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

昨天晚上的窗帘没有关上，只有一层薄薄的白纱遮着。深秋的天亮得慢，是极其萧瑟的白光，这几缕漏过白纱的光缓缓照出客厅里的深深浅浅。

也照醒了躺在沙发上的男人。

顾行川眉头紧锁，不舒服地转身调整姿势，在沙发上躺了一夜难免腰酸背痛，却在看到身侧的女孩时停下了动作。

女孩坐在地毯上，上半身枕着手臂趴在沙发边缘，呼吸细碎，鸦羽般的长睫因为不舒服的姿势颤动着，睡得不安稳。

粼粼的晨光照在她的脸侧，白皙的皮肤如玉石般通透温润，挺翘的鼻梁下，嘴唇红润。

在这儿睡了一个晚上吗？

顾行川看着林薏的睡颜，心里软得一塌糊涂。他轻手轻脚地坐起来，微微俯身，小心翼翼地抱起女孩。

柔软的身躯一瞬间落入怀里，臂弯里的女孩发出几声嘤咛，满脸都是被打扰的不悦，微睁着眼抬头看他。

“薏薏，去床上睡。”

顾行川停住脚步，眼带笑意，低头蹭了蹭她的头发，嗓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温柔得不像话。

“嗯……”

女孩面朝顾行川找到一个舒服的位置，毛茸茸的脑袋靠在他的胸膛上，安心地闭上了眼睛。

是全身心的依赖和信任。

顾行川盯着她淡静的睡颜好久，叹了口气，不舍地将女孩轻轻放到床上，胸口的温度散去，他感觉空落落的。

林薏一沾着床，闭着眼睛自动就滚进了被子里，她整个脑袋蒙在里面，睡得香甜。

顾行川站在旁边被逗得嘴角上扬，眉目舒展，无奈又宠溺。

好可爱……

他忽然俯身，梳理了一下女孩略微凌乱的发丝，然后手指撑在她的耳侧。

因为紧张而抿着泛白的嘴唇慢慢靠近林薏，印在了她的额头，一触即分。

他一秒钟直起身子，心跳如雷，耳朵红得滴血。

鼻尖还萦绕着女孩惯用的微苦的茶香。

昨天女孩的回答还在耳边回荡。

薏薏，我们晚上再见。

——

《预言》片场。

“好，过了，今天先收工。”

顾行川扔掉监听耳机，捏着眉心从监视器前走出来。昨晚宿醉没休息好，又因为剧组租下来的场地有限制，必须一大早赶进度，太阳穴一胀一胀地痛。所幸今天拍摄还算顺利，一切都在按计划进行。

他和剧组各部门打了个招呼，从片场离开。天已经完全黑了，郊区里没有强烈的发光源，只有几盏年久失修的路灯在发着昏黄的光，夜晚的风已经带上了初冬的冷冽，刮着脸颊倒是清醒了不少。

今天的星星特别亮，顾行川抬头望着天空想。

他心一动，掏出手机发消息。

“能邀请你一起散步吗？今晚的星星好美。”

几秒后，手机传来消息提醒。

“当然。”

沪城郊区有个水库，林薏知道，她从小在沪城长大，周边几乎是完全摸透了。不过，大家一般会在夏天傍晚到这儿来烧烤钓鱼，吹吹夜风，现在这个温度来这儿散步，顾行川是第一个。

女孩裹紧外套慢慢想。

不过，当她未施粉黛，套着厚实的大衣站在湖边，仰头看着深蓝夜幕下一颗颗清晰闪烁的星星时，却一瞬间失神。

湖风吹动女孩随意挽在脑后的发丝，也吹动了顾行川垂下的衣摆。他站在旁边，随手插着口袋，同样仰着头。

忽然时间变得很慢，天与地之间只剩下两个人望着星空。

蓦地，顾行川突然开口，声音不大不小，刚好两个人能听见，带着几分无奈和缱绻。

“你是不是以为我断片了，忘了昨晚的话？”

林薏愣了一下，然后笑了，眼睛被笑意浸染得格外明亮，她点头大方承认：“对。”

顾行川看着女孩因为笑容越发明丽的脸，也跟着上扬嘴角。

“那我再说一遍。”

林薏转头看着他。

“林薏，我是一个骄傲的人，并且我欣然接受别人的夸奖。他们说我是天才导演，说我的电影独树一帜，说我家世优渥如珪如璋……”

顾行川声音明朗，星光点点映照在他的瞳孔里，像颗钻石。

他笑得不太好意思，喉咙因为紧张干涩，说话艰难。

“但唯独在你面前，好像这一切值得夸赞的东西都被击碎了，我变得小心翼翼又自卑无措。我会提前好几天就期待与你见面，脑子里排演了很多话，看着你的眼睛时却什么也说不出来；没日没夜地工作，因为我害怕自己的能力不够强大，不能妥帖护着你；我抑制不住想靠近你，又恐惧离你太近，会让你觉得我不是你心目中的样子。”

顾行川说得很慢，一字一句。

星星的光芒因为泪水的晕染变得模糊不清。

“有时候我想干脆离你远远的，因为这种患得患失不属于我，我应该永远胜券在握，不是吗……”

他勾起嘴角，像是在轻嘲：“现在，我认输了。”

“所以……”

顾行川顿了一下，那双眼睛漂亮地弯着，认真又温柔。

“林薏，我很喜欢你，你喜欢我吗？”

北边突然接连炸开了几束烟花，离得很远，听不到声音。大概是价格低廉，连圆形都难以维持，散得七零八落。

烟花落在女孩清亮的眼眸。

她眼波柔软，带着点点湿意：“既然你没有断片的话，那应该也记得我的话吧。”

