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室更衣间，孩子们正着急忙慌地脱衣服。舍管的异能虽然好使，但越往里走水流越小，他们都想赶快去浴室选个好位置。无人注意到更衣室的角落，此刻站着两个人。
“九十八号，你拿我和三号的擂台打赌？”十三号不善地摩拳擦掌。
在她对面，被堵在墙角的是一个长着凌乱的棕黄色头发、绿眼睛提溜转显得很机灵的男alpha，听闻她的话，他一脸正气挥手：“谁说的，哪有的事！”
十三号冷笑一声，也不多跟他废话，直接道：“把赚的分我一半，不然我就向维克多举报你。”
听到“举报”二字，周围零星几个孩子疑惑的目光向角落里的十三号看过来。
“哎呦喂，姑奶奶饶了我吧！”九十八号赶紧拉过她胳膊，压低声音求饶，“您俩这场我不仅没赚还全把今天搞的倒贴进去了！现在可是真一瓶营养液都拿不出来，我还欠九号两瓶呢！”
十三号嫌弃地把胳膊从他手里抽出来，眯起眼睛审视道：“你还有倒贴的时候？”
“快别提了，”九十八号哭丧着脸，“九号原本不赌不赌，结果我一激他，他真赌了，他说要压您俩平！您也知道以前三号啥样，您比她强多少啊，我寻思着能赚点，让开赔率让他压了，结果、结果就都赔进去了哎呦喂！”
“你还怪上我了？”十三号气笑了。
“我哪敢啊！您是什么人啊，是我们这群小虾米的头，是这个！”九十八号瘪着脸举起大拇指，“我怎么想得到三号居然能跟您打平，她上次被四号打成那个样，您比四号还厉害，谁能想到她一个周进步这么多？要不是九号老实，我都觉得他俩合伙打假赛坑我呢。”
“你这是活该，看你以后敢不敢赌了。”十三号鄙视道，说着转身脱衣服准备也去洗澡。
此刻更衣室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了。
“一码归一码，哪有天天赢的呢，天天赢的那是出老千，我一向不屑这种事！”九十八号毫不在意地摆手道。
在十三号回过头露出的不赞同的眼神下，从善如流地转移话题，绿眼睛又开始轱辘轱辘转，“您真觉得三号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跟您打平吗？这才一个周。”
“什么意思？”十三号脱衣服的动作慢下来，银色的头发随动作的突然顿住轻轻甩了一下。
“我就是觉得奇怪，”九十八号笑道，“三号明明没有觉醒，为什么她能打赢四号，又能打赢你呢？”
“我没输。”十三号倏地向他看过来。
“当然、当然，您跟她打平了。”九十八号举起双手赔笑投降，轻轻地扇了自己嘴一巴掌，“是我说错了。”
吱嘎——
更衣室破破烂烂的门忽然人从外面打开。
是九号。
他一走进来就意识到了十三号和九十八号间奇怪的氛围，但他什么都没说，脱下衣服放进在自己柜子里，就转身去浴室洗澡了。
更衣室的两个人陷入沉默。
背后说人是非，还差点被当事人的熟人发现……嘶，太刺激了其实也不好。
两人心有戚戚地脱衣服。
“啊，我想起来了，”一片窸窸窣窣地脱衣服声中，九十八号忽然冒出来一句话，“从三号差点被四号打死之后，她好像就跟九号关系变好了，而且……”
“而且什么？”十三号追问。
“她好像每次都等到最后才洗澡。”九十八号郑重地说。
十三号闻言翻了个白眼，转身也进了浴室。
·
周澄发现了一件事。
阿九似乎很有脑子。
他察觉到了她在跟他打架时故意隐藏实力，在她与十三号上擂台前，又意识到了她对十三号有特殊的仇恨，因此他在她们两个比赛时有意观察了她们的动作，在确定了她没有失去理智但又想给出口气之后，他在那个违反纪律开赌局的“九十八”那里下了注，买她跟十三号平局，然后不出意外地大赚了一笔。
所以她现在开始怀疑他对她说的那些剖白都是故意炸她的了。
他其实并没有对她交与信任，在察觉到她不是三号起，他就对她抱有了戒心，在发觉她并没有做什么妄图隐藏自己的事，反而他说什么她都相信之后，他才对她浅浅地交付了信任。他一直在她旁边是想把她放在眼皮看着有没有威胁，就是想知道她来到组织想要干什么，今天在发觉她因十三号情绪有所波动后，他抓住了机会，今晚才搞出了这么一出逼问。
