最里面的房间,“你从那边查起,我看看别的地方。”
“行。”白崚川依言过去。
直到看见她手碰上房门的那一刻谢不暮才放心离开。
她也就只能帮她们母女到这了。
至于她还有自己的事要做。
今夜注定不是安稳夜,谢不暮快速翻找着其他房间的东西,乱了也懒得收拾。
前三个房间没有任何有价值的线索,她来到第四个房间。
刚刚离得远还没看清,这间房的门把手上竟然挂了一把锁。
好在这锁和困住白瑾的锁链不是一种材质,她直接用内力将其轰成齑粉。
推开门,入目的是一张模糊的帘子,隐隐绰绰透出后面的景象。
她有种不好的预感。
三两下点上墙边的油灯,她猛地掀开帘子,竟然看见了一张无比熟悉的脸。
谢展。
不过不是真人,只是挂在墙上的一张巨大画像。
谢不暮呼吸不自觉变得沉重,用手小心翼翼触碰画上的人。
指间传来灰尘的滑腻感,这幅画应该很久没人看过了。
她眷恋地捕捉画里的每个细节,直到在画面右下角看见作画者的姓名。
“孟岳”。
好耳熟的名字,这不是八十年前葬剑峰的掌门吗?按辈分来说也就是孟崇的曾祖父甚至高祖父。
谢不暮的脸色变得凝重,抽出一旁书架里的册子翻看起来。
这些似乎都是孟岳的随笔,但内容属实让人……大开眼界。
“吾爱谢展,自从那年武林大会一见你的英姿,就忍不住对你魂牵梦萦。
“今日给谢展的信不知写得如何,那首诗的含义不知她是否看得出来。
“她竟然诞下了一对双生胎?孩子的父亲究竟是谁?
“为何就是不肯接受我。
“我还是成婚生子了,这是我身为葬剑峰少主的责任。
“她的孩子好像颇有天赋,时常听见她们的传闻。
“妻子问我为什么给孩子买的衣服这么粉嫩,忍不住在想她孩子的样子,女儿会是怎样的呢?
“她的孩子继任家主了。
“怎么会这样?我不能和整个武林背道而行,可谢家……
“我不知道我做的有没有成功,那个孩子的结果如何。我只要她能好好活着。
“已到杖乡之年,近日梦里时常出现你当年的身影。”
随笔内容太多,足有好几本,谢不暮是跳着看的,这孟岳一生痴恋谢展,对谢家灭门之事也有了解。
可他偏偏在该着墨的地方模糊,凭这些内容完全看不出她想知道的真相。
谢不暮取下墙壁上的油灯,把灯油泼洒在册子和挂画上,点起一团火。
她的母亲不该出现在这种地方,葬剑峰不配。
孟岳的随笔没有一点深情,只让人感到恶心。
就在火即将烧尽之时,密室开始震颤。
谢不暮沉默地离开,走向囚禁白瑾的房间。
白崚川正在发疯似的用清流剑劈砍锁链,白瑾倒在地上不知是死是活。
谢不暮强行把她抗起来,在暗道关闭的最后一刻狼狈地逃了出来。
白崚川从地上爬起来,用剑翘暗门的边缘。
“师姐,该走了。”谢不暮说。
“我娘在下面!”白崚川继续没章法地出剑,连头发被泪水糊在脸上也来不及顾,“她的尸身不能留在这,我起码要带她走啊!”
谢不暮阖眸,心里也说不上好受。
白瑾果然还是去了。
上次来时她就已是强弩之末,能够撑到今天完全是出于对孩子的思念。
唯一的念想实现了,能够续命的最后一口气也就散了。
谢不暮按住她的手,没用一点力气,“师姐,我知道你不好受,但再留下来对我们不利。”
密室既然设置了开启时间,那么一天内必然有限定的开启次数,哪怕再放一次玉石也没用。
“你不知道!”白崚川第一次露出如此失礼的姿态,双腿一跪瘫倒在地,“我娘为了我痛苦了这么多年,你不知道!”
谢不暮蹲下来,看着她一字一句,“师姐,我清楚被亲人托举着活下来的感受。”
她耽误过一个五岁孩子的八十年。
白崚川勉强平复心绪,结合她的经历后知后觉自己说了多伤人的话,“……对不起。”
“你没有对不起我啊。”谢不暮把她挡眼的额发拨开,语气极轻,“你的母亲很爱你,她不会希望你涉险的,所以你先走,我们找机会再来,好不好?”
白崚川想说的话被喉间的哽咽打断,神色依旧透露出不愿。
“明日是初一,孟崇还会下山的。”谢不暮说,“还有,我找你来这确实不是受孟崇所托,只是上次从华京回来我感觉这里不对劲,想趁这个机会一探究竟,密室的事……我也不知。所以你下山的时候避着人,谨慎一些。”
“为什么只嘱咐我?”白崚川问,“你不走吗?”
谢不暮拍了两下她的脸,露出一个很浅的笑,“嗯,我留下来收拾一下我们闯入的痕迹,马上就下来了,你回去找席师姐好吗?”
白崚川的面色疑惑,还莫名有些害怕,她怎么可能放不会武功的师妹独留在这。
但不知是她此刻脑子不清明还是其他原因,竟鬼使神差答应下来。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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