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画屏往书店走去，百合回神赶紧跟上。

屋里两层高，墙壁放着排乌木柜子，蓝色书横整整齐齐。明面放着桌子，桌上摆着四书五经，科举学子必备书目，当然畅销。

屋里幽静，唯有翻书声和走动声，踏入书局，沈画屏也不禁安静下来。

见她貌美，举手投足透露文雅，不少客人借着看书之名，偷偷打量她。

掌柜见她身着不凡，不知是哪家的小姐，迎上来：“小娘子找什么书？”

“我想找有关玉石的书。”

掌柜有些惊讶，没想到女子会看这类书，“这可少见，不过本店还真有。”

沈画屏跟着掌柜来到书前，她草草翻了两页，无非是画着玉石，写着注解，她并非真懂玉石，问道：“我有位兄长，喜好玉石，若是投其所好，送什么好呢？”

“那可问对人了。”，掌柜笑着挑出几本精装的厚书来，一连推荐了三四本。

沈画屏瞥一眼，猜到他想赚钱，又道：“我这位兄长出身富贵，玉石见得多了，可别买的书都是外行货，惹人笑话。”

见她这气度，掌柜一时拿不定主意，真担心得罪了贵人，又抽出两本来。

沈画屏满意地笑了，“舅舅最不喜这类杂书，再帮我掺几本经世之学放进去。这是要赠给人家的，就有劳掌柜替我包好。”

掌柜笑眯了眼，心里盘算着如何敲她一笔，笑道：“自然自然。”

百合跟上他：“小姐我先去付钱。”

沈画屏点头等她，她也是识得字的，恰巧书在眼前，忍不住随意挑几本书来看看。

“表妹。”

沈画屏背对来人，心吓地一沉，她诧异转身，却看见了裴善。

“二表哥怎么在这？”

裴善衣着松散，垂眸好笑看她：“怎么，我不能来？还是在表妹心中，表哥是个不会读书的？”

他微微俯身，拉近彼此距离。

沈画屏赶紧转头避开他的视线，心里不由严阵以待，这二表哥与传闻中好不一样。

她面色懵懂，拿着本书装模作样，“岂敢，只是觉得有些巧罢了，竟会在此碰着。”

裴善定定看她，盯得沈画屏浑身不自在，他又直起身子：“不过和表妹开玩笑罢了。”

一点儿都不好笑。

沈画屏心里微恼，又不想与他牵扯太多，让人撞见可说不清楚。

可是百合迟迟未来，她又怕这二少爷说些稀奇古怪的话，让她应对不来，于是率先开口：“二表哥来看什么书？”

裴善手中早已拿着一本书，学着她的样子随意翻翻：“随意看看。”

“听他们说二表哥也在朝中当官，想必看得都是些经世致用的书吧。”

裴善听了轻笑一声，像是被她的天真逗乐。

沈画屏不明所以地看他，她这句话怎么了？

“倒也未必，我人微言轻，哪比得兄长位高权重，寻常都是看些《银瓶梅》之类的。”

沈画屏看着他的眼神一滞，她当然知道这是什么书，前几年母亲替她提前筹备嫁妆，里面就掺了这本书，她能人不注意拿来看，结果发现这书里写的都是些男女艳情，不堪入目。

更让她没想到的是，这人竟敢对一个未出嫁的姑娘家说这种话！

沈画屏心里气得不行，自然不可能奉承他，不过，她也不是任人拿捏的。

她眨了眨眼睛，故作无辜：“二表哥，这是什么书？”

倒是要看看他如何回答。

她都可以想到他难堪敷衍的样子，心里暗骂他自作自受。

没想到裴善停下手中的书，随意掷在桌上，转头看着沈画屏，“讲男女**的书，怎么？表妹也敢兴趣？”

他毫不避讳，大胆直白地盯着沈画屏。

她竟然敢问，他自然敢答。

那语气好像说得是再寻常不过的书。

他甚至未压低声音，周围人一听**，纷纷转过头来。

沈画屏错愕看着他，他眼皮耷拉，细看眼眸可谓是深邃至极，他静静地看着沈画屏，只看着她一人，在他的眼中仿佛可以看到无数他与自己的风花雪月。

他皮相极好，好到足以让沈画屏失神。

空气静得可怕，谁也没开口。

可沈画屏已经不是天真的大小姐，也不是单纯的少女，更不可能被这张皮相迷了眼。

沈画屏回神，心里愤怒，他怎敢这般轻浮地对待自己！

毫不避讳地说着这种话，不就是看自己无权无势，没人撑腰吗？

她不可置信，一双眼睛倔强地看着他，很快便弥漫上一层水雾，眼泪说流就流了下来，哑着嗓子：“我也是良家的女子，二表哥何故戏弄我。”

裴善微愣，没想到她竟然哭了，还未来得及说些什么，沈画屏手背擦泪匆匆跑了出去。

沈画屏跑至门口，回头见他没追出来，这才面无表情地伸手抹掉眼泪，倒也不是正当伤心，只是有些气不过。

她的眼睛应该还有些红，这眼泪骗骗裴善就够了，若是留给不相干的人看，那就狼狈了。

她算是知道了，这裴善真是讨人嫌，难怪在府中没人好心待他。

身后百合匆匆跑出来，沈画屏问她：“怎么这么久？”

