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晚点点头，没说什么。

“我发现我们总监可能对我有点意思。”一会儿，咽下口中的食物，方瑶对她说。

江晚果然抬头看她。

“这次出差他挺照顾人，差点就亲上了。”

她表情平淡，话却语出惊人，江晚停下剥虾的手，“你总监不是女的吗？”

“才换了个新的，长得还挺帅。”方瑶摩挲下巴，好似回味。

“你和宁浩陈到底什么情况？”江晚继续剥虾。

“我感觉他在吊着我。”她一脸老娘才不吃这套的嫌弃。

江晚一言难尽瞥她一眼，“小心玩脱。”

“不说他了，”方瑶挥手，年少不知愁一般的无所谓，“说说你家晏大美人，最近怎么样？”

江晚淡淡说：“去参加电影节了。”

“前段时间才闹出绯闻，对你没什么影响吧？我可看到了，他在国外也搞出大动静。什么情况？他和那个洪盈？”方瑶觑她。

“没事。毕竟他是公众人物，有心理预期。”江晚咀嚼掉麻辣鲜香的小龙虾，抬眸，“暂时还不知道。他出去后就没怎么联系。”

方瑶：“……你说真的？”

“他是去工作，还有时差，我这里白天他那就深夜了，我这里晚上他还在阅片中，没空搭理我多么正常。”

方瑶望着她宁静如水的眸子，得，还能开小玩笑，那没什么了。

两人慢悠悠喝了两壶梅子酒，背景音乐和假山萦绕的水雾都在缓缓流淌，中间还有人过来搭讪要微信。

方瑶没给，来人竟又转头来想加江晚，江晚随便找了个手机没电的理由，那人就知道要不到了，挠挠头走了。

方瑶望着人背影吐槽：“脸忒大。”多么厚的脸皮才能这么要人微信！

又转头盯着江晚，她竟然还善解人意给人台阶。

江晚倒不觉得有什么，单手撑着下颌，半撩眼皮，“嗯？”

方瑶浅浅摇头，肤白唇红的女人表情闲适，自有一种身娇体软的魅惑，她上手捏了一把小脸蛋，啧啧感叹：“晚晚这么娇这么美，便宜晏今朝了！”

江晚：？

她露出一股子爱怜是怎么回事？

江晚一口干掉小瓷杯里的酒，拉她站起来，“走了。”

方瑶留了两天就回去了。

周五公司聚餐，江晚和市场部同事一起到了火锅店，三桌人的大包厢，徐经理被人拉起来讲了几句话：“同志们辛苦了，上半年的付出大家都有目共睹，领导都看在眼里，公司也不会亏待大家的，这到时候肯定会体现在大家的荷包里！”

同事们嘻嘻哈哈笑，他接着说：“我也谢谢大家的配合，大家今天吃好喝好，今天放松了，明儿才能更好地投入下一阶段的工作！不多说了，我先干为敬！”

徐经理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其他人也纷纷举杯，他下面的一个副经理说：“讲道理，我首先是最佩服想哥的，想哥有能力，负责任，带我们闯过了一个个难关，说实在的我可是跟着你学到了不少，我敬你一杯！”

“才来，也不给我时间歇会儿，大家坐下，先吃菜！今天这么长时间还不够你们喝！”徐想笑瞪眼。

“嗳，知道知道，对你的仰慕可是滔滔不绝，来，先把这杯喝了啊！”

市场部的都是嘴皮子利索的人精，相互敬酒，打圈，划拳，热闹到十点，女同志陆陆续续撤了，男人们还准备去下一场。

江晚出去打车，今天喝了酒，车停在公司没开走。

“Wendy拜拜，我车来了。”

“拜拜，到了发信息。”

“好，你也快回去吧。”

过了两分钟网约车来了，江晚坐上后座，开了半窗通风，就开始闭目养神。

快下车时，手机传来几声振动。

江晚睁眼，听筒里是方瑶噼里啪啦的声音。

“你看到网上那些绯闻没，都传成啥样了，炒作也不是这么炒的吧？我看那个洪盈就是有问题，你家晏先生难道没点反应？”

江晚对司机颔首道了谢，推门下车，对着听筒道：“我刚在外面吃饭，还没来得及看，是什么？”

