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上午骆嘉没课,庄淙请了半天的假,两人东西都不算多,一辆SUV一趟就能搬完。
走之前骆嘉看着空荡的房间,预感没有特别情况应该不会再搬回来。
市中心的房子是当年庄淙为了上班方便买的一套两室一厅的小户型,虽然不大但胜在地理位置好,房价在余城也是数一数二的。
庄淙的衣柜以黑白灰为主,骆嘉喜欢亮色,当两人的衣服放在一起时,婚姻的实感涌上心头,她把一只巴塞罗熊摆在床头,等庄淙再进来,他怔愣地看着被填满的房间处处透着生活的气息,好不真实。
抬头对上那只熊的目光,它微笑的嘴笑似乎很满意自己的新家,骆嘉问他在笑什么,他指了指那只熊,笑她怎么还跟小孩一样。
他还赶着回公司开会,家里什么都没有骆嘉原本打算点个外卖,刚掏出手机常景殊打来电话。
她知道两人今天搬家中午肯定没时间做饭,叫两人回家吃午饭。
骆应晖今早坐高铁回了山西,拖鞋还没来得及收起来摆在地毯上。骆嘉一脚踢飞,直直地落进垃圾桶。
常景殊做的是三个人的菜,没想到庄淙来不了,一桌子美食都归骆嘉,她今天胃口格外好,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是骆应晖不在家。
他常年在外吃的嘴叼,若在家里遇上合胃口的菜会斟杯酒边吃边吹自己的人生经历,炫耀身份地位,要是稍微做饭简单些就会甩脸子或者快速吃完,当晚就会以叙旧为由请朋友吃饭,他大方又乐意买单。
饱餐一顿后骆嘉准备起身收拾桌子,常景殊拦住她:“别每次吃完饭就走,陪妈在这多坐会聊聊天。”
骆嘉察觉到她似乎有话要说:“怎么了。”
餐桌挨着一面落地窗户,外面是个公园,楼下小孩玩闹嬉戏声楼上听的一清二楚。
常景殊常景殊抿着唇:“我在网上咨询了律师,如果是我先提离婚,就会处于被动,财产分割由他说的算。”
“今早走的时候说了愿意离婚,问他什么想法财产怎么分,他都装哑巴不回。”
常景殊半辈子为了家庭牺牲了全部的自己,能多分些财产是给她最后的安慰。
骆嘉也不懂法律:“我回头去了解一下。”
下午庄淙去学校接骆嘉。
前两天庄筑国和笪瑄从湖南回来一直忙着应酬,庄淙都见不到他们。
堵车耽误了点时间,他们是最后一个到饭店的。
一进去所有人都起身迎接,笪瑄和庄筑国忙着打招呼,庄淙牵着骆嘉忙着和另外一波人寒暄。
“老庄,这位就是您儿媳妇吧。”
“是。”
“两人办婚礼了吗。”
“快了。”
庄筑国在众人的注视下坐上主位,笪瑄紧挨着,庄淙和骆嘉作为晚辈自然往后面坐。
抬头看到笪瑄身旁的人的时候,骆嘉脸上的笑容一瞬间凝固,睫毛微微地抖了下,僵硬地点头笑了笑,然后迅速低下头遮住自己的情绪。
她紧张起来,冷意袭卷全身。
庄淙顺着她的视线抬头看了过去,两人对视后都客气地点头微笑,他客气地喊了声’袁姨‘。
转头,女人笑盈盈地喊笪瑄一声嫂子。
庄淙看出她情绪有些不对,握住她的手低声问:“怎么了。”
骆嘉害怕别人看出,极力控制住情绪,冲他挤出笑容摇了摇头,发颤的声音却出卖了自己:“没事。”
他清晰的感受到她颤抖的手不来自于紧张恐惧害怕中的任何一个,但他又说不上来是因为什么。
骆嘉从小跟着骆应晖参加过不少这样的饭局,但骆应晖的身份只能坐在末位,全程陪酒笑脸相迎,男人们推杯换盏打着官腔,和和气气的表面下暗流涌动,家眷之间随着丈夫的身份地位也尊卑有序叫着嫂子。
“我这辈子最敬佩两类人……”说话的人隔着庄筑国两个位置,先后指向庄筑国和骆嘉,“一类是当过兵的,一类是老师。”
骆嘉闻声抬头。
“庄总当了十年的兵,绝对的铁骨铮铮让人敬佩!那位是庄总的儿媳,饭前我听说是大学老师。”说话的人竖起大拇指,“庄总一家简直就是幸福家庭的模范,让人羡慕,我今天能坐在这,实在荣幸至极!”
男人端着酒杯起身:“庄总,这杯我敬您!”