百合哭丧脸道：“小姐，方才那掌柜狮子大开口，我没带够钱，与他理论了半天，最后叫他去裴府要钱，他才肯放我出来。”

沈画屏看向她手中的书，包装得不错，只要能讨得表哥欢心，费钱就费钱吧。

她拉了拉百合的衣袖，“好了，下次别与他争论，平白委屈了自己，大不了不要了，这京城就他一家店不成？”

百合点头，小姐真好，刚想说什么却发现小姐眼睛微红，像是哭过一般，疑惑道：“小姐，你的眼睛...”

沈画屏下意识用手指抹了眼睛，难不成眼泪没擦干，笑道：“方才起风了，沙子迷了眼，出来这么久，我有些累了，咱们回去吧。”

再不回去，里面那个二少就要追出来了。

百合点头，两人一同回去。

待两人走出大半，裴善才从里面出来，靠着墙壁，看着她们离开的背影。

掌柜也出来，“二少爷，那位是裴府的什么人？”

裴善头也不回，直直看着两人的背影：“我的表妹。”

“啊，这原来是表姑娘，大水冲了龙王庙，那这点书钱就免了。”

裴善总算转头看他，“为什么要免，今儿就上门要去，光明正大的要。”

掌柜摸不着头脑，不是一家人吗？这么不对付？

沈画屏回了院子，看起来又和平常一样。

她吩咐百合将书送去给大表哥。

在裴府邸住了有些时日，她了解到裴夫人平日忙碌，偶尔差丫头过来问问情况，表哥顾及男女大防，很少踏足她这边，至于裴瑶更不愿意见她。

她打听清楚老夫人的作息，隔三岔五便去陪陪老夫人。

下午正好没事，便凑到老夫人跟前，和老夫人聊天解闷。

老夫人年纪大，睡的时辰多，身子骨弱，平日里就在房里，和人说说话。

一来二去，沈画屏也在老夫人面前混个眼熟，过来唠嗑品茶，说些小时候的趣事，还有娘亲的事。

这裴家人，舅妈忙着管理，舅舅关心朝廷，大表哥忙着读书，二表哥也不知道在做什么，表妹整日玩闹，说是一家人但是各忙各的，能相聚的日子，也就吃饭见过几面。

沈画屏来到院门口，远远地站着，看见门前的丫鬟进屋，紧接着端水进去，她便掐好时间，等丫鬟出去时，再来到门口。

如意见她笑道：“表小姐又来了。”

沈画屏回之一笑：“姐姐今日的耳坠倒是好看。”

如意下意识摸了摸耳朵，惊喜道：“你看出来了，这可是老夫人赏赐的，今儿头一次戴就被你看见了。”

沈画屏好歹出身大户人家，自然看出她耳垂的坠子价格不菲，“倒是衬得姐姐越发可人。”

如意害羞低头，娇嗔一声，“又拿我开玩笑。”

听到门口动静，老夫人问：“如意，在和谁说话呢？”

如意往里探头：“表小姐来了。”

“画丫头啊，快进来。”

老夫人已经梳妆整齐，坐在凳上喝着热茶。

沈画屏撩起帘子，看见老夫人就露出笑容，“外祖母，画屏来了。”

她走到老夫人身边坐下，老夫人热茶喝了一半，便放在桌上，沈画屏看见，拿起桌上的茶壶给她添茶。

老夫人看在眼里，眼含笑意，由着她做。

“你瞧你，三天两头往这跑，跟着我这老婆子有什么好玩的，怎么不找瑶瑶去，瑶瑶也就脾气急了些，你们虽说差了几岁，但姑娘家家的，总归是有话说的。”

沈画屏笑容不变，心想她若是去找裴瑶，别说闺房话了，恐怕都得被拿扫把赶出来，裴瑶心思全都写在脸上，厌恶她更是摆在明面上，她是活得不耐烦，才去找苦头吃。

虽说老人家总念叨姐妹和睦，可又不是事事都要顺她心意，老夫人难道不知道裴瑶那个脾气，却还是还让她去找裴瑶，说到底还是见她没脾气，委屈她去和裴瑶说话。

可惜老人不懂，以为孩子没有心眼，其实按她看来，越是强求，姐妹间隙只会更深，但老夫人都这么说了，什么都不做，只会显得这几日自己虚情假意，当下先应着，若是有机会，再装装样子。

沈画屏推脱道：“瑶妹妹自然跟大表哥最亲，我哪好意思上前。就算我有心去找，又怕妹妹和我生分，不愿意和我一起玩，那岂不丢人。”

见她小女儿姿态，老夫人笑道：“你尽管找她去吧，就说祖母让你去，你说个好孩子，瑶瑶也是，定会玩到一块去的。”

沈画屏不好意思地笑笑，并不奉承老夫人的话。

“老夫人！出事了！”

外头喜鹊正慌乱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