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你们听说了吗，我们学校有人疯了！”

“当然，还有人拍了视频，真的好诡异啊……”

“可不是嘛，以前我小的时候，我爷和我说过，这世界上有些人丢了魂，就会变成傻子，我看他是不是——”

“打住啊，这种话你都信，我们要相信科学。”

走在路上，到处可以听见路人在议论这件学校里的大事，昨日宋琦真的发疯现场有太多人围观了，以至于视频资料和图像资料都极其丰富，在论坛里顿时掀起了轩然大波。

对于除了上课就是上课的苦逼大学生来说，学校里发生大事就是他们最好的精神寄托，上课也不困了，一个劲儿地在论坛翻着有关情况的最新帖子。

季允辰作为亲历者，虽然对于事情的真相了如指掌，但也依旧在默默地看着事件的最新进展。

宋琦真的母亲在目睹了自己儿子的疯状之后也差不多疯了，来学校调走了所有的监控资料，但是宋琦真所在的地方是个季允辰挑选的，被挡住的完美的监控死角，他们所能看到的就只有宋琦真好端端地走了进去。

再然后，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了。

安琴保持着自己的最后一丝理智，想起了儿子在前一天晚上和自己说的那些，又想到了那个喜欢眯着眼笑的年轻人。

那个人给了宋琦真一张符咒——

就在她试图通过电话联系到这个年轻人的时候，电话里冰冷的女声提示：“该号码为空号。”

她找出了自家监控的影像资料，悬赏巨额寻找这个年轻人，但自此之后，那个叫做邬凌的年轻人失去了所有的消息。

几天之后，事情的风波稍稍平息，郭平回到了实验室，宋琦真疯了，也就不再需要陈果的那篇论文，或许是仅存的那一丝良心终于起了作用，他亲自完善了当了自己五年研究生的陈果的实验成果，并最后以陈果的名义将其发表。

一时间，“好导师”“良心导师”的词汇不停地被贴到了他的身上。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此事告一段落，季允辰也终于回归到了正常的生活轨迹，按照之前小黑所说，自己的魂魄也应该已经恢复到了原本的状况，只要别再倒霉催的被孤魂野鬼看到上了身，也就没什么关系了。

季允辰照旧在上课期间发着呆，过去的那几天好像一场冒险一样，打破了他原本平静的生活，如今乍然又消失得干干净净，竟让他觉得怪不习惯的。

即便自己还是偶尔能在路上看见几个鬼大哥鬼大姐游荡，但小黑小白再也没出现过。

他本来觉得自己对于鬼的接受能力有了质的飞跃，再也不会轻易被鬼吓得乱爬了，但是他低估了人死亡时的惨状，也不知道是不是最近城市里人的压力普遍较大，自己已经一连好几天都遇上跳楼自杀的鬼了。

那脑浆都粘在身体各处以及塌陷的颅骨的惨状，让他很难用语言形容自己内心的感受，只能默默地假装没看到，然后不动声色地换个方向绕过去。

“哎你怎么用这么可爱的雨伞？”

某日大雨，季允辰看着自己包里那唯一一把雨伞陷入了沉思。

江小鱼用肩膀撞了撞季允辰，一脸贼兮兮的表情：“怎么着，找了妹妹没告诉兄弟我？不够仗义啊辰哥。”

怪不得总觉得自己有什么事忘了。

季允辰转过身，颇为无语地看了眼正在努力吃瓜的江小鱼：“谈你个鬼，和你谈好不好？”

江小鱼听完了也乐了：“辰哥，尊嘟假嘟，我可是要当真的哦！”

季允辰对自己室友这等发病的情况也算是见怪不怪，两个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共撑着这把看上去极其少女的伞回到了宿舍。

才到宿舍，季允辰就抄起了自己原本的大伞，夹着这把粉红色小伞冲出了门。

“怎么个事，你要去哪里啊？”

季允辰头也不回：“还伞啊。”

江小鱼在原地愣了两秒，然后骂了句。

“混蛋，还真谈上了。”

坐在出租车上，季允辰的心情有点微妙。

这种仿佛去见老朋友的心态多少是有点问题。

但是……

他想起了最后那一日时的北琰。

也不知道北琰怎么样了。

对方是掌管地府的神明，大概是不需要自己担心的。

反应过来的季允辰觉得自己有些多管闲事且大逆不道，堂堂阎王怎么还需要自己这种虾米去担心。

还是还了伞就撤吧。

小黑之后再没出现过，也就没人天天念叨着要自己加入地府了。

多半也是觉得自己能力不够吧，毕竟连陈果的最后的愿望都没能实现。

出租车最终停在了酆都路443号，司机探出脑袋看了半天都没能找到那个传说中的“444”号。

“小伙子，你记错了吧，这里只有443号，还有445号，没有444号，这么不吉利的数字，有了也没人愿意呆啊，更何况是这名字的路。”