这群比猴还精的人,拍的马屁都让人挑不出毛病。
以往骆嘉都是饭桌上毫无存在感的人,今晚靠着庄家儿媳的身份,成了被频频敬酒的对象,大家对她客气又尊重,说着各种白头偕老、百年好合的祝福语。
她明白了为什么人都想坐上那个位置,这种客气尊重会给人的虚荣心带来极大的满足感。
中午吃的太饱,没吃多少就饱了,庄淙摸了摸她的手,屋里暖气充足,没想到她的手还是凉的,让服务员把山楂汁换成热的山药红枣汁。
他今晚帮庄筑国挡了不少酒,骆嘉搀扶着他走路,他大半个身子靠在她身上,踉跄的步伐差点把她带倒。
扶他上车后,骆嘉再转身和公婆告别。
笪瑄:“开车慢点,今晚得辛苦你了。”
司机在路边打着双闪,骆嘉把两人送上车,叮嘱道:“您和爸到家了给我发个信息。”
看着他们离开,骆嘉又回到饭店门口:“大大,刚才在饭桌上没来得及跟您打招呼。”
女人望着她笑:“理解理解,你妈最近好吗。”
骆嘉呼吸一滞,笑容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她不熟悉庄淙的车,在车里对着陌生的按钮捣鼓了好一阵子。
庄淙悠悠地睁开眼,看她对着几个按钮来回摁,一脚油门踩下去光打雷不下雨,车子还停在原地:“为什么不走。”
“不知道为什么不走。”她怯怯地说。
庄淙瞥了眼,伸手按了一个按钮,淡淡道:“手刹没松。”
骆嘉唔了声,生怕被质疑车技不行,解释道:“我不熟悉这车。”
庄淙毫不在意的嗯。
车子上了高架一路畅通无阻,暖气开了一会车庄淙觉得闷地透不过气,降了点窗户,风躁声很大,看他扯着领带舒服的按着太阳穴,就这么偶尔一次,随他去吧。
“你认识袁姨?”手肘撑着脑袋歪头问他。
骆嘉愣了一下,察觉到他直勾勾的目光,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又紧。
“注意!”
前面的车没有任何提醒就紧急刹车,要不是庄淙眼疾手快打了方向盘,这一撞怕是半条命得交代出去。
从生死边缘一闪而过,骆嘉面色惨白,心跳的很快,仿佛要冲出来。
刚还迷糊的大脑瞬间清醒,脱离危险后,庄淙冷静地指挥:“注意后方来车,打转向灯靠边停下。”
骆嘉惊魂未定,把车子平稳地停在路边,她虚脱般地垂下手臂,眼神失焦,身子趴在方向盘上,浑身微颤。
庄淙松开安全带,临下车前说道:“在这休息会儿,我打电话让人来接。”
骆嘉把脸埋的更深,此刻的害怕一部分是由于刚才的生死一线,另一部分是来自于几年前相同的经历。
也是在高架上的这段路,发生过同样的事情,常景殊被骆应晖激怒被迫停在快车道,骆嘉忘不了那晚他的眼神像是被揭开伪装的魔鬼,阴冷狠戾。
耳边疾驰的呼啸声让她第一次这么接近死亡。
幸而后面的车及时变道,不然她早就命丧黄泉也就解脱了。
细雨秋寒,庄淙上车后鼻头冻地泛红,极度紧张后的心情后是极度地后怕,车内暖气打的足够高却感觉不到暖和。
不到二十分钟,乔澍带司机赶来。
“对方人呢!跑了?”他急切切地问。
庄淙摆摆手:“没出事,骆嘉受了惊吓,我喝酒开不了车。”
“操,你早说啊,一路上给我吓得不轻!”
庄淙在电话里没说清,他以为出事了。
庄淙拍了拍他的肩膀:“大晚上麻烦你了!”
“说这话!”
司机先一步把车开走,高架上没法长时间停车,乔澍赶忙抽上两口提提神:“梁智被查了?”
庄淙揉了揉鼻子点头嗯了声:“站错了队没想到到头来又落姚安手上,被治的不轻。”
“听说连食堂的门都不给进。”
两人闲聊了几句,实在冻的不轻,乔澍猛吸两口扔地上捻了两脚,缩着脖子钻进车里。
骆嘉看着窗外一言不发,整座城市被按上了静音键,车子平缓而行,整理回忆那晚的碎片细节在脑中平铺拼凑。
她以前半信半疑喝醉后的脑子是否清醒,后来她试验过,几杯下肚后人是晕的,身体是不受控制的,但大脑,无比清醒。
骆应晖当晚喝了酒,在他说出‘我们一起去死吧’的那个瞬间,大概他是真的动过那个心。
当然不是同归于尽,他那么自私的人舍得死。
一个在朋友同事间零差评的人,皮囊之下是个病态,恐怖虚伪的父亲和丈夫,他料定了没有人能拿他有任何办法,所以为所欲为。
骆嘉替换常景殊开过车,骆应晖坐在副驾驶一路上用拳头捶着面前的抽屉,每一下声响都如地动山摇般让人害怕,感觉整个车子都快四分五裂。
短短二十分钟的路程,骆嘉一直提心吊胆着,她抓紧握紧方向盘,一遍遍警告自己千万不能踩错刹车和油门。
起初庄淙见她一直低头默不作声认为她还处于惊吓中,可淋浴打开后没多久,他清楚的听到里面传来哭声。
骆嘉捂着嘴巴不敢放声大哭,她掩耳盗铃地以为淋浴声能掩盖住哭声。
回想着她今晚的眼里总有一团他看不清的迷雾,甚至那眼神看他,都含着戒备。
但庄淙没深想。
月色柔和,醉意基本过去,腰间被一只兔子玩偶硌住。
他抽出后拿在手里看了半天,上面残存着骆嘉身上的香水味,他凑到鼻前闻了闻。
抬头四处看,以前客厅里干净的只有家具,现在黑白调的衣柜里出现了彩色,门口放着她拆完的快递盒,庄淙看着电视机下一排可爱的摆件,乐的笑出来。
以前,白天在权力的游戏场游刃有余地跟那些老狐狸过招,说着云山雾绕的官话,晚上孤独的像被这个世界抛弃一般。
没结婚前一直觉得日子和谁过都是柴米油盐酱醋茶,没多大区别。
现在这么看来,倒还真是不一样。
应该找不到第二个能把家里布置成动物园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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