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被家里定的联姻对象耍了。他在酒店和小模特玩双飞的时候,我在订好的餐厅等他来商量订婚事宜。
我直接把电话打给了萧逸,气急败坏地形容这个吊毛男有多过分之后,如愿以偿地得到了萧逸干脆利落的一句:“让他等着。”
我从还走不稳路的时候起就认识萧逸。当然,他那时候也还是缺牙巴的年纪。我们两家父母认识,我俩一起长大。
我印象里我俩也不算常在一块儿,联系却没有断过。我有个什么烦心事,电话里哼一声,十分钟他就能到我家门口带我出去兜风。
但是今天我骗他说我要早早睡觉缓解心情,所以他自己去教训那个吊毛男了。我无所谓让父母知道,反正萧逸会给我兜底的。
但我怎么可能真的去睡啊,睡觉能缓解什么心情,当然是去酒吧放松啦嘻嘻。
所以我就和闺蜜包了包厢聊天喝酒,她顺便点了几个弟弟作陪。我一开始是没什么兴趣的,男人嘛,就那个样子,要比聊天的话他们是不如妹妹的。我宁可把开酒的提成钱落到在这地方工作的女孩子身上,毕竟她们早点攒够钱就能来这儿玩而不是来这儿工作了。
但是她极力给我推销,所以我破例点了一个想试试。长得倒是挺清爽的,所以他哄着我开酒的时候我也没在意,开就开嘛,一瓶酒能有几个钱。
然后他就凑到我腿边敬我酒。我开玩笑逗他:“我喝酒讲究一个‘道’,我不喝你的酒。”
他没懂,一下子尴尬住了只能赔笑。
虽然知道这种高档的男模会有基本的文化培训帮助他们能够搭上顾客的话,但能读几本爱情名著就已经很不容易了,总不能要求陪酒弟弟的业余爱好是读马晓丽这种冷门作家……但是我还是不可避免地感到兴致缺缺。
《俄罗斯陆军腰带》是什么很不配出名的文章吗?好歹也拿过鲁迅文学奖短篇小说奖……
其实它真挺冷门的,当年萧逸也是听我说完才去看的。但要是现在坐在这儿陪我酒的是萧逸,他绝对会反应过来然后陪我随地大小演。
“你拿萧逸和小男模比啊?”闺蜜震惊。
谢。把心里话讲出来了。
“……反正萧逸能搭上我话。”我摆摆手,靠在沙发上。
我闺蜜像看弱智一样看着我:“拿城北萧家的宝贝独苗少爷和鸭子比,大小姐真有你的。”
我管他是不是什么独苗什么少爷,在我这儿他就是萧逸啊。我压根没放在心上。
结果不知道是哪个小男模在伺候别的客人时把这事说出去了,竟然给萧逸知道了——
他挑了个下午来我家堵我,挑眉笑:“可以啊,我的大小姐,拿我当鸭子呢?”
事已至此,当然是服软啦。我讨好地笑笑,拉住他的胳膊:“萧逸哥哥我错啦,放过我这一次?要是你生气了,就拿我前联姻对象撒气哈,随便你。”
他捏捏我的脸:“行,我明儿就找他再揍一顿。”
“他没跟你犯贱吧?”我好奇。
“圈子就这么大,哪家的儿子见了我不像是耗子见了猫。”萧逸嗤笑,眉间带着一丝不屑,“那小子心虚,见了我大气不敢出,闭嘴挨揍了。”
“你不怕他跟他爹告状啊?”我挽着萧逸的手臂,推着他坐到我起居室的沙发上,嬉笑着弯腰递上茶水,“哥哥你的茶好喽~”
萧逸一看就是被我一句哥哥叫爽了,眼里都带着笑,歪在沙发上故意不接茶杯想逗我。
我可不吃这一套,他不接我就甩脸子:“刚沏的茶,你想烫死我?”
他慌忙接下茶杯,抓住我的手仔细翻看检查,发现我指尖微微有点红。他紧紧皱着眉,低头轻轻给我吹:“疼不疼?你不用管我,觉得烫放下就行了,端着干什么……”
这么一闹我也没心情奉承他,干脆露出我平时娇纵小姐的真面目,气哼哼地往沙发里一坐:“你还没回答我呢!他和他爹告状怎么搞?”