女孩朝前迈了一步，纤长的手指扶住顾行川的肩膀，脚尖踮起。

在顾行川错愕的眼神中，湿软的嘴唇就撞上顾行川的嘴。

晕眩的香气瞬间充斥在他的鼻尖。

女孩的指尖用力到泛白，耳尖染红，却故作镇定地贴着他的嘴唇说：“我也挺喜欢你的。”

顾行川的大脑嗡的一下空白，原本狭长的不可一世的双眸陡然睁大，心脏比刚才表白的时候还跳得猛烈，全身僵硬在原地。

女孩笨拙地贴着他的唇瓣，蹭了一秒想要离开，男人却突然开始动作。

被动转而主动。

顾行川的大掌扣住女孩的后脑勺，朝自己用力，兀自加深了这个吻。另一只手则环住了她纤细的腰肢，将她整个人都揽进自己怀抱里。

林薏手抵着顾行川的肩膀，承受着男人炽热的温度。

夜风依旧吹得不停息。这个吻持续了很久，直到女孩喘不上气，控诉着拍肩膀才停下来。

晦暗的**在顾行川的眼睛里翻涌，他看着女孩愈加秾丽的面孔以及湿漉漉的嘴唇，忍不住再次低头追着吻了上去。

他惩罚性地咬了咬女孩的唇瓣，声音带着**：“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知道什么？”

林薏喘着气，有点疑惑。

“知道我喜欢你。”

林薏噗嗤一下就笑出声来，她躲着男人的亲吻，狡黠地眨眼。

“那当然了！像我这样又漂亮，性格又好，事业有成又有能力的人，谁会不喜欢呢？”

“顾行川，你走运啦！”

她煞有介事地伸出食指点点男人的肩膀。

“嗯，我确实走运了。”

他第一次抓紧了林薏的手，轻轻摩挲。

星星的光芒从发出一直抵达地球被我们看见，要跨越几光年到上百亿光年的距离。因此，我们每一次抬头，都见证了星光数万年的旅程。真浪漫，此刻，刚好你在我身边，刚好我们抬头，刚好光芒闪烁在我们眼底。

我们在湖风和星光里接吻，确定了彼此的心意。

——

秋冬冷空气南下，露水深重，夜一深就漫起了厚厚一层雾气。

俩人牵着手，绕着湖边细细聊着天，谈电影谈生活谈过去，直到水汽在睫毛尖凝结成水珠，才意犹未尽打道回府。

水御府。

顾行川站在601门口，看着林薏开锁进门，打开了玄关暖黄的灯光。

注意到他孤零零一个人站在门外盯着她，眼睛都耷拉下来，林薏又忍不住笑。她走到门口，勾勾顾行川垂落在身侧的手：“怎么啦，舍不得我？”

顾行川听了女孩调笑的话，显得更加委屈，薄红的嘴唇微微嘟起，伸手将女孩揽进怀里，小心扣着她的腰，整个脑袋都埋在颈窝里。

声音黏黏糊糊地在耳边响起：“嗯……”

林薏顺顺他的头发，故意逗他：“舍不得也没办法，已经很晚咯。”

她贴了一会儿，犹豫着开口：“对了……有件事要说……”

“什么？”

“我们的关系还不能公开。虽然我现在也没什么名气吧，但我们俩的职业确实是特殊……”

林薏离开顾行川的怀抱，双手捧着他的脸继续哄：“为了美色，只能顶风作案了！”

“就这件事？”

顾行川因为女孩作乱的小手，说话不太清楚。

“什么叫就这件事，这可是大事！我还没和杨姐招供呢，也不知道杨姐什么态度……”

林薏越说越心虚，开始幻想明天的修罗场。按照杨文那拼命三郎事业为上的性格，说不定要骂她一通。

“没关系，我愿意为了你挨骂！”

事业爱情，那当然是都要啦！

看着女孩一脸视死如归的义气发言，顾行川失笑着抓住林薏胡闹的手。

他摸摸女孩的脑袋：“嗯，我同意先不公开。”

不论是舆论也好，绯闻也罢，对女性总是太过苛刻与恶意。身处娱乐圈，再加上导演和演员两个特殊的职业，即使毫无关系也一定会被泼上钱权色的污泥浊水。被故意理解和编排的，最后受伤最重的，会是林薏。

顾行川看着女孩感动的眼神，有些心疼。她明明知道将会承受怎样的污名，却还是第一时间想要安抚自己。

“如果害怕杨文，我去和她说好不好？”

虽然从来没和她接触过，但因为是林薏身边的工作人员，他也了解过，杨文是一个很专业很优秀的经纪人，应该不会出现林薏想的那种情况。

“不用，杨姐人很好的！”

林薏摇头拒绝，虽然杨文重事业，但的确真心把她当成自己的妹妹在照顾。

“没事，地下情也很刺激。”

男人故意开玩笑，想要放松林薏的愧疚。

果然，女孩一下子从明天怎样面对杨文的担忧中走出，暧昧地朝他眨眨眼：“我也觉得！”

墙上的钟表整点敲了一声，顾行川瞟了一眼，十二点了。

太晚了，该离开了。

他终于弯腰，低头吻住了渴求已久的女孩的软唇，慢慢碾磨交融，喉结难耐地吞咽了一下，但还是克制地离开。

“薏薏，早点休息，好不好？”

顾行川声音低沉，听得人耳朵发麻。

“哦……”林薏揉揉耳垂，红着脸点头，然后乖乖把门关了，她靠在门板缓缓捂住脸无声尖叫。

真是的……怎么突然就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