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内一阵静默。
秦玉不再多言,给了店员一个眼神,暗示让她报警处理。
就在这时,一抹纤细单薄的剪影,忽然毫无征兆横插进两人中间。
戚柠骨架细,身形有些羸弱,167的个头,拦在肩宽腿长的封砚跟前,大概只到他下巴的高度。
被衬得颇有些弱不禁风。
但她似乎没意识到。
戚柠温软坚定地把封砚挡在身后,望着秦玉,满怀歉意:
“对不起,秦伯母,他跟您开玩笑的,不是真的要把店盘下来。”
“这样啊,”秦玉目光在两人中间来回转一圈,笑盈盈问,“同学?”
戚柠犹豫了下,摇头,“不是。”
沉默两秒,又十分纠结地补充,“……认识的朋友。”
她强撑着没敢回头看封砚的神色。
秦玉脸上的笑更盛了些。
“早说,柠柠的朋友就是伯母的朋友。今天伯母高兴,待会儿让小跃给你们一人做一份她拿手的黑松露巧克力尝尝。”
不许戚柠推拒。
“说起来,伯母还没感谢你特意托关系,从巴西帮我淘来的那块祖母绿,跟我丢的那只耳坠成色一样,我已经送去找人帮忙定做配对了。”
“伯母也不跟你见外,今天就先简单请你和朋友吃份甜点,回头有空,把你妈也喊出来,说来,我跟她也有阵子没私下聚过了,到时候伯母一定再送你份大礼。”
“您客气了,一块玉而已。”
戚柠忙说。
话音落地,她刚要再解释几句,自己真没出什么力,头顶陡然传来一声低不可闻的轻嗤。
似讽刺,又似自嘲。
极轻,不确定是不是她的错觉。
秦玉温声笑言:“好了,伯母昨晚通宵打麻将,现在要回楼上补个眠,你们年轻人聊。”
说着转身上楼。
等人消失在楼梯口。
戚柠迟疑地,终于鼓起勇气,回头瞄了一眼。
对上封砚表情寡淡的脸色,说不上来是一种什么心理,嘴巴快于大脑一步,她没来由地小声解释:
“我和秦伯母只见过一次,之前不知道这家咖啡店是她的,玉是因为刚好妖妖手边有,就是姚婧,她喜欢收藏……”
封砚霍然迈开长腿,绕过她,朝门口方向走去。
他单手插在裤袋里,另只手举着手机扶在耳侧,步子迈得大而疾,像是接了一个很重要的电话。
重要到他完全忽视了她的存在,没听见,也不在意她说了什么。
喉咙仿佛被扼住,戚柠停了声。
垂在腿侧的手无意识动了下,欲要抬起,最后只是蜷了蜷手指,有些茫然不知所措地,望着他的背影。
封砚从身侧经过的那一刻,她模糊而又清晰地捕捉到了,他唇角漾开的浅淡笑意,以及音筒里漏出来的、不算陌生的年轻女孩声音。
纯正美式口音。
喊他honey。
之后是一连叠声诧异又费解的“——喂”。
他朋友放下刚做好的咖啡,追着跟出了咖啡店。
视野一片空荡。
衣角掀飞的空气也停止流动。
只留下门口风铃发出清脆的叮铃声,和店员后之后觉的气弱提醒:“哎,等一下,你的咖啡……还要吗!”
回旋在耳畔,证明着封砚的的确确,短暂在她面前出现过,又消失了。
-
程易打开车门时,副驾驶那位“不高兴”先生已经挂了电话。
手机甩在中央扶手上,安全带都系好了,原先一路抱在少爷腿上,连碰都不肯让他碰一下的羞涩淡雅,被无情丢到了太阳底下。
位置特显眼,就供在车顶盖上。
花挺娇气,才刚暴晒没几秒,就有了发蔫的迹象。
程易想起来他去江家取车时,江爸酸溜溜吐槽过的,这位小白花咖位有多大,布加迪也只能勉强配得上给它提鞋。
一时间,脑内闪过无数个念头,到底他也没敢招惹那花。
尤其眼下封砚分明情绪不对。
程易很有眼力见,老老实实提请指示:“这花,是不是换个地方……”
“扔了吧。”
“……啊?”
程易老大爷式掏耳朵。
“不高兴”话倒是接得干脆,脸上冷冷清清,一副无所谓的姿态。
可那通身压不住的戾气,头顶无形胜有形的熊熊无名火,负能量波动。
让程易深深怀疑,他上一秒敢听他话,把小白花给扔了,下一秒,封砚就能把他扔出地球。
再说,封砚心情败坏成这样,也仅仅是把花好生生端到了车顶,半片叶子都没舍得蹭掉。
给程易一百个胆子,也不能够在太岁头上动土。
花挪不了地,车也开不走。
倒霉催的程少,只好一手举着遮阳伞,给花祖宗遮阳,一边俯低肩膀,顺着玻璃缝,找话题哄天生不爱笑的少爷开怀。
到现在,程易还有些摸不清头脑,不明白封砚究竟在闹什么别扭。
是犯起床气了,还是被飞机餐恶心到了,抑或是单纯脑子抽风性/侵大便?