“他没那胆子。”萧逸毫不犹豫地说,手却好像忘了收回来,依旧握着我的手,“就算他真告状也无所谓,正好闹起来把那个破联姻闹黄。我早就说那小子不靠谱,叔叔阿姨还不信我。”
我疑惑地晃晃他的手:“你说我是不是有什么毛病啊?跟我谈婚论嫁的没有一个好饼。”
“胡说什么呢,你特别好,一点问题都没有。”萧逸迅速打断我,“不嫁人也挺好,省得以后伤心。”
我叹了口气,抽回手:“我们这种家庭的小姑娘不嫁人?我倒是想,但还是别做白日梦啦。”
萧逸听了我的话,好像是想反驳,张了张嘴,却没能说出一句话。
当时我被红茶挂在杯上的那一圈金黄波纹吸引了注意,完全没有看到他的复杂表情。
2.
“我听说你家萧逸哥哥给你出气去了?真的揍啦?”闺蜜挽着我的手兴致勃勃地问,连Cindy特意给她清场拿出来的最新款都没工夫试。
“揍了啊。”我耸耸肩,给她挑了件裙子拎过去,“欸这个看着还行——揍得狠着呢,那吊毛男破了相,鼻梁都断了,根本没法出门,大半个圈子都知道了,丢死人。”
闺蜜前仰后合地拍手大笑:“好好好!萧逸哥哥靠谱!”
我懒懒地歪在沙发上,想起那天我私下找到了那家伙的狐朋狗友,稍微吓一吓就拿到了监控录像。
萧逸是在一家ktv抓到他的。
萧逸去之前就放话让他最好自己滚过来,可惜了人总是缺少自知之明,也可能是萧逸这些年比较低调,那家伙没把萧逸当回事儿,还和没事人一样玩呢。
那家ktv开很久了,知道什么人能拦什么人不能,萧逸过去逮他的时候简直就是一路绿灯,顺利得不行,狠狠打了个措手不及。
萧逸也半点没避讳着人,当着那一屋子公子哥的面,直接把门踹开,扯着他衣领把他甩到地上,一脚踹在他后背,把他狠狠往下踩。
顿时一片尖叫混乱,却没人敢去拦萧逸。好像他站在那儿,周围就是一圈真空带一样。
“你很可以啊。”ktv包厢的灯光很暗,萧逸慢慢俯下身,绿眼睛却亮得瘆人,像是雨夜里凶恶的头狼,“和她订婚已经是你走大运了,你还有胆子跟我玩这出?”
接下来那吊毛男就完全没有说话的机会了。透过监控我好像都感觉到当时萧逸一拳接一拳挥出的劲风,那人连涕泪横流的求饶都被打得断断续续。
翻倒的桌面,倾洒的威士忌浸湿了地毯,断掉的鼻子里涌出一串殷红鲜血,飞溅在萧逸的马丁靴和裤腿上,勾出一长条血线。
萧逸有分寸,几下重拳都没打到很致命的地方,毕竟他的目的不是要谁的命,单纯是让他痛到长教训以后别恶心我而已。萧逸很嫌恶似的从一旁的桌上扯了张纸,擦干净手上的血迹,留下一句:“你们的婚约我会找好理由解除,你再出现在她面前试试。”然后扬长而去。
我当时美滋滋地看完,把拷着监控的u盘带走了——萧逸不在乎留下什么口舌,我就替他处理了吧。
啊……我真是个好妹妹!
事后我大言不惭地去和萧逸邀功。他正好来我家吃饭,衬衫大衣,进退有礼,周正得不行,谁能想像他是那个在监控里拎着人狠揍的男人?
饭桌上,他在我爸妈面前一脸恳切:“妹妹年纪还小,反正是不着急的,再看一看会更稳妥一些。”
我爸妈对我这位前任联姻对象所作所为也略有耳闻,本来就有些不满,萧逸这番话算是说到心坎上了。
我端起碗舀起一勺鸡汤,借着遮挡偷偷瞟我爸妈。看他们的脸色,估计我能消停至少一年。
吃完饭,我把他堵在卫生间的玄关神色得意:“萧大少打人的监控在我手里,好好想想怎么把它赎回来吧~”
萧逸饶有兴致地抱臂倚在墙上:“呦,替你解决了这么个大麻烦,你不谢我,还反过来问我要赎金啊?”
“两码事嘛。”我笑着说,“那萧大少要我怎么谢呀?”
