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遇故人

前提一:如果完全按照王安石上一世的做法,历史证明前途多舛,所以变法要进行,变法的内容则要调整。

前提二:如果调整的只是新法的内容,通过强硬手段推行,面临的仍将是司马光、太后等人的坚决反对。皇帝的动摇,王安石离开宰相位置以及新党内部的分歧,都会让变法进程受阻甚至倒退。所以要变的不仅是法,还有周围人的思想动态。

前提三:宋朝以士大夫治天下。王安石曾改科举内容,目的就是培养新一批的士大夫。这件事遭到了苏轼等人的强烈反对,所以改考试大纲之前,要先搞定在年轻人中有强大号召力的苏轼,让他先一步脱敏,别在关键时候反应强烈地跳出来就可以了。

前提四:如果马恩还不足以让给苏轼脱敏,就继续让他看黑格尔和列宁。苏轼必然不会认同这些人,但这个过程会让苏轼产生一种感觉,那就是他身边似乎有很多大儒不愿耽于当前的享乐,正居安而思危,寻找着改变社会的途径和方向。只要这种感觉能在他心里落地生根,新荆下他身上下的功夫就算没有白费。这是一个习惯以文字阐述内心的人,他的想法未来会通过诗词传递给他的簇拥者们,未尝不会在宋的土地上催生出一批新的思想。

如果这一次的变法能够顺利推进,并不因神宗、王安石或者新荆自己离世而产生重大变动,那么这些崭新的思想就会是维持它生命的基石。到时候政体的变法也会更加顺畅。

新荆并不指望在自己这一代里让皇帝退位,但必须在自己这一代里让赵佶当不了封建君主。具体做到什么程度,就得看经济能发展到哪一步了。

……

苏轼离席前拿出一个竹筒,新荆接到手里,发现上面配了个盖子;打开之后,里面密密排着一些细长的纸卷。

“我近来写得就这么多。”苏轼喝了不少,倒是没有多少醉意,只有眼睛更亮了。“一些明显对天子有冒犯之意的内容,我给你衬了线,你要是想用,那就用;但用了之后若是惹出什么麻烦,跟我可就没有什么关系了。”

新荆扯出一条,展开看了看,发现不是苏轼的字迹。

“想要我本人墨宝的话,改天给你专门写一幅。”苏轼笑道,“但这次不能给你。”

新荆点了点头。这种程度的戒备还不至于让他感到冒犯。毕竟他给苏辙谋划的职务也掺了不少私心。

“你觉得开封府如何?”

苏轼的笑容有些挂不住了:“……以子由性格,开封府怕不是什么好去处。”

“当个跳板吧。”新荆不愿多说。“虽然那儿的政务比较繁琐,但终究是在汴京,不必忍受离别之苦。当年范希文范公权知开封府,赢得了天下人的赞誉。……”

苏轼不由得叹气。“我又不是不知道范仲淹是因为吕夷简的打压才去的。我看你只是不想让子由腾出空来给三司条例司找麻烦,特意给他找了这么个去处。”

新荆心说我的目的就是把苏辙累得团团转,免得他闲下来再找我的不痛快。“子由已经表态不愿支持新法,在开封府做一些实迹也能避开纷争。”他将那竹筒收在怀里,“具体怎么办,还得你们兄弟商量着来。”

苏轼:“官家已经同意了吗?”

新荆:“还没有。手头上有几件事,我打算一并跟他汇报。”

苏轼若有所思。“那就是说,子由还不一定会安排到哪儿去。”

新荆揶揄道:“你这是苏辙应该当宰执的口气啊。”

苏轼笑道:“我可没说哦?”

新荆不免哼了一声。“相位上已有人了。何必对王相有偏见?他当宰执,与官家正是意气相合。”

苏轼笑意更深:“那你对官家又何必有偏见?”

新荆不禁皱眉:“我对官家能有什么偏见?”

苏轼瞧了他一会。“你啊。”他轻声道,“还记得我之前的话吗,你如此维护王相,王相却不一定会领你的情。”

“目前来看,王相公对我很不错。”两人走到楼外,天色已暗,风吹得酒楼的灯笼摇摆不定。新荆感到了明显的寒意,不由得伸手压了压领口。“提携之情犹在,长辈之恩弥深。保护他周全,也是应有之义。”

“那么皇帝呢。”苏轼看着远处的夜色,“我看到的是皇帝待你不薄,而你在竭力拒绝他。”

“和王安石相似的人都有这个习惯吗?”苏轼又道,“介甫当年拒不来京城做官,我也是有所耳闻的。”

这能一样吗?新荆心道,因为当年见过神宗对待王安石是什么样的,所以现在才看得出神宗对待一位王安石提携的年轻人时,态度里存在着一些明显异样的地方。

他与苏轼告辞,步行穿过街巷。天气极为寒冷,路上行人很少,五丈河前就是开宝寺,宝塔的阴影投下来,还未过桥,天上便开始落雪。此时气温更低,飘落的雪花很快在地上积了一层,踩上去时便发出“沙沙”声。桥对面正有戴着斗笠的人走过来,行色匆匆,路过身边时撞到了他,低声道了歉,转头继续前行。

新荆心底一紧,伸手在怀里一摸,苏轼给的竹筒已然不翼而飞了。

“站住!”他立刻追上去,对方见势不妙拔腿就跑,踩在薄雪上脚下一滑,被新荆追上一步,直接扑到他身上。对方侧身一滚,将新荆推在石阶上,然而依然没能彻底挣脱,这歹人戾气陡升,竟挥拳打了过来。

新荆躲闪不及,这一拳头径直打在了他下巴上。

新荆被击得一晃,回过神后猛一咬牙,向前猛冲将对方拦腰抱住往旁边掀,石桥栏杆极矮,这一掀,两人便从石阶边缘滚落,哗一声响,落到下面的五丈河里。河面上的冰直接被这两人砸开,河水涌向岸边。

已经有行人察觉了这边的问题,呼喊起来。北宋常有居住桥底沟渠的贼人出来偷窃,这一位也许是想偷一些金银细软,却遇到了硬茬,当机立断将那竹筒取出,朝着河流使劲扔了出去,喊了一声:“已然还给你了!”

然后挣扎着爬上岸,连鞋也不要了,赤足踉跄着跑走。

新荆不再管他,从水中站起身,竭力到岸上。有人提灯路过,见他浑身是水,不免多看了一眼。另有几个来得稍早的,见那盗贼已经跑得没了影子,便开口咒骂,说近来世风日下云云。

“劳烦……”他基本上冻透了,朝周围人开口时抖得厉害,“借,借……”

“丢了什么?”提灯的一位问道。

新荆伸手比划了一下。

那人是带着随从的,立刻安排了身边人去找,对新荆道:“你得换衣服。你住得若是远,我替你在附近开个客……”

“房”字还没说完,他定睛一看,大吃一惊:“介甫!!”

之后的动作就迅速得多,此人对汴京还算熟悉,就在开宝寺附近寻了个住处,让店家烧一桶热水,让冻僵的人泡进去。

新荆很是头疼。但他现在说不出话来。感觉正如同一个茶包一样任人摆布。

替他开了房了人此时搬了个椅子坐在一旁,等着新荆回过劲来。

“……谢谢你。”回过劲来之后,新荆开口,先把要紧的事摆清楚。“恩人,你认错人了。”

“确实是认错人了。”对方也很惭愧,“我近几年眼神不太好。你也不必叫我恩人,在下曾巩,字子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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