“你看看吧……把他们两个都说成情侣了，下面一堆网友分析说洪盈就是前段时间晏今朝绯闻里的女主角，秘密交往了好一阵……”

江晚简单点开看了看，文字很多，还有一张错位图，她只能说涉及晏今朝的绯闻，另一个还是当红小花，难怪热度又起来了。

就不知道是不是有人推波助澜？还是就是借机炒作？

她不太懂，但至少从心里认为这只是谣言。

她往下翻：

【啊啊啊被我猜对了，两人从《简莱生》中就开始有猫腻！大家去看这位up的剪辑，绝对磕到！】

【楼上福尔摩斯本摩，看了，感觉好配！】

【互动超默契，眼神拉丝了都，他果然超爱！】

【这次绯闻传了有一阵了吧，虽然没官宣但这跟默认有什么区别！】

……

“晏今朝他不是撤热搜撤得很熟练嘛？”

江晚听出了不满，知道她是关心自己，不过浅浅笑了笑，回道：“媒体捕风捉影，网友热情吃瓜，你难道不知道他身在娱乐圈，周围都是演员吗？这都没什么的，不用太关注。”

方瑶静了几秒，“你们不会还没沟通过吧，他是出国，又不是失联，他出国都多久了？晏今朝他怎么回事？！”

江晚顿了顿，说：“我会再问问他。”

一阵风卷过老树掉的叶子，这旧小区路灯也很老，糊了一层不知道是什么的污渍，借着很微弱的光，江晚抱紧手臂，赶紧往家走。

回到家，江晚先给晏今朝去了个电话，没人接，蹙眉再打，仍是无人接听。前几次考虑到他在工作，她都是使用微信联系，虽然也没得到回复，但也没多想。她本就不是黏人的个性，因绯闻的事他搬出去后联系渐少，可方瑶的话给了她提醒，或许她应该和自己的男朋友多沟通，仅是出于关心。

她思索了一下，拨打了小松的手机号。铃声响过一阵后被接起，“江晚姐，有什么事吗？”

她听到他压低的声音，开口：“不好意思你在忙吗？我想问你一件事。”

“嗯嗯你说。”他仍是轻声细语。

江晚快速说：“晏今朝在吗？我没联系上他。”

“他在，但是他……现在在忙，江晚姐你要找他吗？有什么事我可以传达。”

“没什么，”江晚浅抿唇，“他这几天很忙吗？”

“嗯，审阅影片，开组会，见业内的一些人呃，还挺忙的。”

“你让他多注意休息，按时吃饭，你看着点，他忙起来就不怎么吃东西。”江晚说，“也别让他熬太晚，有空……让他回我信息。”

“……晚晚姐，晏哥的手机不小心掉河里了，在这边也不太好补，等他补好了会联系你，最近……你有什么事可以找我。”

“掉河里了，怎么回事？他没事吧？”

“没事没事，您放心吧，虽然晏哥真的很忙，但我是个合格的助理，绝对会照顾好他的！”他稍微放宽一点音量，像是拍胸脯保证。

稍纵即逝的怪异之感，江晚眉头缓缓松开，觉得自己多了心，她准备挂断电话时，小松突然说：“江晚姐，网上传的都是假的，你别信，等晏哥回来会和你说啊。”

“好。”

江晚失笑摇头，小松确实是个好助理，这么为晏今朝考虑，话语里的忐忑从他过快的语速就能听出。

她当然是相信他的，就算只是出于对晏今朝人品的考量，他也不会做出脚踏两条船的事。

*

周二，组内常规例会。和设计确认完物料，江晚回到自己的办公桌处理了几件审批流程，就起身走到隔壁桌，拿手里的一卷资料敲敲Ella的肩，“走了，开会去。”

Ella抓起笔记本和笔，跟她一起进入会议室。

对上周的工作进行总结，这周继续跟进事项沟通完，散会后又接下一个培训会，完后口干舌燥的进入茶水间，给自己泡了杯清茶。

然后她看到了家里的来电。

走到楼梯间的窗台边接起电话，耳边传来江成军急冲冲的声音，说，她妈晕倒住院了。

她攥了攥茶杯，听到自己深沉的声音：“怎么回事？”