“别的都不急,先叫声哥哥来听听。”萧逸挑眉笑,“然后再想想跟我要什么比较好。”
“哥哥~”这有什么不能叫的,我一把挽住他的胳膊,直接喊出九曲十八弯。
咦。我默默打了个哆嗦。肉麻到我自己了。我抬头看萧逸,却发现他耳尖红红的。
“欸,你……”
“咳。”他轻咳一声,忙不迭地换了话题,“想要什么,跟……跟哥哥说。”
我一下子就被吸引了注意力:“最近新出道的小男爱豆挺帅……”
“这个不行。”萧逸一下子冷了脸被我气笑了,“有我一个哥哥还不够,还要我去给你找个哥哥来?”
“那能一样嘛……”我刚想狡辩就看到他冷得像冰山一样的脸色,火速改口,“当然是萧逸哥哥更重要啦!我也不想要别的哥哥!我其实是看中了你的新车来着!”
萧逸这才多云转晴,哼笑着揉揉我的头:“……见风使舵的小机灵鬼。明天带你去兜风,然后那车就归你了。”
“好耶!”
3.
萧逸言出必行,第二天就带我去环海公路上兜风。阳光海风都很好,敞篷跑车更是把夏日的张扬热烈发挥到极致。
萧逸和圈子里其他的男孩都不一样。他不肯接手家里的产业,十六七岁就跑出去闯荡。不过他也没有选择自己开公司之类的老路,而是去开了赛车,现在已经是堪称传奇的R1五连冠了。
有多少姑娘想坐他的副驾驶呢?我坐在这个一看就很抢手的座位上,兴致勃勃地想,忍不住转头问了出来。
“那是她们的事,和我有什么关系。”萧逸单手搭着方向盘,漫不经心地答,“买这辆车又不是为了给她们坐的。”
“法拉利488你都不拉出来?”我眨眨眼,“很拉风了好吧?”
“买它就是要送给你的。”萧逸失笑,打断我的猜测,“不然我为什么不弄一辆我自己喜欢的颜色。”
我这才注意到,这辆车里全都是我喜欢的元素。
这辆车估计是被萧逸拿去改过色,现在是一种闪着金光的颜色,像太阳底下的丝绒。这是我喜欢的颜色。我喜欢到连床帷都是这个颜色,因为睡在这种床帷里面我会感觉自己是公主。
内室主体是黑色,细节做成了比外装浅一号的颜色。中控放的音乐全是我最近听的,八成都在我的社交平台分享里出现过。
储物盒里有几只口红,是近半年以来我房间化妆桌上出现过的牌子和色号。
车内香水也选了我卧室的那一款,是我这两个月的新欢。
他把手搭在窗上,转头对我笑。环海线的海风吹乱了萧逸的发丝,和他此时的笑容一样潇洒。
“喜欢吗,我的公主。”
“喜欢!”我兴奋地点头,“好用心呀哥哥。”
“你还记不记得,十六七岁的时候说我要去做赛车手,你不知道从哪知道了点赛车知识,就非要当我的领航员。”萧逸嘴角挂着满足的笑,“后来我说领航员一般不亲自开车,你就没兴趣了,我从那时候就知道,你是喜欢自己握着方向盘的人。这款车我还有一辆红色的,以后出来兜风,我们可以一起。”
我听他这么一说,也回忆起了那个时候:“其实最开始我是想陪你的。但是后来你说领航员不自己开车,我就觉得如果陪着你的代价是和我的愿望失之交臂,那就算了。反正你又不是不回家了,又不是不和我联系不和我见面了,大不了我一天给你打八百个电话。”
“我就知道,小没良心的。”萧逸把搭在窗上的左手收回来搭在方向盘上,腾出右手轻轻掐了掐我的脸,眼神宠溺而欣赏,“不过,我的公主就该这样,不要为任何人违心地停留和改变,自由自在地生活就好。”
我破天荒地没有打掉他的手:“再叫一次。”
他知道我在说什么,温柔又纵容地重复:“我的公主。”
“无论发生什么我都是公主吗?”
“等你再大一点就可以做女王了。但你依旧可以永远做我的公主。”
“永远都是?结婚了也是?变老了也是?”
“只要你想,永远都是。”
4.
