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天还未亮,解舒就起床了。无他,只因该去上朝了。
他突然怀恋起解章裴登基之初的那段日子,活这么久,也只有那三个月,才舒舒服服地把觉睡饱了。
解舒起身,侍女服侍他洗漱,再穿上朝服。解舒在镜子前踱步,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忍不住笑出声。也不知道到底好看在哪里,要真的如他人口中所说,自己是不可多得的绝色,怎么会连自己都迷不倒呢?
端王的马车行至宫门口,还未停稳,一双手伸/进来将解舒拉下车。
来人是大理寺少卿吴筱。
“环萧!好久不见。”吴筱顶着巨大的黑眼圈,疲惫又热情地说,“我昨日听闻你回京了,本想来看你,但是晚上突然来了案子,我忙了一整夜。”
解舒起了兴致:“什么大案子,这么急着往大理寺送?”
“泽月楼,你知道吗?”吴筱和解舒并排走着,“之前叫章月楼,犯了陛下的名讳才改的。”
泽月楼解舒不知道,但一说章月楼,那解舒可太熟了,他昨天还被赵靖带着去了。
吴筱见解舒不说话,道:“哎,你肯定不知道,一个烟花之地,你知道才怪了。”
“烟花之地,能发生何事?”解舒问道。
“贡院把今年会试的题目拿去卖了!交易地点就是泽月楼!”吴筱压低声音,还是按捺不住激动。
解舒一惊。
简直大胆!科举如此重要之事,若是泄了题,严重的甚至会影响到社稷安危。难怪能让吴筱忙一/夜。
他正想询问可有怀疑之人,还未开口,吴筱又滔滔不绝起来。
“泄题一事不归大理寺管,陛下今日早朝应该会说。”吴筱道,“不知道是哪里来的风声,说泽月楼内有人买卖会试考题,陛下当即派人围了泽月楼,让刑部的去搜查。”
“可当晚,赵司徒家的公子便强闯泽月楼,刑部的人拦不住他。泽月楼内又复杂,他一进去,便没了踪影。刑部的只找到了赵靖的金锁,还带着血。”
“然后,赵靖失踪这个案子,就被安排给大理寺了。”
吴筱摊开手:“也不知道他进去干嘛,去救他相好的吗?这么着急。”
赵靖失踪?解舒在心里暗笑,难怪归大理寺管,赵司徒的独子,自然不能怠慢。
二人一路闲聊,行至午门外时,不少官员皆来与解舒寒暄,吴筱见状,便识趣地去了自己大理寺同僚那边。
不多时,宫门开启,官员们已排好序位,跟着御前大臣进入太和殿。
早朝上,解章裴果然说起了会试泄题之事。
“回禀陛下,泄题者皆为会试出题者,出题人主考官二人、同考官八人,现已羁押在各自府中。此案尚在调查中。”韩襄黎道。
从大臣到达太和殿外时,解章裴便一直盯着台阶下站着的解舒看。此时,还有些心不在焉,道:“十日之内,找出真凶。”
“是。”韩襄黎退到一边。
接着,便是各部官员奏报事务。除了泄题,没什么大事,解章裴只听个大概,再给出指示。其余的精力都放到解舒那里去了,目光在他身上流连,似乎是少看了一晚,便要在今早补回来。
解舒今日穿了绯色的朝服,虽说以前也见过他这样穿,但或许因为今日穿的朝服是新制的,颜色格外鲜艳,衬得解舒更加漂亮了。今日一见,解章裴都有些懊悔,为何要把解舒拘在宫里那么久,自己这么晚才见到解舒穿朝服的模样。
直至退朝,解章裴才反应过来,让解舒留下。
解舒故意磨蹭,就等他这句话。
群臣散去后,解舒直接进了太和殿。见他进来,解章裴黏糊糊地挂在他身上:“哥哥,我好想你。”