*

江晚深吸口气，推开病房的门。从接到电话她就快速请好假，搭最近的车次回家，到了医院，已经晚上。

一路过来，她思考了种种可能，最好的最坏的，纷乱复杂。她妈走之前还好好的，怎么突然急病住院？

她一眼看到躺在病床的人。

四人间的病房，齐选女士靠里，没看到她。

江晚走过去，她刚好睁眼，江晚放下包，“妈你怎么样了？身体哪里不舒服？爸呢？”

“你怎么回来了，向公司请假了？我没事，就是一下起猛了，现在等检查结果，明天还要抽血拍片，你吃饭了吗？”

“爸说你晕倒住院，我就赶紧回来。我在车上随便吃了点，你吃了吧？现在医生怎么说？”

她爸在电话里也说不清，最开始是各项体征不太好，医生排查了脑部，又说心脏可能出现问题，她爸就有点急了，到她来之前就做了些检查了，齐女士大致说了一下，“晕就晕了那么几分钟，我现在感觉没什么问题，医生也没说什么。”

“明天我陪你把检查都做了。”江晚拿起床头柜的一堆检查诊断单翻阅，过几秒，抬头，齐女士答行。

“检查了你就早点回去，我是快退休了，没什么事，你还在上班，你们公司准许你突然请假啊。”

江晚没回，大致翻了一下，看不出什么，准确结果还要等明天检查结果出来，她放下单子，站起来把靠近的窗户关了一半。

边问：“爸呢？”

“回去了。”

她一顿，回头，齐女士戴着老花镜看对面墙上的电视，跟没事人一样，除了一手还挂着点滴。还有声音有点冷。

“你们吵架了？”

“别提他。”一副拒绝沟通的姿态。

江晚就大致知晓了，准备一会儿问问她爸。

她先出门去问值班医生她妈的情况，问完后回病房，想问齐女士要不要买点什么她好下去买。

“……我回家把毛巾牙膏拿来了，这药还要输两三个小时，我打热水来将就帮你擦一擦啊。”

她妈侧过身体，眼睛盯着电视没理人。

“还拿了点家里的水果，等会儿洗洗你吃点，你晚上就没吃多少。”

她妈依旧不说话。

她爸打开陪护的折叠床，继续说：“今晚我就在这陪你了，明天一早就做检查去……”

“江成军你——”

“爸，妈。”

两夫妻双双望来。齐女士继续她的话：“你女儿回来了，今天她陪我。”

当着自己女儿的面，两人又争了几句，最后是他爸一如既往地退缩，走之前说他明早带早饭过来。

江晚送她爸出去，楼梯口的角落，她问他到底怎么回事。江成军支吾着说了前后发生的事。

听得江晚怒火中烧。

她没想到江成军还这么不靠谱。原来是他和那个女人还在联系，被齐女士发现，两人争执中她妈突然晕倒，一阵兵荒马乱后他给自己打了电话，现在她妈明显对他有气，他此刻也不敢再刺激她，说着他流露出后悔愧疚的神色。

他想挽回，做小伏低，可齐选不吃这套，照目前形式，他只能从自己女儿处入手。

“……我真没想过她会生这么大的气……很早以前就认识的普通朋友，搬来隔壁小区一个人住，又是个女的，看到了平时就搭把手帮帮忙，我也不能不帮不是……那还是个寡妇，我多想不开才会上赶着去……”

他还在说，说自己没做什么，都是误会的话。江晚听着刺耳，火越来越大，他解释的话，在她耳朵里就像是在撇清干系，摆脱责任一样。

“够了！”她蹙眉打断，“很早就认识的朋友？是啊，我以前还在路上看到过你和她呢，现在又回来了，你们就又联系上了？”

江成军眼睛越睁越大，不可置信，紧闭着嘴不再张开。

“不是……”很久，他才呐呐出声。

父女俩对立对峙，江晚突然觉得这场面可笑又没必要，“算了。”她揉了揉眉心，“我送你去打车，回去早点休息。”

把江成军送上车。江晚踱步去了马路对面的超市，出来前问过齐女士她什么都不要，买了点自己今晚要用的洗漱用品，还拿了一盒蚊香液。

结账时扫过人背后的几排烟架，给老板说拿一包女士烟，老板瞄了她一眼，问要什么价位，江晚说中等，老板就给她拿了一包。

站在路边抽完了一根醒醒脑子，这烟细，还有爆珠，够清凉，一根就足够，跺跺腿，返回医院。

再进病房就安静不少，电视关了，几个病床的人都躺下了，就不知道睡没睡着。齐选女士在看手机。

江晚在床头看了看输液袋里还是鼓鼓囊囊，“刚换过。”她妈说。

江晚点头，问她：“我去给你打点热水洗脸洗脚？”