我相信萧逸的承诺,因为过去二十年里他都是这样做的。从我认识他起,他就一直把我当公主宠着,要星星给星星要月亮给月亮。
我没想过为什么他对我好。还能为什么?我们从小一块长大,就算是玩具熊也都该有感情了,更何况萧逸是个很重感情的人。
在我心里,他和其他人都不一样。他既不是家人,更不是情人,也不是朋友。萧逸就是萧逸,如果有一天我没有他,我可能也不会怎么寻死觅活,但是我会不快乐,非常非常不快乐。
我一直秉持着“爱三分说八分”的原则,现在也一样。我逗他:“那你不许忘,如果你哪天不把我当公主了,我可能会死掉的。”
萧逸很郑重地说:“为一个人死太容易了,我会让你为我活下去的。”
或许是他语气太郑重真挚,或许是他的眼神太认真温柔,我竟然从中品到一丝暧昧,顿时前所未有地局促和慌乱,兜了一圈就借口跑掉了。
“就算是萧逸喜欢你,你慌什么?这天大的好事啊。”闺蜜听我诉苦,打断我不解地问。
“你懂什么,”我烦躁地挥挥手,“打个比方,你能懂那种朝夕相伴的玩具熊突然长出了男人勾巴的荒诞吗?”
“……”闺蜜无语,“大小姐,你别告诉我你根本没有把人家当男人看过。”
男人?萧逸怎么会是那种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呢?虽然他确实有男人的性别,可是那又不是他的错!他的心还是萧逸的心啊!我赶紧辩驳。
“所以宝你没法接受萧逸也会有爱欲等等一切正常男性该有的生理和心理活动。”闺蜜叹了口气,打断我,“但是他接受了你的——他接受你和别人联姻、牵手,甚至是未来会发生的接吻和性生活,因为他从来不觉得你是他的玩具熊。你在他心里是个独立的人,你可以不选择他,也可以选择别的男人。而你呢?你其实不是不接受萧逸爱上你,你是根本不接受他爱上任何人!你看看这公平吗宝贝?”
我哑口无言。
我闺蜜真的很了解我,她和萧逸一样了解我。她一点都没有说错。
是我没有尊重他——我最亲密的、最信任的人,没有在我这儿得到应该有的自由和尊重。因为我不信任亲密关系,我就隐形强迫着他和我一样不进入亲密关系,陪伴我孤家寡人,过所谓潇洒的生活。
萧逸不傻,他甚至在感情方面称得上敏锐。我这么想,他会不知道吗?
他肯定知道呀。他都知道。但是他从来不说,而是纵容着我一点一点侵犯着他的生活。直到现在,我明知道这样不对,却很难发自内心地认错然后改正。
就这样吧,我想。是萧逸把我惯坏了。
那你到底为什么惯着我呢?因为爱吗?
你爱我吗,萧逸?
如果你爱我,为什么不说?你要怎样才肯说?
我看着通讯录里置顶的名字,打出了这通电话。
“萧逸。”我听见自己说,“我好烦,你陪我出来喝酒吧。”
5.
我从来没有喝过这样的酒。
我是抱着把萧逸灌醉的想法去的。我比他能喝,这我很早以前就知道了。
在我十八岁那年的生日趴上,我和萧逸刚刚看完《俄罗斯陆军腰带》,我倒在沙发里笑着跟他演里面的台词——
“你要找我喝酒,就要说出个道来,我不喝没名堂的酒!”
萧逸也很配合地接着演:“什么是道?”
“就是说出喝这杯酒的道理。”
萧逸当时看着我,被酒熏红的脸颊好像桃花一样鲜妍,那双美丽的绿眼睛里面闪动着灼目的光,比昏暗包厢里缓缓流动的彩色光斑明亮一万倍。
或许是酒精作祟,他说话都比平时慢了很多:“道理就是我爱你,可以吗?”
演到这儿我演不下去了,因为我知道接下来男主角会大笑然后向他的俄罗斯友人解释这时要用尊重这个词而不是爱。不过我狠狠过了一把戏瘾,很高兴地把手里的酒一饮而尽。
萧逸看着我的动作,低下头笑了一声,也一口喝下手里的酒——
然后他就耐不住醉意了一样,颓靡地靠在我的肩上,闭着眼睛把脸埋在我的颈窝,任我怎么叫他也不说话了。
那天我们玩太晚了,萧逸家里人都睡了,我就把萧逸带回了我家。反正我父母轻易不会回家,他们估计正在各自的情人那里呢。家里除了在我家做工的人,就只有我自己。
我费劲地把萧逸搬到我床上。男人醉酒之后一般会很丑陋,但他完全没有,他还是和以前一样,高大,漂亮,只不过更加安静地睡着。
我没伺候过人,就只弄了个热毛巾给他擦了擦脸,让家里的阿姨看着他点别吐了,然后我就去客房睡觉了。
阿姨后来跟我说,他睡得很沉。
萧逸果然很不能喝。我没灌两杯他就有点晕了,动作也变得滞缓。
我看着差不多了,旁敲侧击地问他:“我爸好像又在给我找联姻对象了。”
这话不是我诓他,是真的。
萧逸靠在沙发背上,嗤笑一声,声音苦涩:“他们就这么着急把你嫁出去吗?”
