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官开始变慢，他觉得自己好像脱离了身体的桎梏，高高地俯瞰着一切，他看着空无一人的审判台碎裂，看着待过很多次的宿舍区倒塌，看着仿造学城的高塔消失，看着那曾被剑钟插穿的大教堂出现了巨大的空洞。

视野开始移动，周围的一切像是在蠕动，扭曲成线，白茫茫的一片，直到他来到了那个空洞前。

[死亡，给予灵魂以解脱]

神启音在耳边响起，呐喊的声音随着一起，恶心的咀嚼，他像是被吞下，开始下落。

时光被加速，他的视野在发生改变。

他看到有人来到面前，又看到有人离开，前方高楼平地起，脚下是又深又暗的巨坑，繁复的光影交织中，法比亚看到了阿道夫。

他跟在了一个中年教士的身后，频繁出现在他面前，而那个教士他认识，是盖尔。

周遭的一切都慢了下来，教会出事，人员离开，盖尔带着面色灰败的阿道夫再次来到他的面前，漆黑的剑插穿了阿道夫的头颅。

从剑尖流下的血液滴在了他的脸上，他看见阿道夫的身体在崩裂，血肉溃散在地，白骨散发荧光，漆黑的剑开始融化，化为白色的、巨大的羽毛穿透他的脊柱。

当一切结束，他的尸骨被人用铁盒装了起来，离开了这里。

[阿道夫，十二号封存物]

棕黑色的眼睛沉默地看着他，神情专注又悲伤。

莫大的悲痛让他的视野变得模糊，消失的心脏开始收紧，视野再次扭曲。

耳边有巨浪声，有轰鸣声，有恐慌声，还有哭泣的声音，他感觉到了一种令人窒息的悲伤。

正当他以为自己将要溺死在这情绪的海洋中时，裂割声从四面八方传来。

所有的一切都在向上化为白色虚无，而在这虚无中他脱离那不属于自己的视角，回到了身体。

心脏骤停，他在不受控地向下落。

“砰！”

疼痛感从后背传遍整个身躯，让他忍不住蜷缩了起来，等缓过气后，他便察觉到前方阵起阵落，不属于他的呼吸声。

无限却有限的空间里，巨大的、洁白的翅膀充斥着、攀附着，而在其中，无数大小不一的翅膀或展或合，遮掩着中心，整个场景就如一朵欲开的花苞。

紧接着，他看到了一个‘人’，一个瘦长、高大的‘人’。

在层层毛羽的后面，那‘人’垂着头、笔直的跪在了那里，他的双腿化为了羽翼包裹着上半身，双手是细长的白骨，自然垂落在地。

他的嘴唇紧闭，原本眼睛的部位也被生长出来的小翅所覆盖，而最让人惊异的是一根米多长、白到近乎没有的羽毛。

此刻，它的羽茎深深地插入了那‘人’的身躯，从脖颈处没入，而在那根羽毛之下，是从皮肤破出的翅根，它们密密匝匝地向外生长着，交织着，以至于目光所至全是白羽。

并且直至现在，仍在生长，缓慢地生长。

“阿道夫……”

法比亚对着勉强只能看出个形状的人，忍不住低唤出了声。

声音落下后，四周的空间突然震颤了起来，像是想要疯狂挣脱着什么，但又被压制固定在了这里。

当一切停止下来后，红色的光点从禁闭的嘴唇溢出，向上穿过层层羽翼，最后落到了法比亚的身前。

一个虚幻的、高大的红色身影背对着法比亚，那人影身穿同色的教袍，而教袍之下是流淌、翻滚的色彩。

[你来了]

没有一丝声音响起，但偏偏他却听到了，在一片漆黑的大脑里，没有任何语气或感情。

鲜红的血液溅射在法比亚的脸上，他顺着那血的方向看去，然后看到，黑色的长剑刺穿熟悉的背影，漆黑的双眼平行对视，下一秒，纷纷倒地。

无数个闪着光点的声音，如鬣狗般强挤入并啃噬着他的脑海又转瞬即逝，这让他忍不住痛苦地跪倒在了地上。

扭曲的、密密麻麻的嘈杂声裹挟着红色如线虫一般没入了他的身躯，泪水布满脸颊，他疯狂地摇晃着脑袋想要将这些甩出去。

似乎是感觉到了他的情绪崩溃，那些声音越发快了起来，不知不觉间，他银白的眼眸竟泛起了淡淡白光，精神也开始恍惚了起来。

“别怕，”一道低沉柔和的声音透过嘈杂的声线贴在了他的耳边，接着他感受到了一双温热的双手捂住了他的耳朵，为他隔绝掉了那些声音。

[他不是在伤害你]

