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苏看向楚珏，见她迷茫忧心，不由顾及到她的情绪，他转言到：“你不必惊慌，论公子背后势力强弱，日后王储非公子清晏、公子瑜申莫属。

彼时朝堂动乱虽会因这二人而起，可不论谁登基，都会洗肃朝堂，开启王朝新象。眼下公子清晏虽为嫡出，但我相信日后王储会是公子瑜申。”

楚珏暗惊，她不解白苏为何如此笃定申儿会登上王位。

白苏自然不能告诉她，王后宫中的公子清晏并非王裔，真正的嫡公主如今生机渺茫。

两人继续向前走去。

“苏哥哥未曾想过王位？”楚珏倏然问向白苏。

“我何故想它？”白苏淡言。

“哥哥见解深远，又有君子之风，若能成为王上，定会是贤明的君主……可比申儿强多了。”楚珏真心觉得如此。她虽是公子瑜申的长姐，却清楚他资质平庸，难成大器。

“王位于我就如王位之于公子璟吉。”白苏笑道。

“未必如此。”楚珏替他细细打算道：“吉哥哥背后没有势力支撑。季将军赤诚正直、不附炎趋势，不同于朝堂上的乌合之众；轩哥哥又与你交好，或许季家日后可以成为哥哥的后盾。”。

“我不喜王位。”白苏心中厌恶王位。身处后宫他所听所见最多的便是不惜手段争权夺位的丑恶人心。因那至高无上的王位，南枝被生母抛弃，公子璟吉被迫离宫，自己也曾险些被人毒害。

“我清楚哥哥性子淡泊，可哥哥难道没有发觉自己喜欢读史卷政书，与我谈论也多是政事，可见哥哥心中是关心国政的。”

白苏道：“我读那些书原是解闷。”

他接着转移了话题：“明轩已去北境半年有余，不知他如今怎样了？”

白苏听闻近年虺族中出了一位难得的将才，其胆识谋略丝毫不输北境边将。

明轩也在信上说，虺军阴险狡诈，明里使出残忍下作的诡计，将掳来的妇孺士兵解肢剥皮，晾晒于边城门下，动摇军心；暗中又派出细作混入军兵中刺探军情，暗杀军将。

想到明轩远在北境与敌军拼杀，白苏不禁为他担心。

见白苏岔开话题，楚珏也点到为止，她顺言安慰道：“有季将军在旁，想必轩哥哥不会有事。”

走着走着，楚珏忽忆起京中的一则传闻：“近日，我听闻季将军的长女怀有身孕，已回季府休养。”

白苏疑惑：“为何不在夫家养着，反回季府？”

楚珏说到：“轩哥哥的长姐也是遇人不淑，当年季府将她许配给贺家时，贺家还是贤良忠臣。可后来贺家家风败落，阳安姐的夫婿纳了几房的妾室，闹得家宅不宁，孕中之人切忌烦思，阳安姐只能暂回府将养。”

“季将军和明轩出征，季家只剩女眷，不知境况如何，季将军清正不涉党争，权臣向来费心拉拢，如今他离了京城，说不定有人居心不良，暗中为难季家。”想到季家境况，白苏心中隐忧，脚步慢了下来。

“当今季府由季南薇掌家，听说她为人聪敏，自十岁掌管家事，应是得心应手，况且还有王后在暗中照拂。”

“王后？难道裴府没有与季家往来吗？”白苏疑惑，王后是深宫之人，按说不宜与宫外的季家牵扯，裴府若想拉拢季家，怎会动用王后？

“听说，裴统领曾试图拉拢季将军，可季将军并未回复。”楚珏低声说到。

白苏停步道：“明轩不在京都，你我又不能出宫，如今季府只有季南薇一人撑着，你帮我想想有什么能帮到她的。”

楚珏闻之，会心一笑：“苏哥哥放心好了，季家有王上倚仗，衣食用度自然不会缺，若是哥哥想表示心意，不如派人送些东西过去，季小姐定会收下。”

“你说得是。”白苏未察觉楚珏言中藏语。

楚珏掩嘴一笑，看向白苏：“去年重阳夜宴，我以为你只是为搭救季家才应下婚约，现在看来倒像是郎情妾意了。”

“你…胡说什么。”白苏闻言，心中失措，耳根渐渐发热。

楚珏见他面露急切，接着戏谑道：“我哪里胡说了，是你亲口应下婚约，今日又忧心季南薇独自掌家。你虽不承认，可行事却情真意切。如此心口不一，苏哥哥是想瞒我？”

“你明知我是因明轩才忧心季府！”白苏知她是有意戏弄自己，却不禁向她分辩。

“这我自然清楚，可我也清楚轩哥哥很中意你这个姐夫呢。”楚珏起了玩心，用衣袖轻掩笑唇。

深宫之中的白苏如今已知人事，而少年之心，最易受情丝撩拨。

白苏受此调侃，心中泛起了涟漪，他耳根轻红：“你再胡言，我便回去了。”他说着便要转身回去。

楚珏清笑着拦住了他：“苏哥哥等等，我不打趣你便是了。前面就是桃林，这个时节桃花开得最好，哥哥不去看看？”