“等会儿输完我自己去。”

“行。”江晚提着袋子就去卫生间。她还要简单洗漱一下。

江晚回到另一边的折叠床坐下，被子没摊开，她打算等齐女士输完一起睡。

然后她回了同事的几条消息，她走得匆忙，明天的培训只能拜托同事了。她发了培训课件过去。

【放心吧Wendy，我保证把你交代的事项弄好，你安心照顾好家里。】

她家猫寄养在同栋认识也养猫的邻居那，发了照片过来，江晚也道了谢。

余导那边的人说主要演员都选好了，近期就会拍定妆照官宣。

那挺好。她之前以为会再拖一阵子。

这间病房靠公路，不时有车往来驶过。病房静得显得有个病人得呼吸声特别大。

江晚起身插上电蚊香，又给她妈倒了杯热水。

输水还有半袋多，齐女士打了哈欠。江晚说：“你要不先睡，我一会儿叫你起来。”

这次倒没拒绝，江晚把床给她摇平，她瞥一眼旁边：“睡不实。”

有查房的医生护士，还有人打呼噜，住进医院就谈不了什么睡眠质量。

江晚没想到带耳塞，“你要耳机吗？”

“不要。”

江晚守着输液袋见底，摁了铃，等护士来给她拆了针，她拿着盆去洗漱。

江成军还给她拿来了凉拖，她好好擦了一遍身体，趿着鞋回来。

“睡吧。”

江晚答应，抖开被子躺到小床上。

江晚没睡着。

索性睁开眼，她仰躺着，折叠床就简单钢管连接，一动就会特别响。窗户投射路灯的光斑打在雪白的墙壁，又有车驶过了。

她听到旁边翻身的声音。

“妈，睡了吗？”

她小声开口，没人回应，但过了会儿，又感受到齐女士翻身的动静。

“你没睡？”

“之前忘了问你，你怎么会突然晕倒的？爸他是不是惹您生气了？”

没有回应。

看来这次是真气狠了。毕竟谁能知道江成军与外面还一再的纠缠不休，江晚微不可察地叹气，面对江成军的“屡教不改”，她妈的那一套不起作用，她应该是心伤和挫败的吧。

“妈我想和你说一件事，”江晚双手放在小腹处，“我初三上学期在路上看到过江成军和那个女人。”

她似乎感受到空气的凝滞，她听到她妈有点哑的声音：“我那时候收到的短信是你发的？”

江晚不意外她妈这么快的反应，齐选女士一直是对人对事都很精明的人。

“嗯。”

又是良久的沉默。

曾经她用反叛反抗他们，敏感地竖起尖刺，防备，躲远，但最近一两年，她明显感觉到父母的变老，这次母亲突然出事，更是让她惊觉，她忽视了他们很多，也没有好好陪伴过自己的母亲……

“妈，如果你想离开的话……”她艰涩开口。

她咬了一下舌尖，苦涩蔓延。她已经长大了，不再是躲在父母羽翼下的孩子，迟来选择撕开虚假的表象。

“妈，你有考虑过提前退休吗？你已经55了，早超过了教师可以提前退休的年限，如果现在……有让你不舒心，你可以试试换一种方式生活，可以换一座城市，去我那，看看你女儿生活、工作的地方。我今年的年假可以趁这段时间休了，我们去旅行，去看看祖国的大好河山，这不是你曾念叨过的退休生活吗？”江晚越说越顺畅，一个想法成型。她想弥补，想带她去散散心。

很长时间，齐选女士小声的犹如嘟囔：“说得好像我快不行了。”

“当然不是。妈妈，我想你去陪陪我，你身体肯定没事，之前不是你说的吗，没问题的，你要相信自己相信医生。明天我们就好好把检查做完！”

齐女士嗯了一声，不知是对她这句话的肯定还是答应了她。

江晚很短促地勾了下唇。

卸下心中久远的一颗石头，很快，伴随身旁平稳的呼吸她进入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