“不该着急吗?”
“你还是个小女孩,什么都不懂,着急什么。”萧逸斩钉截铁地说,然后转头看我,轻轻摸了摸我的头,“别怕。你不喜欢的话,我去帮你说,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可如果我愿意呢?”我没有打掉他的手,轻轻说,“这次我愿意了。我爸这次选的好像还可以。比我们家条件还要好,人长得也好看。”
我能感到他的手一下子滞住了,整个人都变得僵硬。
“比你家条件好,长得好看……”萧逸沉默了很久,才困难地发出声音,甚至有点微不可见的颤抖,“就这样?就因为这个,就可以了吗?”
“……”我看着他,没有回答。
“我不相信。”萧逸难以置信地摇头,急切地说,“你是不是怕你父母责怪你,还是你怕麻烦?没关系你告诉我,我在呢,你别怕……”
“你为什么不相信。”我反问他,“因为这两点你也符合,但我没有选择你吗?”
萧逸周围的空气好像被我一下子抽走了,抽成真空,不然他为什么一下子就没了声音呢?
“……你爱我。”我悲哀地确认了,“什么时候开始的?十八岁?十七岁?那这几年你陪在我身边是——”
“不要说了……”萧逸闭上眼睛,几乎是卑微地祈求着打断我,“……不要说了。”
我们两个对坐沉默。
我受不了这样的沉默了,站起身打算离开。萧逸猛地坐起来,紧紧拉住我的手,又像被烫到一样颤栗,却还是攥得很紧。
“……我是个混蛋,我知道。”萧逸低声说,“但是你别讨厌我……起码让我送你回去,太晚了,不安全。”
“让一个对我心怀不轨好多年的醉鬼送我回去吗,哥哥?”我平静地问,“我不是小女孩了。”
他的手最终还是颓然地放下了。
6.
很长时间我都没有再见过萧逸了。听萧家伯伯伯母说,他又出国去比赛了。
他照常接我的电话,照常回我的信息,甚至说得比以前还要多。但他不再主动联系我了,如果我不找他,他就消失在我的生活里。
他不在我身边,我的时间并不会减速。家里好像很想抓住这次联姻的机会,迫不及待要把我嫁出去。订婚事宜飞速敲定,很快就要办订婚宴了。
闺蜜陪我去挑订婚宴的礼服。
对方家里嘴上说着把这些事全权交给我去定,实际上隐晦地表达了他们的要求——裙子要长袖,不能太露,不能是鱼尾裙,不能有开叉,裙摆不能太大……
我百无聊赖地看着那一排一排礼服在我眼前过,无论多细致的推荐都没法吸引我。我根本不喜欢这个类型的裙子。
我突然又想起了我十七岁的时候。萧逸的姐姐结婚,请萧逸和我去做伴郎伴娘,让萧逸带着我去挑伴娘服。当时我兴冲冲地挑选,特意避开了新娘婚纱的白色、拖地大裙摆,挑了一件蓝灰色的抹胸小裙子,不显眼但是很可爱。
等我换好衣服跑出来,萧逸看到我的时候,眼睛里全都是惊艳和憧憬。
“等我订婚、结婚的时候,我都要你来陪我挑婚纱。”我提着裙子转圈,欢快地说。
“好。”他笑着说,牵过我的手,“好漂亮。”
他的西服内衬选了和我一样的颜色,胸前别着蓝紫色的鸢尾花。我们站在落地窗的镜子前,阳光明媚,照在身上很暖。镜子里的我们看起来很登对。
他弯下腰向我伸出手:“可以和我跳舞吗,我的公主?”
