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筑国退休后被返聘在湖南公司任职副总,走之前老两口喊庄淙和骆嘉回去吃顿饭。
老两口住在新区,从市区开过去走高架最快也要四十分钟。
正值晚高峰,高架堵车,乌压压地一眼望不到头,庄淙打电话说明了情况,笪瑄让他安全第一。
“怪我,应该上午就去买东西。”骆嘉像瘪了气的洋娃娃,一脸歉意。
“饭早吃一口晚吃一口又不会掉块肉。”
骆嘉留意过好几次,只要提到笪瑄和庄筑国的话题,他都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说什么都得呛两句。
这顿饭一开始很安静,饭桌上只有咀嚼声和碗筷碰撞声,就像四个人拼桌吃顿饱饭。
“骆嘉,关政南是你大大啊。”先出声的是庄筑国,他擦着嘴巴,浑厚的声音带有领导的压迫感。
她正低头吃饭,闻声一愣,缓缓抬头又点头:“嗯。”
关政南是骆应晖的表哥,上次吃饭遇到的袁姨是关政南老婆,袁梁。
他们就是极少数知道常景殊和骆应晖真实现状的人。
这社会不论官衔高低,贫穷富贵,最引人谈资地莫过于丑闻八卦。
她不确定袁梁有没有告诉笪瑄,但总归这颗定时炸弹是埋下了。
骆嘉不太想继续这个话题,但庄筑国似乎有话还没说完。
“你爸的工作弄好了吗。”
骆嘉一脸茫然:“他没跟我们说。”
“老骆这么谨慎。”庄筑国推了推眼镜,好似想到了什么事,“前两天我突然想起,早几年我刚调任湖南的时候,你大大找过我说想从贵州调个人过来。“
点到为止,都心知肚明那人是骆应晖。
“早知道如今结了这层缘分,当初肯定给办了……这事怪我。”
笪瑄在旁边接话:“你当时新上任不久,各方面工作也都难干,还要防着明枪暗箭。好在老骆现在也步步高升,兴许去了湖南还没现在这番成就。”
骆嘉听明白了。
早几年关政南在湖南任职,骆嘉有听常景殊提过骆应晖想调去湖南,打点好了一切后却没了下文。
“你也别怪爸。”
骆嘉羞赧一笑,本就是求人办事:“不会的,您也不容易。”
“好了,吃饭不聊工作。”笪瑄打断。
骆嘉去了趟卫生间,前脚刚走,后脚笪瑄压低声音:“工作的事你不准再问,再是亲家,也不是什么忙都得帮,那不成卖女儿了。”
骆嘉知道这话是故意说给她听的。
“妈!”庄淙低声呵斥,“别胡说八道!”
后面又提到婚礼一事,骆嘉光听着不发表任何意见,庄淙说这事他们自己回去商量。
“商量好了提前说,你爸还得打报告申请。”
公司有规定,高层领导办酒席要打报告,并且不能超过二十桌。
“你对婚礼有什么想法吗。”
骆嘉把目光从窗外收回:“没有。”
庄淙的手指在方向盘上有节奏感的敲着:“过两天正好去参加婚礼,顺便去取取经。”
骆嘉保持沉默。
过两天是关政南和袁梁女儿的婚礼。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关政南和我们家的关系。”她还是没忍住问出来。
“关叔也在湖南干过。”他看了眼后视镜,顺利变道后提速上高架,“你是不是不喜欢关叔。”
他喊关叔,她直接叫名字,论远近,她和关政南还是亲戚。
“没有。”骆嘉目视前方,“没有他,我们家过不到今天这样。”
这是实话。
当年骆应晖入矿时,关政南已是煤矿一把手,虽有这层关系在,但如果骆应晖是坨烂泥,他也不会扶。
“庄淙。”她叫着他的名字,声音是那么的疏离,“我们家没想过攀附你们家的势力,我爸妈不卖女儿。”
说这话骆嘉还是有底气的,作为丈夫,骆应晖是个混蛋,作为父亲,骆应晖尽职尽责。
毕竟夫妻俩就这一个宝贝。
还是煤矿工人的时候两口子一个月就三百块钱,除去还债,一家三口还得生活。
那时候家属院的人都穷,同龄孩子都喝十几块钱一袋的三鹿奶粉,骆应晖会每个月一次来回骑四个多小时的自行车去市中心的大超市买罐装奶粉。
一买一整箱,骆嘉小时候的玩具都是买奶粉送的。
曾经她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满怀期待的十八岁成人礼,收到了骆应晖给她的一份‘大礼‘,从那之后,父女俩的关系就发生了变化。
“对不起,我替我妈向你道歉。”他道歉很干脆,“以后跟他们能不见面就不见。”
“你跟他们的关系是不是不好。”
圈子里的闲话她也听过几句——这么多年,不管庄筑国调去哪笪瑄都跟着,把孩子扔家里。
这个事很多人都知道,不算秘密。
骆嘉看着他把烟盒拿到嘴边叼出一根,又换个手在摸打火机,骆嘉别过脸缓缓落下车窗,打火机摩擦的金属声一下提醒了庄淙,回头对上她的目光,主动缴械投降,再想插回去却有些费劲。
骆嘉默不作声地把烟盒递到他嘴边,捏着盒子两侧鼓出空隙,他舌尖抵着烟头往里一推,骆嘉往前送,两人默契配合。
他舔了下嘴角残留的一点烟草气息,淡淡开口:“不好。”
骆嘉察觉到他情绪异常:“怎么了。”
“我跟他们没感情。”
看来圈里传的话都是真的。
