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方然长这么大,从牙牙学语到今天,对于爱情的感触和认知首先来自于自己的父母。这场小时候以旁观者的身份围观到的第一场爱情,在不怎么甜蜜的气氛里终结于他童年的某一天。
他不觉得自己的父母相爱,潜意识中就如此,在何希平后来的种种怨怼之声中,他甚至把这场代表爱情的婚姻归类于噩梦,不想踏足,不想参与,因为他是其中一个遭殃的受害者。
李方然想,他青年期之后对爱情的悲观,其实都源自李雱的离开,她只是做了一个选择,并且不要他,于是一个家庭支离破碎。
在李方然心中,李雱可以被称之为一个背叛者,背叛了爱情与家庭,还能活得那样有滋有味,活得比那么多人都要精彩,这样的反差让他觉得愤怒,乃至说是怨恨。
虽然他并不知道李雱这些年经历过什么,又是过的怎样的生活,他只是遏制不住地从心里冒出一股无名之火,那簇火苗引诱着他做出出格的事情,而李方然没能遏制住。
直到现在,李方然对于李雱的印象也是负面居多,可是他心里偷偷冒出一个念头——这么一个冷漠的,不讲感情的女人,最终却把岑瑜送到了他身边。
那个他内心挣扎过,怀疑过,否定过,却还是在潜移默化中爱上的岑瑜。
现在李方然需要思考的是,他该如何把这件事情通过一个正常的渠道和表述方式来告诉岑瑜。
毕竟自己以前还语气颇为不善地说过“我不喜欢你”。
岑瑜明显是记得这件事情的,还拿出来说过,由此搞得李方然越发举步维艰。
但他们现在已经结婚了啊……
迷迷瞪瞪中,李方然忽然想到这个事实。
他和岑瑜所有已知的未知的追求者都不同,他是拥有确切身份且合法的岑瑜的伴侣,岑瑜自己也认可这一点,即使在对方眼里这场婚姻只是让自己放心的摆设。
李方然如今是如此感谢这场婚姻,可是他没能给岑瑜送上一枚套在无名指上的戒指,也没有一场盛大而精致的婚礼,能证明他们婚姻事实的,只有两个比巴掌还要小的红本。
岑瑜的手很干净漂亮,不佩戴任何装饰物,连腕表也没有,李方然很早就注意到这一点,却在这时开始懊悔起来。
他需要有什么外显的东西能证明他们的婚姻事实,而岑瑜的手又那么适合加以修饰,那他为什么当时连一枚戒指也不想买给对方呢?
后来的好几天,李方然都在回味这个没有什么思考意义的问题。
也许是他的愁思太多,也有可能是对人生有了些新的感悟,对以前从未涉足过的领域产生了崭新的概念,李方然在情感上踯躅不前的同时,灵感一簇一簇的,像雨后草坪的嫩芽一般,窜出来好多个。
他尝试去记录下来,写完之后自己一看,字里行间全是求而不得的遗憾,和夹杂在其中绵长而深邃的爱意。
李方然把纸团揉吧揉吧撕碎了扔垃圾桶,觉得自己真是陷得不浅,浅略一估摸应该已经埋到脖子了,距离完全沦陷就差那么一点点。
没出息得很,人家都没做什么呢,就跟以前所有的日子一样,但他光是正常相处,就忍不住心动了。
恋爱过程中应该要怎么行动,或者再往前推一步,如何有效率没有差错地去追求一个人,李方然站在一份关系的终点,却开始往最初的起点看。
岑瑜没有经历过结婚前的恋爱行为,他也没有,半路因为李雱而遇到一起的两个人,仓促而草率地结了婚,让婚姻像空中楼阁一样存续着。
感情宛如建筑,都从地基开始建造,但只要最终成品尚且能过得去,现在回过头来培养感情基础,把前面的东西补齐,也没问题吧?
可是岑瑜真的愿意和他发展感情吗?
李方然瞻前顾后的,脑子里塞了一堆胡乱的想法,大部分都和岑瑜有关,一小部分涉及到李雱,他甚至还考虑到了一些伦理层面的问题。
他是李雱亲儿子,岑瑜相当于李雱的养子,虽然他们之间没有任何血缘关系,但从道德层面来说,他俩放外面也能勉强说声是兄弟。那兄弟之间结婚,跟背德有什么区别。可是这件事又是李雱授意促成的,这个女人都不在意别人嚼舌根子,他又凭什么受这种道德谴责。
何况岑瑜这种情况,不像是李雱给他搞个没有血缘关系的亲兄弟,硬要说的话,岑瑜的身份更像是他未曾谋面的童养媳……
思维跳跃到这里,李方然忍不住唾弃,这是什么封建残余的说法,还童养媳,自己也真能想得出来。
岑瑜对于李方然脑中所有的弯弯绕绕没有一丝察觉,他只是发现李方然发呆的时间好像更多了,偶尔看着自己,双眼却是放空的,没有焦距,落点似乎也不在自己身上。
李方然在想什么不会说出来,岑瑜不会问,也不想去细究。李方然脑子里有一片很广阔的地界,足够他容纳很多事情,把他的喜怒哀乐,他的思考,他的感悟都装在里面,如果问两句,李方然也许会在对话中展露他精神世界的一角,但岑瑜没有想过涉足那片广袤的土地。
他不知道李方然什么时候就会突然地提出一些建议,往往都和当前要做的事没有什么关联,让人猝不及防。所以听见李方然说想和他在周末一起去岑瑜就读过的校区看看时,岑瑜第一反应是迷惑,可他向来很少拒绝李方然的要求,所以也只是迷惑了一会,后来看着李方然那双充满笑意的眼睛选择了答应。
两个校区隔得不算特别远,地铁九个站的距离,两边的学生很少互相来往,李方然在学校读那么久的书,也没产生过要去隔壁校区看看的想法,往往一谈论起,他给出的反应都是没有必要。
星湾校区的一切都很陌生,学校的布置建筑和绿化,李方然都是第一次见,连路都找不到。岑瑜充当了一回导游,虽然他的解说一如他的用词一般生硬和没有吸引力,李方然却听得津津有味。
他靠恶补速成来的攻略,说是要和对方寻找共鸣,也就是所谓的共同话题,李方然思来想去,发觉他俩可以一起有来有回讨论的事情除了李雱、公司和学习并不多,唯一能拉出来讲讲的只有这个不在一个校区的母校。
学校路修的宽,随处可见来来往往的大学生,李方然和岑瑜走在树荫下,躲避着悬挂于空中毒辣的太阳。
离这里不远处是室外塑胶篮球场,有几个高个子的大学生顶着太阳在里面打球,技术算不上好,只是自带一股青春的气息。
李方然说:“年轻人精力就是好。”
岑瑜不解:“你才25岁。”
一个篮板球正中,李方然把目光收回,说:“那我也不可能跟他们一样打球。”
李方然笑了声:“傻里傻气的,也不怕中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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