解舒推开他贴近自己的脸:“一日不见而已。先说说会试泄题的事。”
解章裴拉着解舒往御书房里走:“韩襄黎应该都写在奏章上了,待会儿我陪哥哥一起看。”
二人说说笑笑,行至御书房内。
解章裴熟练地将解舒拉到自己腿上坐着,然后打开奏章,读给解舒听。
解章裴即位是个好时候,无战无灾,歌舞升平,除了在外逃窜的解颢雯和近日的泄题之事,其余的政务皆不棘手。只要解章裴行事不要太过荒谬,这个皇帝的位置肯定坐得稳稳当当。
解舒一边吃着糕点,一边听解章裴读奏折,偶尔动动笔给个朱批,其余的皆让解章裴自己决定。
兴许是太舒适了,解舒早忘了泄题之事,跨坐在解章裴身上索吻。
先帝只有先皇后一个妻子,没有妃嫔。先皇后强势,先帝若宠幸了其它女子,被宠幸的女子必然会被先皇后处理掉,先帝对此不闻不问。而解舒和解章裴,就是先皇后的漏网之鱼。
彼时,解舒才十五岁,在冷宫中遇上了八岁的解章裴,自此,二人互相扶持着长大。解舒的境遇比解章裴好。因为解章裴是清白的官家小姐生的,先皇后知道他们母子的存在,对待他们极其苛刻。而解舒只是个不知名姓的小宫女的孩子,在宫里被藏得好,和解章裴比起来,自由不少。加之他长得漂亮,受了解颢雯青眼,吃穿用度便不算差。于是,解舒白天当解颢雯的跟屁虫,晚上当解章裴的好朋友,与他一起分享解颢雯赏赐的衣物吃食。可能是数个冬日长夜的依偎陪伴,也可能是孤寂之人与卑微之人的相互慰藉,二人之间有了隐秘的情愫。
至于解舒越长越漂亮,被解颢雯送给权贵子弟亵玩的事,解舒也不确定解章裴知不知。但是他没有在解章裴面前表现过。其实此事也不算没有好处,至少那些人给得多,让解舒把解章裴养得很好。
后来,先皇后薨逝,解舒靠着解颢雯,在朝中展露头角,受到先帝青睐,一时风光无两,那些权贵子弟也不敢再随意轻慢他。
与解章裴之间的情事,也是在解章裴夺位胜利后才开始。虽然在这之前,解舒与他人偶有关系,但不至于留下太重的痕迹,令解章裴怀疑。
解舒有些痴迷地吻着解章裴。在解章裴之前,他不理解他人为何总是沉迷于欢爱之事中,但现在,他觉得自己比他人还要沉迷一点。等他尽兴了,松开解章裴的唇/瓣,与他额头相抵,声音有些低沉:“现在天气真好,这样抱着,也不会热。”
解章裴顺从地点头。
“而且也不会冷......不然才没兴致做这些事。”解舒继续道。
但解章裴却反驳他:“冷的话有炭火和地龙。以后热了,也有冰块。”
解舒低低地笑起来:“真好呀,那我们无论冬夏,都可以亲近了。”
解章裴就这样看着他笑,尤其是阳光从窗棂照进来,落在解舒脸上时,他的笑看起来格外灿烂。
待会儿就让内务府的人把窗户换掉,不要挡住太多的阳光。解章裴想。
“对了,哥哥,我有礼物送你,两件。”解章裴道,然后依依不舍地放下解舒,去书架上拿出一个雕花的盒子。
解舒也不扭捏,接过盒子就打开查看,从里面拿出一个木铃铛。
解章裴当了皇帝之后,还是第一次送他这么简陋的礼物。解舒带着些许戏谑的目光看向解章裴。
解章裴连忙道:“哥哥你先别嫌弃,你摇一摇他。”
也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解舒便摇了摇。
很奇怪的声音,不像铃铛的声音。
解舒有些疑惑:“这是什么?”
“哥哥你忘记了吗?”解章裴抱着他的腰,将下巴搁在他的肩上,“在冷宫的时候,吵醒我们的声音。那时......我们可期待听到它了呢!”