我没有犹豫,把手交给他。
我们在阳光下旋转,纵情欢笑,裙摆上闪动着细碎的光芒。
那时候萧逸在想什么呢?他会幻想他以新郎的身份陪我来这里一件一件挑选吗?会憧憬着有一天在我们的婚礼上邀请我跳全场第一支舞吗?
我突然就没了兴致,懒懒地指了一条裙子:“就那个了。”
缎面,抹胸,蛋糕裙摆,前面露小腿后面拖地。
“可是……”工作人员也知道对方家里的要求,为难地劝阻。
“我说就这条。”我直接了当地说,“有人有意见就让他来找我,一条裙子也要唧唧歪歪的真是没品。”
说完我就走了。今天外面的阳光有点刺眼。
7.
我回到家里。
可能是因为对订婚宴的重视,我那对父母竟然都在家。我看着满脸笑容、衣着华贵的父母,坐到他们对面。
“爸,妈。”我斟酌着说,“要是萧逸和你们……”
要是萧逸和你们提亲,你们会答应吗?
我看着父母的眼神,突然感觉很累。他们会答应的,因为萧逸的条件甚至比我现在这个联姻对象更好,而不是因为我和萧逸从小一起长大有情分,更不是因为什么爱不爱的。
女儿的婚事是可以衡量的筹码,和整个家族有关,唯独和女儿无关。
“……要是萧逸回来了,你们就把订婚宴的地点告诉他吧。”我笑着说,“这种重要的日子,我还是很想要哥哥陪着的。”
父母当然是满口答应。在这种正式场合,萧家的少爷愿意作为娘家人给我撑场面,那可是大好事。
我维持着一个乖女儿的得体微笑离开,回到房间。关紧房门的那一刻,我扬起的嘴角就掉了下来。
订婚宴前一晚,一个女孩找到了我,把我约到酒店,给了我一个u盘,然后战战兢兢地跑掉了。我坐在那家廉价酒店的床上,沉默着看完那个u盘里的视频,神色平静地退房回家。
我把藏在衣服里的u盘丢到床上,拿起手机拨通了萧逸的号码。
他几乎是秒接:“怎么了?”
“你在哪儿?”
“机场。”他的声音有些急促经过电流传导有些失真,背景是嘈杂的人声,“你的订婚宴我听家里人说了,你放心,别怕,我会到的。”
“我不怕。”我趴在床上,把玩着指尖捏紧的u盘,金属的棱角闪动着冰冷的光,“你说过,我是自己握着方向盘的人。”
订婚宴上觥筹交错,除了男方父母偶尔对我的裙子投来的不满目光以外一切都很顺利。
萧家伯父伯母也来了。伯母走到我面前,一脸心疼和惋惜地抱着我:“我一直都觉得小宝会来我们家……不说以前啦,以后要是谁给你委屈受,你就回姨姨家,姨姨和哥哥会给你出气。”
我笑着抱住她:“我不是小女孩啦姨姨,我能保护好自己的,开心的时候会去姨姨家玩的。”
萧逸还没有来。
我抬头看了看礼堂里的钟。无所谓,他来是解决了我的后顾之忧,不代表他不来我的计划就无法实施。
我是自己握着方向盘的人。坐在副驾驶座上兜风固然好,但我不能失去坐上驾驶座的能力和权利。
“欢迎各位来到犬子的订婚宴……”男方的父亲笑着站在台上致辞,台下所有人瞩目,身后的大屏幕播放着精心剪辑的视频。
灯光,音响,一切刚刚好。
我和男方并肩站在台下。他想伸手揽住我的腰,被我毫不留情地拍开了。
“你干什么?”他不悦地皱着眉,看清我的表情后狠狠一惊,忍不住后退了一步。
此时的灯光聚焦在台上,我们站的地方很昏暗,除了他,没人看得见我脸上愉悦而恶毒的笑容。
我抬起手,漫不经心地摘掉订婚戒,放手,让它叮铃一声掉在地上:“其实我那天说的话是有道理的,每一个来和我谈婚论嫁的男人都是人渣……”
他可能是以为我要打他,戒备又愠怒地看着我的手:“你发什么疯!”
我笑容越发灿烂,几乎要控制不住我心里满溢的愉悦和期待了:“……你说这个?”我看了看我抬起来的手。
“虽然这可能看起来很装,但是真的很拉风。”
我轻轻打了个响指。
“啊啊啊啊啊啊——”
一声凄厉的尖叫在会场里响起!