季允辰看了眼窗外明晃晃的“444”号，心下了然。

看起来连这个房子都只有自己能看到。

已经习以为常的他也没和司机多说，付了钱之后就下了车。

站到门口的时候，他的内心还是略显局促，总觉得自己和这里有些格格不入，深呼吸了几口气之后，他最终叩响了木门。

“来啦来啦！”

清脆的声音从门后响了起来，紧接着，七七的脸出现在了门后。

“呀！大哥哥！是你！”

七七肉眼可见地更开心了些，当即把门推开，拉着季允辰就进了门，季允辰本来准备好的话一句也没用上。

因为根本插不上话。

七七有些兴奋地念叨着：“我还以为要很久很久之后，等到大哥哥死了之后才能看见你了呢！没想到大哥哥你还记得这里！”

“七七一个人都无聊死啦！”

“你能不能多来玩呀！”

好不容易抓住了七七说话的空隙，季允辰把已经整理好的雨伞递给了她。

看着粉红色的伞，七七却突然不那么高兴了。

“大哥哥还了伞，是不是就不会再来了？”

确实是的。

但看着七七的眼神，他突然觉得自己有些说不出口。

果然对着可爱的小朋友是说不出什么无情的话的。

他只能摸了摸自己的鼻子，眼神朝旁边游移了一下之后点了点头：“……大概是的？”

七七顿时更蔫了，连脑袋上的两个丸子都好像失去了活力。

“七七还以为，大哥哥可以一直留在这里呢，这样，就有人和七七讲话了。”

“你不能出去吗？”季允辰环顾了四周，似乎并没有什么来来往往的魂魄，孟婆的工作看上去似乎很是清闲。

“七七可以出去，但是没有人能看见七七，我不像北琰哥哥那么厉害，能够化形成普通人的样子。”七七踮起脚，把自己的小伞藏进了柜子的最上层，“只有死掉的人才能看见七七，但是他们往往都不爱和七七聊天，他们会沉浸在自己死亡的痛苦和遗憾里，然后一直到我把他们带入轮回。”

“没有人爱搭理七七哦。”

“那不是还有小黑小白，还有北琰——”

季允辰数完也意识到了问题，这地府里，竟然只有这么几个人。

“北琰哥哥平时说话就不多，自从轮回境出了问题，他就经常不在，我有些时候要过好久才能见到他。”七七掰着手指一个个数，“小黑小白不是跟着北琰哥哥一起出去，就是自己偷偷溜出去玩，也不会带着我一起玩。”

“七七好可怜，没有人和七七一起玩。”

季允辰看着眼泪汪汪就差哭出来的七七，在心中不停地给自己强调。

这是孟婆，她的年纪是可以做自己祖宗的！

即便如此，面对这样的场景，他也有点手足无措。

“大哥哥，你能不能留下来啊。”七七仰起脸，大大的眼睛里满是期待，“你要是留下来了，七七可以保护你！”

其实季允辰不是没有考虑过小黑的提议，经过了这些事，他总觉得自己多管闲事的能力大有提升，以至于在看见了刚死不久的鬼魂之后，都会忍不住去猜测他们是为什么而死的。

他想起了自己小学的时候最喜欢写的作文，赠人玫瑰手有余香，小的时候天塌下来也要帮助别人的雄心壮志似乎已经在天长日久的生活里被他遗忘在了脑后，最近隐隐约约有再度萌发的迹象。

这是个自私的社会，有这样的思想显然是种负担。

但是那一天，小黑告诉他，这个世界上只有自己有这个能力，能够站在生死交界处做力所能及之事，他不可否认，自己心动了。

现在，这种心情又再度蠢蠢欲动起来。

或许，这种能力就能这样潜移默化地变成自己的助力，而非负担。

他在激烈地进行思想斗争，小黑小白双双从门外走了进来。

小黑在看见季允辰的时候眼睛一亮，立刻蹦到了季允辰的肩膀上，和之前一样，很是熟练。

“你小子还算有良心，居然还知道来看看？”

“我之前难道很没有良心吗？”本来是内心暗戳戳的想法，却在下一刻被他说出了口，季允辰很悲伤地发现，由于和小黑接触多了，对方黑无常的光环已经开始减退，现在自己已经忍不住在他面前反驳了。

小黑丝毫不在意，而是伸出手轻轻抹了把自己的脸，然后凑到季允辰的耳边小声说：“老大不许我们来打扰你……我之前的提议，你怎么看？”

对这种大声密谋的情况，一向秉公无私的小白却假装没听到，而是溜达到了桌子上，开始喝茶。

而七七更是毫不掩饰自己想要季允辰留下来的心，干脆抱着季允辰的小臂不撒手了。

……

季允辰承认，自己动摇得更厉害了。

如果只是顺手帮个忙的话，其实也没什么，况且，这么算起来自己也算是在地府有编了，如果能抱上阎王的大腿，从此阴阳两界岂不是都是横着走。

再加上，从头到尾，北琰已经救了自己两次了，知恩图报也是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

他内心的天平彻底倾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