原来是——碎冰碰撞之声。
解舒哈哈大笑起来,转身回抱住他。
湖面上冰裂,又被风吹得相互碰撞。说明春天快来了,他们不会死在这个冬天。
虽说解舒跟在解颢雯身边的时间很早,不至于挨饿受冻,对这些声音没这么在乎。但解章裴不一样,解章裴的母亲就是被冻死的,或许解章裴小时候,真的会在每一个冬日的夜晚,都期待着能听到明日的碎冰碰撞呢?
解舒有些心疼,但他也不知要用怎样的言语说出来,才能剔除掉回忆里的苦楚,而仅剩下纯粹的爱意。
“那第二件礼物呢?”解舒问道。他已经在心里和自己商量好了,无论这第二件礼物是什么,他都会在解章裴面前表现出惊喜。
可当看见这第二件礼物时,他怎么都笑不出来了。
解章裴有些神秘地把他带到一处暗室之中,略带兴奋地推开牢门,只见赵靖被五花大绑,睡在冷硬的地板上。
解舒嘴角僵硬地扯了两下,无论如何都扯不出笑脸。
解章裴恍若未闻,跟只捉了老鼠送给主人的猫似的:“哥哥,这个人,送给你,你想怎么处置都行。”
解舒有些艰难地笑:“你就不怕被赵继丘发现吗?”
“他能发现什么?他都快死了!”解章裴说完,才意识到自己有些失言,“总之发现不了,我们神不知鬼不觉的,没人能发现。”
解舒面色严肃:“若是我说,我放了他呢?”
“放了他?为什么,哥哥。”解章裴急了,“我知道他一直在欺负哥哥,哥哥你怎么能轻易放过他?”
“罢了。”解舒摇头,“你绑都绑来了,我要是不做些什么,岂不是辜负了你的好意。”
解章裴脸色立即和缓起来,说:“哥哥想放了也行,我让暗卫把他扔大街上去。他现在一时半会儿也醒不过来。”
“你先出去吧。”解舒道,“我自己想想怎么处理他。”
“好!哥哥想多久都行。”解章裴爽快地答应了,顺便用手指了指墙壁,示意那上面有刀。然后,就关上暗室的门离开了。
没一会儿,解舒就出来了。
解章裴兴冲冲地迎上去:“哥哥,你把他杀了吗?”
见解舒摇头,解章裴有些失落。
解舒拍拍他的脸:“你这么失落干什么?快让暗卫把他扔走......别扔回司徒府,扔到泽月楼里面去。”
“泽月楼还围着呢。”解章裴现在不是很高兴,他原本以为,解舒会杀了赵靖。
解舒笑眯眯地:“你可能就失落这一会儿,等刑部的人把他抬回去了,你可要高兴一辈子了。”
“哥哥,你做了什么。”解章裴眼睛又亮了起来。
“保密。”解舒往御书房外走,“我回府了,等着看我为你准备的好戏吧。”
这次,解章裴没有黏着他要送他,只是目送他离开。
然后,从刚才放铃铛的书架上,取出了三卷画轴。
昨日,韩襄黎派人给他送了信,信上简要记录了赵靖与解舒发生冲突之事。解章裴本来就讨厌赵靖,派了暗卫盯住他,找个机会把他杀了。但没想到,昨夜泽月楼被围,赵靖像个疯子似的冲进去。暗卫捉住他后,发现这个人闯进来,竟然只是为了拿走藏在上房里的三卷画轴。
暗卫觉得可疑,便将他打晕带走,连带着他死死护着的画轴一起。
解章裴将画轴一一展开,铺在桌面上。
三幅画,分别是:仕女抚琴图,着薄纱的侍女吹箫图,春宫图。
平平无奇的三幅画罢了,风月场所,有这些很正常。
解章裴静静地看着这三幅画,脸上不明悲喜。
图上的女子,皆长着一张倾国倾城的脸。
同一张脸,解舒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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