猜不透。
但有一点程易心里门清。
那就是不该问的绝不多提一嘴。
他精心挑选的话题,每一个都准确无误,绕开了封砚本人。
“你注意到柠檬虾发型没?长的!还带卷!表白墙投稿果然是真的,唉,这么漂亮的头发,你说她高中咋就给剪了?”
“校花不愧是校花,哪怕发型变了,照样美神降临,她刚突然走过来,我直接心脏砰砰跳。”
“不得不说,校花这长相性格,放电影里必须得是男主深藏心底的白月光,高配版那种。怪不得江妄屿这株万年铁树肯主动开花,工作都推了也要来相亲。”
“不过,感觉你哥没什么戏啊,柠檬虾跟陆泽川居然连家长都见过了,都说前任最容易藕断丝连,尤其是这种从学生时代一路谈过来的,啧啧。”
“劝你哥还是换个人联姻,就算跟柠檬虾真成了,陆泽川也绝对会是一道埋在心底过不去的槛。”
“比原子弹还大的雷!”
“要我说陆泽川有什么好,书呆子老好人一个,当年柠檬虾怎么就看上他了,必须用真爱才解释得……”
说着说着,程易不知不觉噤了声。
无他,副驾驶上那尊佛,周身气压好像更低了。
程易左思右想,也没觉出自己哪句话不对。
反倒是轰然记起来一件事:“对了,卧槽,咱是不是账没结?”
咖啡也没喝。
怪不得他口干舌燥的。
噢!狗也没接!!
程少不乐意再这么无休止干耗下去了,想及刚才就是用这招说动了封砚,立马追问:“不然,先去结个账?顺道把你儿子报出来?”
封砚没接茬,从扶手箱上抄起手机,揿亮屏幕瞧了眼,转瞬又熄屏。
这个动作,从他坐在车上开始,不知道反反复复做了多少遍。
像在等什么重要消息,又像内心烦躁外化在动作上。
又或者两者皆有。
程易光瞅着都被烦躁传染,忍不住着急上火。
正当他摆烂不伺候大爷了,准备自个回店里,美美品尝他的巴拿马咖啡豆时,副驾驶上安坐如桩的大爷,先他一步有了新动向。
封砚毫无征兆拔掉安全带,推门下了车。
嘭地关门声中,他目标明确地抬手托起那盆发蔫的羞涩淡雅,走进了咖啡店。
-
门口风铃再次响动。
座位上,戚柠正心不在焉地向江妄屿交代,她和小学妹明黛见最后一面的场景。
“她给了我一封信,让我帮忙转交给你……应该就是这样,后来她就以交换生身份回了香港。”
“应该?麻烦戚小姐说明白点,她让你把信交给谁?江原,还是,江妄屿?”
“江……”
怀里睡懵了的戚兔兔猛地弹起,戚柠被它耳朵尖戳到下巴,一阵酥痒。
她忽然心有所感,扭头向后。
珠帘在气流下轻轻摇曳,不规则的光影穿梭其间,撕裂成星星点点的时空碎片,幻梦与现实交织重叠,帘后人影移动。
只见封砚目不斜视,左手托着盆不知名小白花,一路径直停在吧台前,问店员要了一杯常温水。
刚才第一眼,戚柠就注意到了,他今天罕见穿得有些正式。
上身搭了件白衬衫,没打领带,领口开两粒扣子,下摆松松扎进澄黑西裤,奢牌皮带勒出腰线。
衬衫上没任何多余装饰,版型普通,除了布料考究外,只能算平平无奇,可他仪态好,人能撑衣,穿在身上,就是有种压死人的高调矜贵。
比少年感多了点从容,比成熟又减了几分油腻。
放在娱乐圈也难找出第二款的类型。
慵懒清贵。
也拉出了距离感。
让人陌生得可怕。
戚柠一直都知道封砚很会穿搭,有轻微偶像包袱,出门不说精心捯饬,也会尽量照顾下路人眼睛。
但记忆里,他更喜欢休闲运动风,嫌正装束缚感太强,不自由。
过了会儿,他朋友也紧随其后闯进店里。
朋友跟店员说了句话,应该提到了结账的事情,因为在店员给予回复后,那两人都回身朝她的方向看了过来。
目光如有实质。
戚柠大脑断了一拍,心跳骤然急停。
不到半秒的时间。封砚旋即收回视线,他那个娃娃脸的朋友,倒是热情地冲她咧嘴笑了笑,露出一对尖虎牙。
戚柠礼貌抿唇回了个笑。
娃娃脸唇角弧度咧得更深了,炽白灯光下,十颗整齐的上板牙锃亮反光。
他看起来情绪颇激动,用胳膊肘使劲杵封砚的后腰,还附在他耳边悄声说了句什么话。
于是,封砚又撩起眼皮,漫不经心将目光递了过来。
这次他没再将视线收回,而是无波无澜长久打量着她。
戚柠内心很没骨气,想垂眼躲开他的视线,但眼睛有自己的主意,紧紧跟随在他脸上,试图找出熟悉的痕迹。
像是一出默剧。
片刻后,封砚单手拂开那串朦胧的珠帘,移步来到了开放区。
随着距离拉近,那张脸也在视野里渐渐清晰。