难怪第一次双方父母见面他说给她带了个财神爷,彩礼往高了要,还一直信誓旦旦承诺不存在婆媳关系。
“是因为你从小跟外公外婆长大的原因吗。”
“不止。”他轻声说。
从他有记忆起,笪瑄和庄筑国就常年不在家,错失了培养感情的最好时机。
上初中后外公外婆相继生了一场大病后被笪瑄接到身边照顾,那时候庄筑国遭人举报被公司调查,笪瑄为了筹钱把余城的房子便宜卖掉。
直到上大学前,他都是被寄养在班主任家里。
笪瑄出手阔绰,每个月往老师卡里打上一笔可观的数目,还把家里一辆没怎么开过的轿车送给老师,偶尔过问一下他的学习情况。
那六年,庄淙过着寄人篱下的日子。
“他们为什么不找个阿姨照顾你。”骆嘉想不明白。
“他们觉得送老师那最安全最省心。”
骆嘉自我代入一下———没有学生会喜欢老师,他却要二十四小时和班主任待在一起。
他的到来同样也打乱了别人正常的生活,不过是为了钱在忍受。
寄人篱下的日子不好过,没有自由,要听话,懂事,不能惹麻烦,几平方的房间桎梏了一个少年最该意气风发的年纪。
班主任拿他当摇钱树,却不会在他身上花太多。
“家里就你一个孩子,他们这样做是图什么。”
“图什么?”他讽刺地笑,“图她认为只要寸步不离的守着我爸,他就会一心一意,不过他确实没有做任何触犯底线的行为,可夫妻间的信任和感情也被耗尽。”
指甲陷入掌心,她想到骆应晖。
结婚这么多年,常景殊不查手机,工资卡也不在她手里,毫无保留的坦诚信任换来的是满园春色。
人不狠,吃亏的就是自己。
笪瑄选择牺牲孩子去换取家庭,现在手握财政大权,常景殊为了骆嘉被骆应晖连哄带骗辞职当了家庭主妇,现在被嫌弃有手有脚为什么不能自己出去赚钱。
他说他家的事早就不是秘密,问她听没听过。
这个圈子里越有权有势的人家里多少都会有各种各样的丑闻,纸包不住火,矢口否认倒显得刻意:“听过一点。”
回去骆嘉为了备课在书房待了一个小时,庄淙靠在沙发上熟睡,蜷着身体缩在那。
屋里虽有暖气,但睡着了体温下降还是会冷。
骆嘉去卧室拿毯子,光着脚蹑手蹑脚生怕吵醒他错失今晚独享大床房的机会。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突然跳出的微信音惊醒了他,刚好毯子落在他胸口,两人面面相觑,骆嘉眨巴着眼睛尴尬地不知所措。
他看着身上的毯子,还有远处的拖鞋,心跳猛然漏了一拍。
习惯了没人照顾,突如其来的关心倒让他手足无措,胳膊肘撑着沙发侧着身,吊儿郎当的模样:“你不会是要谋杀亲夫吗。”
如他所愿,骆嘉把毯子甩他脸上,没好气道:“嗯,杀了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人。”
庄淙从头上把毯子拽下来,捋了把凌乱的头发,骆嘉把毯子叠好放到沙发的另一头:“就放这吧,日后在沙发上休息就伸手一扯,也不会着凉。”
“嗯。”
骆嘉往卧室走:“我准备熨衣服,你明天穿哪件,我一起熨了。”
有人帮忙熨衣服的待遇他还从来没享受过,二话不说把柜子里的衣服拿出来。
庄淙每天的衣服基本上就是白衬衫加行政夹克,明明年纪不大,却一派老成,白瞎了那张脸,骆嘉吐槽他应该换换风格:“明天我带你去商场买几件衣服。”
“我平日穿的不好看吗。”他靠着衣柜,漫不经心地问。
“庄主任,审美疲劳懂不懂?”
“那我穿的好看吗。”他不依不饶。
手持熨斗插上电预热半分钟,骆嘉把两人的衣服挂在一起,先熨他的衬衫,熨斗沿着折痕一路向下,袖口处微微的褶皱也不放过。
知道他想听她说一句好看,骆嘉偏不:“少年老成,摆的谱倒不小。”
言外之意,官职不高,倒挺会装。
他不生气,拿起桌上的假螃蟹问她是什么,骆嘉眼皮都没抬:“手机支架。”
“有趣。”他摆弄着,还把自己的手机放上去,结果没放稳,屏幕摔碎了一块。
睡前庄淙递给她一张建行卡,骆嘉疑惑:“给我这个干什么。”
“工资卡不都得上交吗。”
笪瑄寸步不离的跟着庄筑国要的不就是掌握财政大权吗。
“不用了,我工资够花,你的钱你自己收好,别哪天离婚去查银行明细,你妈说我贪图你的钱财。”
“我没想过离婚。”他目光沉沉地望着她,“你是什么意思。”
骆嘉自知说的话有些过激:“没有感情的婚姻你拿什么保证它能长久。”
“有感情就能长久吗。”他双臂撑在脑后,胸有成竹的问。
骆嘉紧紧抓着身下的床单。
她怀疑他是不是知道常景殊和骆应晖的事,心提到了嗓子眼,咽了口唾沫:“你想说什么。”
“我跟你结婚只是想安安稳稳地过日子。”
“没感情日子也能过下去吗。”
两人虽然睡在一张床上,中间的空隙再睡一个人都不成问题,他翻身撑着脑袋,胸膛轻轻起伏,和白天正经模样比起来,脱去了那身行政装,现在一副无赖样,上扬的嘴角有点坏坏的感觉:“万一我对你有感情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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