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奇正式上线那天，赵璟琛特意拿着赵梅之前给他求的白玉牌去了郢安最灵验的寺庙里上香。这款游戏用掉了赵璟琛拉来的所有资金，他虽然对自己的作品很有信心，但还是会忍不住担心。

失眠的时候他会想到赵梅，想到自己的合作伙伴，想游戏如果不成功他们会怎么样，以及想到宋许安。

想到宋许安这件事并不受赵璟琛控制，就像是感染了某种精神疾病，来势汹汹，赵璟琛没有半点办法抵抗。

他住在和宋许安一墙之隔的地方，彼此之间的直线距离不超过三十米，躺在床上的时候脑海里偶尔会闪过“宋许安现在正在做什么”的念头，想起宋许安那双明亮的带着戏谑的浅色眼睛，想起他那张漠视自己的脸。

游戏上线第三天用户人数增长率达到了一个小高峰，他的合伙人翻出了他大学做出的一款帮助盲人识别读取手机文字并进行朗读的APP，用最后的资金借势在网上做了一波营销宣传。

营销策略带来的注册量很可观，赵璟琛当晚就专门打电话向投资人传达了谢意。

他合上电脑，心头悬着的那块大石头终于落了地。

回复了几条姜兴兰他们发来的信息后，他看着窗外突然意识到宋许安今天在花圃里待的时间要比往常都要久。

这很反常。

赵璟琛关掉手机，将浅蓝色的窗帘掀开一角静静地看着月光下发呆的宋许安。

宋许安坐在紫藤花下的木质秋千上，望着虚空发呆。花圃的暖灯不知道为什么关掉了，宋许安脸上没有了那层烛光一样朦胧的暖色，在月光的下，那张素白的脸甚至带着某种易折的脆弱和冷感。

这是张受到上天眷顾的脸，赵璟琛心想。为什么老天爷要给一个心肠如此恶毒的人给上这样一张让人心软的脸，给了权势给了疼爱，脸外貌都要比旁人优越，老天爷还真是不公平。

宋许安在凌晨回了房间，赵璟琛听着隔壁的关门声终于决定上床睡觉，临睡前他摸了下枕下的白玉牌，希望明天能够更顺利一点。

但很快他的愿望就落空了。

那通电话是在凌晨四点三十二分打来的，赵璟琛被铃声惊醒，接起电话的时候整个人还有点懵，直到听筒那边传来许玲惊慌失措的声音。

“璟琛你快来，你奶奶上厕所的时候不小心滑倒了，流了好多的血！”

赵璟琛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房间里跑出去的，他只记得耳边飒飒的风声和散在空气中让人心慌的急救车的响铃声。

这个世界是不公平的，从来都是。

“怎么样！我奶奶怎么样？”赵璟琛奔上二楼，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已经将赵梅抬上了担架，对神色惶急的赵璟琛摆了摆手示意他不要挡路，“家属不要挡路，我们要带病人下楼！”

他们抬着担架迅速下楼，赵璟琛喘着粗气看到了赵梅那张苍老的脸上黏腻的鲜血，他被那可怕的鲜红色吓软了双腿，几乎要倒在原地。

可下一秒他又撑着墙壁站了起来，快速跟了上去。

宋许安站在楼下看着担架上赵梅那张惨白的满是鲜血的脸，表情是罕见的空白像是不明白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情，为。

什么是今天呢？明明不该是今晚啊，明明该是…………

一切都褪色了，他看着赵梦被抬进救护车，听到医护人员大声喊着让家属上车，所有的一切都变成了黑白默剧，宋许安看着他们却又好像完全没有理解他们此时的动作。

邱成玉第一个发现了他的不对劲，轻声叫了两声宋许安的名字，见他呼吸越来越急促，邱成玉皱着眉搂着宋许安的肩膀拍了两下。

宋许安如梦初醒，他抓着邱成玉的胳膊，像是濒临窒息一样大口喘着粗气，四肢和头逐渐开始发麻，宋许安喘着粗气双腿一软半跪在了地上。

邱成玉半蹲着抱着他，宋许安的呼吸声越来越重，面色带着不正常的红色，抓着他手臂的手也在不断蜷曲用力。邱成玉感受着耳边滚烫的呼吸声，垂眼看着宋许安脸上不正常的红晕和因为过度换气惨白的双唇。

这是宋许安第一次在他面前露出如此脆弱的表情，邱成玉甚至都能看见他眼尾的泪，那张漂亮到艳丽的脸没有了先前面对他的淡然与笃定，脆弱的让人心惊。

他抚上宋许安弓起的后颈轻声说了句抱歉，随后伸出右手捂住了宋许安的下巴。

宋许安急促的呼吸被他闷在了掌心里，呼出的热气潮湿又滚烫，烘的邱成玉掌心一片水痕，宋许安被他架着，过长的头发披散在肩头和赵璟琛的指尖在滚烫的呼吸缠绕在一起，湿漉漉黏在赵璟琛的指缝和他瓷白的脸上。

邱成玉垂眼看着宋许安那双黑沉的眼睛，看着他陷在草地中那双沾上泥污的手，觉的宋许安这次应该是真的生气了，他想象过明阳饭店那场混乱中宋许安是什么表情，应该也是这样愤怒地让人心惊。