白苏转回身来，跟楚珏走向桃花林。

桃花开得正是艳丽之时，二人缓缓走着，隐约听到前面传来孩提的笑声。

两人走近一看，只见几个红衣宫女正于花枝间陪公子清晏玩耍。

“原来是公子清晏。”楚珏说到，转而她看到王后：“想不到王后今日也来沐芳园林散心。”

白苏看去，那女子背对二人，她虽立于春色，却是一身萧瑟之感。

“苏哥哥可要上前拜见？”楚珏问到。

白苏犹记南枝之事：“既然王后在此，我们不宜打扰，还是去别处……”

午时，白苏回到冷宫。桐娘已备好膳食，沈夫人等人正在用膳。

见公子回来，桐娘忙添了双竹筷：“公子饿坏了吧。”

白苏接过桐娘递来的竹筷入座。

食间，沈夫人开口问到：“可还玩得尽兴？”

“嗯。”白苏点头。

过了片刻，他抬头道：“母亲，我与明轩是为好友，如今他离京不得照顾家中，我想派人送些东西过去。”

沈夫人点头应允。

杪夏在旁一笑：“公子将来定是位好夫婿，还未迎娶季小姐便知心疼人家。”

桐娘听到后，也不禁笑出声来。

白苏受杪夏调侃，又是耳红：“母亲，不如先给杪夏指户人家嫁出去！”他欲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沈夫人笑而不语。

谁知杪夏不以为意：“我说笑呢，公子怎么还着急了？”

“你……”白苏噎语，一时说不过她。

傍晚申时，杪夏从季家送东西回来。

她端着茶水进了白苏房间：“东西已送入季府，季小姐也收下了。”杪夏放下茶水说到。

见白苏看书入了迷，杪夏故作神秘道：“公子可知今日是什么日子？”

“什么日子？”白苏果然抬目好奇。

“今日是季小姐的生辰，我一听连忙替公子买了簪子送去，说是公子你特地送给季小姐的。”

“你又胡言……”白苏闻言，不由生气。

杪夏笑言：“公子莫急，我是寻你开心。礼品送到季府后，我只言你是念在与季公子的交情，送来薄礼，并没有送什么簪子。”

白苏安下心来：“日后你不许胡言，季小姐对我并无情意，重阳夜宴上是为解季家困境。”

杪夏犀利探问道：“那公子对季小姐呢？”

“什么？”白苏从未想过这个问题。

杪夏将少年的心思看得透彻：“公子喜欢聪慧明事理的女子，季小姐可就是这样的女子。”

见白苏迟迟没有回答，杪夏话锋一转：“公子若真对季小姐有情，可要抓紧了。”

白苏疑惑：“什么意思？”

杪夏道：“今日我去送礼恰好遇见季小姐与裴府少主同行。”

白苏低首沉思，季南薇掌管季府，裴溯舟与她走得近，很可能是在笼络季府。季南薇如此聪慧，怎会不知与裴溯舟走在一起会引起诸多猜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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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年初秋，白苏独立冷宫，他望着枝叶凋零的流苏树冠，满目怅然。

半年前，虺族趁北境兵力调度之际攻破边城，长驱而入，季将军携季明轩及军队四处奔波，抵御虺族铁骑。

前线送来的战报令人时喜时忧，磨人心弦，王上令大巫觋占卜，得知卜辞为吉，这才安下心来。

不久后，前线果真传来战况好转的喜讯，这令朝堂上的君臣安了心。

前线战况时好时坏、来回消长，终不见虺族占取多大的战利，久而久之，朝堂之人对战况也渐渐麻木。

前朝认为小小鄙陋虺族成不了气候，有季则铭及其麾下十万精兵在外御敌，自会无恙若前线真有什么变故，那也是季则铭首当其冲，他们先安心呆在京城便是。

庙堂之上王上及臣子不把虺族放在眼里，但民间已有太商将亡，祁氏将覆的传言。

这股慌张情绪在坊间百姓的窃窃私语中愈渐发酵，最后竟鼓动得内宫的一个宫娥私偷王室珍宝，携赃欲逃。

可她临出宫门之时，却因慌乱露出了马脚，当场被禁军发现，折了性命。

此后，王上下令：凡于民间造谣咒国者，一律当斩。草市街前三溅血，再无流言入君耳……

相隔千里的邑州城外，阴风细雨。

道旁茅草茶亭里的茶小二瞧见渐行渐近的两骑，立即上前招手揽客，他堆笑冲马上二人道：“客官，这雨过会儿就大了，要不先进来躲躲？”

茶小二的目光定在那位黑纱斗笠的行客身上。以他的阅历，越不显山露水，说话越算数。

茶小二小心打量了遮面男子一眼，瞧他身形挺拔修长，年岁应是不大，一身简素的暮云灰衣难掩他卓然风华。

他的同伴道：“离松山只剩两日路程，看这天气，不如今日就在邑州城歇脚。”

遮面男子松开缰绳：“也好。”

两人下马，茶小二连忙招呼着，将人请进了茶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