而她就这么上当了。
失算了。
周澄心中凝重。
在洗澡的时候她心情也是相当地凝重，因为她这副表情，原本想骂她怎么又是最后一个洗澡的舍管也被吓了一跳，居然忘了骂她。
她就这样凝重地回到三号的垫子旁，想要躺下去，伸手摊开被子的时候，她却摸到了一瓶营养液。
谁给她的？周澄眼神一凛。
营养液在组织里是硬通货，基本等于货币，一瓶营养液等于捡3个小时的垃圾，等于擂台打一天、胜率还要超过组织这一批孩子里的一半。
这种给东西的举动，真是该死的熟悉，她一眼就锁定了躺在她相对远点的阿九。
此时他也刚洗完澡不久，正在收拾东西，虽然不知道他有什么东西需要收拾。
他察觉到了她的视线，回头看向她。
周澄举起了手里的营养液，眼神示意问他。
阿九点点头。
周澄：“……”
她有阴影，她不敢喝。
周澄也向他点点头，把营养液放到枕头下边。
一夜无事。
第二天，背着不知名材质编的筐，她跟着大部队去了垃圾场。
今天换了地方，一片崭新的垃圾堆，离焚场和组织都很远，他们走过来就用了将近一个小时，站在垃圾山上，远远望过去甚至看不到焚场三栋大楼的楼顶。
周澄麻木地捡着垃圾，手里拿着一根细长的棍子，插下去，举起来，扔进背后背着的垃圾筐里。三号这具身体五感本身就很灵敏，经过黑泥改造后就更加灵敏了，现在闻着垃圾场刺鼻的味道，她几乎头痛欲裂。
机油、垃圾、腐朽的金属、不知名小型动物的死尸……各种各样的恶心的气味，甚至有些辣眼睛了。她宁愿天天打架斗殴也不愿在这里多待一秒，可惜身不由己。
“三号。”
周澄忽然听到了身后有一道陌生的声音在叫三号，也就是她。
她立即回头，是一张不怎么眼熟的脸，但生着一双少见的绿眼睛，组织的孩子之一。
她应该认识这个人。昨晚阿九才跟告诉过她。
“九十八号？”她试探地说了一句。
“咦，你认识我啊。”他慢吞吞回应道。
她看到九十八号从垃圾山下慢慢走过来，阴影里的半身握着有点锈迹的钢管，背着的巨大的箩筐显得他身形更加瘦小。
周澄没有三号的记忆，所以她也不知道三号跟九十八号有没有交流。她看着九十八号手里那截钢管心里暗暗警惕。
周澄冷呵道：“站住，有什么事就说，再往前走我对你不客气。”
很明显，他对她有敌意。
“好，好，是我唐突了，”九十八号问言果然停下脚步，退回到垃圾山的阴影里，语气轻松地道，“三号，我其实对你没有恶意。”
“那你把你手里的武器扔了。”周澄冷冷道。
“你说这个？”九十八号举起钢管，在周澄警告的目光下，随手扔到后面的箩筐里，他嘿嘿笑了两声，“我害怕你一言不合打我，既然你没打我，它也没用了。”
“……”周澄冷漠，她不知道他此行前来的目的，迟疑了一下，见九十八号没有别的动作，她道，“我看你也没什么事，没什么事就离开我的地盘，我记得规矩里说过工作的范围有划分，不允许不相干的人乱窜。”
九十八号还是慢悠悠的：“我过来跟你找是想跟你做个生意……”
周澄一听这开头就生气了，她在九十八号没说完前就打断了他：“不干，你走吧。”
她最讨厌的就是有人跟她做生意。她已经被坑到那么多次了，现在已经有长进了！找她做生意，就是要坑她！
周澄正想转身就走，换一片地继续捡垃圾。
身后，九十八号却忽然提高了声音：“三号！你说组织里的孩子的灵魂换成了什么别的东西，这个东西，会有什么下场？”
上午的烈阳下，他从垃圾山的阴影里走出来。
周澄直起身，冷漠地回头看着那个完全暴露在阳光下的人。
她知道，在她的身后也有那片垃圾山，但她不知道，那片垃圾山的后面，是一个巨大的、宛如深渊的黑洞。此刻，那个黑洞边缘一块巨大的金属碎片，正逐渐地、逐渐地无声往下滑落。
“啪——”
她听到了一声传到她耳边的清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