小二楼里其余人慌得不成样子，站在门前窃窃私语，不着痕迹的往宋许安这边看。

“去找个口罩过来，其余人全部回房间！”邱成玉厉声命令，他挺直脊背将宋许安挡在了身后，隔绝了所有人的视线。

混乱的情况终于得到了制止，吴玉然把所有的人都带进了房子里，月光下只有他们两个。

宋许安带着草屑的手抓着邱成玉的手臂，力度大得近乎要将指甲折断，所有的呼吸都被堵了回来，胸腔被震得生疼。

他自以为做了万全的对策认为自己可以抱住赵梅，但他太自大了，那些浅薄的实验让他觉得自己能够和剧情抗衡的，毕竟他保住了薛书然，毕竟他那些小手段都成功了。

明明连真实的世界都算不上，明明只是一些用廉价的笔墨创作出来的东西，凭什么不能违抗？

知道这些真是让人不爽，他是被放在模具里催熟的水果吗？

许玲送来了一次性口罩，邱成玉刚要拆开包装袋，就看到宋许安摇了摇头。

战鼓一样跳动的心脏逐渐平静下来，他松开了邱成玉的手臂，泄力坐在了地上，邱成玉愣了一下松开了自己的右手。

这场面实在是不太好看，宋许安看着邱成玉被自己弄得一塌糊涂的掌心，轻声向他道歉，“对不起。”

邱成玉手指蜷了一下把潮湿的右手放到了身后，“该说抱歉的是我，是我没有反应及时，救护车已经在街区里停放了两天了，如果反应再快点她的伤势不会这么重。”

“和你没关系。”宋许安撑着地面踉跄着站了起来，“这种已经注定的东西，是改变不了的。”

邱成玉看向他。

宋许安的长发被风吹起，他拢了下头发仰头望向藏身在云层后的月亮，“今晚有风啊。”

…………………………

不是已经拜过佛祖了吗？不是求过你保佑顺利平安的吗？

赵璟琛看着亮起红灯的手术室，他跟着救护车一路来到这里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在这张椅子上坐下的。

和奶奶相处的回忆走马灯一样在脑海中闪烁。

开心的、难过的、委屈的、所有的情绪洪水一样向他袭来，赵璟琛呆坐在原地，直到此刻都觉得自己像是做了一场噩梦。

楼道尽头有模糊的祷告声，赵璟琛真的不想听到这种让人绝望的声音，仿佛无能为力到只能祈求神明。

第一封病危通知书是在赵梅进去一个小时后发下来的，赵璟琛捏着那薄薄的一张纸，只觉得灵魂都要被这张纸吸走了。

他麻木地签下自己的名字，走廊尽头的祷告声隐隐传过来，原来人绝望到极点是真的会把希望都放在神明身上的。

佛祖、上帝、无论是什么都好，救救她，无论付出什么都可以，只要她别离开我。

手术室是在清晨的阳光下打开的，没有带来他想要的好消息。

赵梅还在急救室里躺着，她本身就有高血压，脑出血诱发了很多病症，让手术的风险增加了很多。

赵璟琛听完了医生的话反应了很久，再次认识到神佛并不可信，凡人的苦难在神佛面前又算得了什么呢。

他预缴了定金，医生告诉他这是个很烧钱的病让他做好准备，赵璟琛听懂了他的话外之意开始四处筹钱。

传奇已经把他所有的积蓄都搭了进去，投资人的资金也全都投进去了，他把所有能联系的人都借了个遍，甚至和投资人说过把传奇属于自己的一部分股份低卖给他们，但借到的钱还是杯水车薪。

赵梅的病情已经到了刻不容缓的地步，医生重新下诊断书上说赵梅的半边身子已经瘫痪了。

瘫痪意味这她接下来的日子都会被困在那张病床上。

赵璟琛知道他不能再等了，再拖一秒都不行。

回到别墅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宋许安坐在花圃的秋千上，宽大的白T让他整个人看起来空荡荡的，像是随时会散在空中。

赵璟琛希望宋许安现在处于憎恶他的阶段，那样或许他能够从他那里用尊严借出一些救命钱，他希望宋许安能好心一点，记得赵梅对他的好，能够发一发善心。

“为什么昨天晚上没回来？”宋许安晃着秋千，“我允许过你在外面过夜了？”

赵璟琛低着头，神情前所未有的恭顺，他走到宋许安面前把腰弯得极低，“对不起，是我没有经过你的允许就擅自做了这样的决定。我有错可是我奶奶没有，她念着陈家对她的好念记着你的好，是个很好的人。她现在做手术需要一笔钱，我求你借我，我会很快还清的！我真的会很快就还清的！ ”

宋许安看着赵璟琛的发顶和他已经冒出青色胡须的下巴，这个男人撑到现在已经很疲惫了，不眠不休整整三天就算是神也会累垮的。

宋许安看向夜空，脚尖在地上轻轻一点秋千摇晃起来，时至今日他已经完全不需要手杖了，身姿轻盈得像是蝴蝶在空中飞舞。

“我为什么要借给你钱。”他的声音散在空中，“她跟我有关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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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第 16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