法比亚恍然地看着上方羽翼，看着它们一点点消逝，看着那红色背影颤抖的身躯，看着一道利刃刺破了整个空间……

稀薄的灰雾中，寂静的城区内，那筑起的审判高台上，有一个半跪的人，他的衣袍被黑色血液侵染，他的手中正握着一把黑色透明的长剑，而那把剑穿透了他的身躯，周身的血迹已然干涸。

【系统待机完毕，正在开启】

【开启完毕，现为宿主进行评估】

【恭喜宿主，此次获得1000点精彩值奖励】

与系统那机械音一起出现的还有血液，被狠狠呛了一口的法比亚微弱地呼吸着。

“呲！”

长剑被他用尽全力从腹部拔了出来，接着，便化为了光屑没入了他右上腕上的剑纹之中。

金色的雾气从他胸膛的金纹涌出，流淌进他的四肢，他静静地坐在地上，看着空无一人的四周，不是他不想动，而是腿麻了。

待身体差不多缓了过来后，他从地上站了起来。

记忆从开始便是错的，他们没有遇到什么怪物，也没有什么白天夜晚，只是进来的每个人都在迷茫与崩溃中杀死了‘自己’。

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也不知道还有没有人活下来，他低头看了下自己的身体，发现已然长大不少。

缓慢的脚步声响起，法比亚走在灰雾开始消散的城区中。

白鸟，教会，自诩为守序者的天网，从他到阿道夫，都和他们脱不了干系，干尽坏事又给脸上贴金，说是大陆的守护者，从不考虑可能带来的巨大后果，不，怎么可能没有考虑到，莫大的利益推着人心前进，如洪流般席卷一切。

黑色暗芒凭空出现，他划开手掌，指尖微光闪过，然后以光点沾血在手背上画着一个八角相交的图案，当图案完成后，他的身体泌出黑色的液体，接着一个人从他的身体中渐渐分离出来。

感受着身体上传来的阵阵空落，法比亚有些牙酸，这算是阿道夫送给他的礼物吧，一个可以出现分身的小献祭阵，至于代价现在还不知道，但就这出来的方式让他有点难接受。

他站在分裂出来的另一个自己的面前，观察着对方，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双完全漆黑的眼睛，然后就是无处散发的疯狂恶意，有这恶意存在，他原本带着圣洁属性的脸都变得邪恶了不少，这要是放在故事书里，保准是最后的反派。

走上前扭断对方的脖颈，然后看着溃散在手上的黑色液体，法比亚直犯恶心，但再恶心也没办法，他得吃掉一点，让其他部分得到指引，不然出来的‘他’回不来，会变成他不愿想象的恶意体，直到找到他‘回家’。

忍着恶心，舔了舔手心上的液体，意外的发现这玩意味道居然还不错，酸甜口的，也不粘牙。

吃了这么一点后，其他散落在地上的液体就爬向了他，直到接触到皮肤，消失的无影无踪。

回收完分身后，他注视着远处教堂的尖顶，侧开了眼睛，最终还是没有选择走过去。

记忆里的那个大剑钟，并不在现实空间中，而阿道夫也早已不在，哪怕他现在走过去也什么都看不到。

随着一个区域又一个区域地搜索，他走到了一个昏暗的禁闭室里，然后看到了躺在床上的人。

“噗嗤！”

泛着微光的黄金权杖被法比亚拔了出来，而在权杖之下的尸体开始有了缓慢起伏。

是米歇尔，她穿着一身训练服，棕红的头发被拢在了帽子中，未施粉黛、五官分明的面孔很是沉静。

“死了？不会吧？”

“……”

“还没，真是抱歉”

她表情自然地睁开眼睛，看着上方的法比亚，然后从缓慢地坐了起来，拿走了黄金权杖。

“你很不错。”

语气平淡的说完这四个字后，她起身站到了法比亚的面前。

“你是否知道其他人的位置？”

法比亚摇了摇头，示意不知道，于是米歇尔再次开口说道：“那就分开行动，你应该知道审判台的位置，到时在那里集合。”

不容拒绝地下达完指令，她就离开了，独留法比亚在原地。

不愧是帝国公主啊，这气势，他摇了摇头，也跟着离开了。

行走在灰雾弥漫的教区，法比亚原本平稳跳动的心都免不了快了几分，对于那个家伙的位置，他已经有了猜想。

无视周遭的建筑，穿过有顶的柱廊，快步来到了记忆中每晚所居住的宿舍楼。

随着一扇扇的门被打开，法比亚站到了最为熟悉的房间门前。

“吱呀——”

木门被推动，两个相对的床，一个空无一人，而另一个却有人躺在上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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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第 47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