所有人惊慌地寻找着声音的来源,却发现大屏幕上播放的视频已经不是刚刚的致辞背景了——
现在,屏幕上播放的视频已经替换成了那枚u盘里的内容!
众目睽睽之下,订婚宴的男主角在视频中踢打着另一个女孩,拿出针筒逼她注射,温文尔雅的人皮撕破,底下是满脸的狰狞和狂悖。
满堂哗然。我看到对方的父母极力想要平息骚动,也看到了我父母脸上的震惊和无措。
“你这种人,以为自己是天潢贵胄法理之外,这辈子都不会想到,被你逼着和你一起□□的那个小姑娘居然敢来找我,也敢去报警。”看着他和视频中如出一辙的狰狞表情,我轻声细语,脸上却涌现出惊恐和悲痛,跑到人群中央,可怜巴巴地流泪。
“轰——”
突然礼堂沉重的大门被人猛地推开,一个人带着一身冷厉大步走进来——
是萧逸。
8.
萧逸来了。无论我闹得多么鱼死网破都能给我兜底的人来了。
他张开双臂:“我的公主?”
我松了一口气,抹掉刚才挤出来的眼泪,两下踢掉别别扭扭的高跟鞋,提着裙摆赤着脚向他跑过去,飞扑进他怀里——
萧逸稳稳接住我,把我抱了一个满怀。
他不看其他人的眼神,也不看大屏幕上惊世骇俗的恶行,他只担心地看着我,把我抱得很紧很稳,我双脚都不用沾地。
“他吓到你没有?怕不怕?”萧逸轻轻理理我的头发,温柔又心疼地问。
我兴奋地摇摇头:“我可是个恶毒的公主!”我拍拍他的手臂,“放我下来,咱们赶紧跑!”
萧逸纵容地看着我从他怀里跳下来。我一把拽住他的手向外跑去,把所有人抛在身后,不理会那些大惊小怪的呼喊。
阳光很好,好得就像我十七岁的时候,我们在婚纱店的落地窗前跳舞时一样,把雪白的大理石台阶熨烫得温热,即便是赤脚踩上去也不会难受。就像通往自由的路,走上去才发现其实也没有很难。
萧逸是开着那辆他自己的红色488来的,线条强悍优雅的跑车停在那里,像是等待着公主和骑士的战马。我抢在萧逸之前撑着车门一下跃进驾驶座,雪白的蕾丝拖尾洋洋洒洒地铺在后面,像是给这辆敞篷车戴上了长长头纱。
萧逸被我抢了驾驶座,举起双手,认输一样笑着坐进副驾。
“带你兜风去,怎么样,我的萧公主?”我大笑着启动车子踩下油门,任凭耳边风声歌唱。
“萧公主?”萧逸失笑,“行吧,那你是什么?骑士长?”
“我?”我得意地笑笑,学着萧逸的样子单手搭着方向盘,另一只手探到自己裙子层层叠叠像是蛋糕一样的褶皱里,摸来摸去,然后神神秘秘的掏出攥紧的拳头伸到萧逸面前,“我可不仅仅是骑士。”
看着萧逸好奇又忐忑的眼神,我摊开手——空空如也。
“怎么……”萧逸微微睁大了眼睛,难掩诧异。
下一秒,我猛地伸手捏住他的下巴,仰头在他唇上咬了一口,又轻轻亲了亲:“萧公主要不要嫁给我?”
萧逸一开始完全呆住了,反应过来之后侧脸看着我,眼神危险:“宝贝,你最好先停车。”
这时候我们已经跑出很远了,而且路上我隐约听到了警笛声。订婚宴上的人自顾不暇,没工夫来拦我们。我耸了耸肩,踩下刹车。
我把车停稳的那一刻,萧逸一把把我抱到腿上,双臂紧紧箍住我的腰,急迫却温柔地吻了上来。
我们没有亲很久。因为现在有比亲吻更重要更刺激的事情。
“要和我私奔吗,公主殿下?”我翻回驾驶座,随便理了理弄乱的裙摆。
萧逸笑得那双绿眼睛都弯起来了:“当然了,我的骑士长大人。”
我重新踩下油门,顺着环海线一路飞驰。他打开了车载播放器,流畅的音乐一下子倾斜而出。
“I don’t need no prince to save me
I’m a goddamn
CEO don’t call me baby equal pay me
When the smoke cleared
Every girl in the whole land
Woke the **** up
And started making demands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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