跟高中相比,封砚长相变化并不大。
让人望而生却的,是他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淡神色,和六年空白带来的生疏。
封砚骨相极佳,五官量感适中,组合在一起不沉闷也不乏味,笑起来显痞气,给人的感觉又坏又多情。
可当他收起与人调笑的心思,一动不动地眺过来时,又给人极强的压迫感,像审视。
哪怕他目光是淡的,里头什么东西没有,被盯久了,也会产生一种心虚的错觉。
戚柠莫名惶惑不安,大脑搅成浆糊,只盛得下他那双锐利的眼。
如同做了亏心事被家长抓包的小孩。
情急之下,什么都想不起来,第一反应只会派出最擅长的招数应对。
她咬着下唇,差点又要故技重施,用那种楚楚可怜的讨饶眼神,肯求他变回她熟悉的样子。
花盆底搁在桌面,碰撞出清脆一声响,及时给戚柠发昏的大脑泼了盆冷水,促使她清醒下来。
意识到那些曾经某人非常受用的小表情,对眼前的封砚通通无效。
“不解释一下?”头顶落下道熟悉又陌生的轻淡嗓音。
封砚腿抵在桌角,视线越过她,无比自然地投在对面江妄屿身上。
“你确定是想听我解释?”
江妄屿身子向后靠,倚在沙发背上,加重“我”字的咬音。
“微信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
默几秒,封砚跳过这茬,“待会儿帮我把狗送姥姥那儿。”
“可以,不过我和戚小姐还没聊完。”
“随你。”
随着最后两字收尾,空气重归静谧,封砚人还立在那儿,却从裤袋里摸出了手机。
薄白眼皮垂下,耐心回着什么人的消息。
霎时间,戚柠生出股是她自作多情的念头。
好像刚才他的审视、她的愧疚都是她一个人自以为是的独角戏。
其实封砚只是随意过来跟江妄屿搭个话。
“你好先生,请问您的咖啡放在哪里?”
“这这。”娃娃脸坐在隔一道走廊的卡座上,眯眼享受地抿着咖啡,使眼色让店员把饮料搁他对面。
娃娃脸眼皮快要眨抽筋,店员没看见听不懂似的,再次十分客气地对封砚示意了下手里的托盘:
“先生,您要的咖啡和清水。”
这态度,几乎是把“帅哥我知道你很难伺候,所以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就是说放天花板上我也想办法给你吊上去,请千万别为难我这个打工人”一行大字,明晃晃写在了脸上。
封砚也不知是没听出来还是浑不在意,用下巴点了点跟前位置,继续回着邮件,敷衍却毫不含糊地告知他,“这儿就行。”
店员回了声“好嘞”,不管走廊另头还坐着个被迫落单、一脸呆滞错愕的娃娃脸,麻利把戚柠右手边座位桌面铺上杯垫,还贴心地摆样叠了个花型。
这边卡座都是两组双人沙发椅,不算很宽敞。
坐两个人刚好,四个人就稍显拥挤。
伴随着店员轻手放置咖啡的动作,戚柠用余光扫了下,旁边余留的小小空间,下意识收腿,往内侧挪了挪,给封砚腾位。
想到什么,又不由自主抬起头,瞥了眼桌角那只颀长身影。
不确定他是不是真的要坐在这里。
毕竟封砚一副跟她撇清关系的姿态,比陌生人还陌生人,仿佛两人不曾相识。
让她甚至有些怀疑,上次见面,根本是她臆想出来的产物,实际上,今天才是封砚第一次回国。
怎么看他也不像是能够忍受和她同坐一张沙发的样子。
正当戚柠望着他呆呆出神,封砚似有所觉,蓦地调转视线,直勾勾对视上她涣散失焦的漂亮杏眼。
“我跟江妄屿还有点事情要聊。”
空气送来他散漫清凉的音色,戚柠给戚兔兔顺毛的动作顿住,眼底闪过一丝怔然,愣愣点头。
没料到他会突然对她开口说话。
封砚态度不冷不热,真就像是对着陌生人,拎着手机一角点了点桌面,淡声询问她:“不介意拼个桌吧?”
顿了顿,彬彬有礼补上称呼。
“朋友。”
某砚冷笑:可以。
上次见面是老同学,这次变成朋友,按这个速度,下次就该是老婆了吧吧吧?
提问:砚总为毛突然穿白衬衫?有奖竞猜。
性/侵大便=性情大变,不是写错啦,是程易程二缺自己玩梗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7章 亏心事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