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组酒店房间里，看完视频后罗小罗第一个开口：“我去，那个彪形大汉扯你头发的时候用了多大力气啊，看着真疼。”

黎佳艺点点头：“当时疼得我眼泪都出来了。”

罗小罗目瞪口呆：“你不是被吓哭的吗？”

黎佳艺听声辩位，眼珠都没挪一下，一个抱枕就准确地扔到他脸上。

经过这几天，贺言声明显已经习惯了这俩的相处模式，非常自如的在暴力中隐身。

他微蹙着眉，疑点在心里反复盘思：“他们那天果然带了跟拍。可为什么没有继续拍呢？”

“贺老师，你怎么知道他没有继续拍？”黎佳艺一秒乖巧。

贺言声解释：“如果他们一直待到我回房间，就应该知道我进去以后没多久就离开了，这么短的时间肯定做不了什么。”

“但看公司现在底牌全掀，下死手黑我的样子，他们应该是不知道的，那就只有一个可能，那个跟拍在我回来之前就走了。”

贺言声凝眉盯着电脑屏幕，突然想起了什么，从包里摸出一个猫爪状的U盘插进去。

不知他点了几下什么东西，五分钟后，他略转屏幕，指着一个外卖员打扮的人说：“这个应该就是跟拍。”

罗小罗和黎佳艺两个毛茸茸的脑袋凑过来，把贺言声挤得往边上让了让。

罗小罗：“这个就是跟拍？他怎么穿成这样？后来为啥又走了？”

贺言声语调清晰和缓：“这里是剧组，这人如果挂着相机是不会被放进来的，所以他只能乔装。小罗，你还记不记得沈寻知跟我们说过，开始试镜的时候这边就限行了，出入都凭那个工牌？”

罗小罗一拍脑袋：“噢！所以外卖员就被赶走了！”

贺言声目不转睛等着屏幕，将自己的思路完整摆在其他人面前，他的分析有条不紊、环环相扣，仿佛亲身参与了计划的制定。

“武戏试镜前，我们都在场地自由训练，那个时候琳姐带黎佳艺过来房间，跟拍就位。”

“开始试镜的时候，出于对演员状态和项目保密性的考虑，剧组这边驱逐闲杂人等，限制出入，跟拍藏不住，只能离开。”

“文戏试完已经是第二天傍晚了，出行解封最早也是第三天早上的事，但那个时候……”贺言声看向罗小罗，一字一句的说道：“我们都不在。”

罗小罗恰到好处接上了恍然大悟的表情，他们当时连夜送沈寻知去了医院，中间只有自己回来了一趟把猫托付给黎佳艺。

至于黎佳艺，突然被偶像委以重任，和不相熟的大猫同处一室让她又惊又怕，只敢远观不敢靠近。

大猫也很有脾气，半途突然出走，黎佳艺追了一层楼，跟着进了一扇没有关上的房门，一直在里面相敬如宾呆到贺言声回来，才知道那是沈寻知的房间。

听完贺言声的分析，黎佳艺和罗小罗肃然起敬：“原来如此。”

“我解约期在即他们耗不起，执念越深越容易出错，打给琳姐的那通电话就是想逼他们一下，现在看来效果不错。”

贺言声双手抱胸往后靠去，这是个非常放松自如的姿势。他的视线从电脑屏幕移到黎佳艺脸上：“黎佳艺，按照计划去做吧。紧张吗？”

“有……有点。”

“你只需要把实话讲出来就好，现在我们的微博都被公司锁了，想要让公司的恶行公之于众，我们必须这样做。等事情结束，你就能彻底摆脱公司了。”

致命的诱惑，往往能勾起人类心底最浓烈的**，理智与勇气交织缠绕，催生出无边黑暗里拼命向阳的决心。

黎佳艺眼神笃定又坚韧，冲着贺言声点点头，带着帽子和口罩，在罗小罗的掩护下一起出了门。

一个小时后，贺言声接到了传唤，进入警局的照片被罗小罗的小号发上网络，所有一切都像安排好的剧目，伴随时间的推移一场场上演。

网友群情激愤，星路娱乐迫于舆论压力，发出一纸已与艺人失联多日的说明，以不知情为由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热搜内容换了又换，贺言声的大名一直高居前三，沈寻知翻着手机，看着一条条词汇粗鄙的咒骂，都替贺言声害怕。

直到看见贺言声进入警局的消息后，他才松了口气，舆论发展得再乱，也抵不过法律和证据，真相大白只是时间问题。

扣扣——

沈寻知寻声望去，林蒁穿着白大褂拿着文件夹站在门口，手还维持着敲门的姿势。

“小朋友休息得怎么样？”

“林主任？你好。有什么事吗？”

“啊，这个”林蒁捏了捏自己的眉心，平日里轻佻的笑很勉强的挂在脸上，“你的腺体检查结果出来了，解释起来有点复杂。有些情况必须告诉你本人。”

沈寻知：“？”

当晚似乎变天了，窗外枝桠被风卷得乱舞，云层很深很重的压过来，该是要下一场大雨。

室内门窗紧闭，窗帘在封闭的环境中无声地垂着，丝毫未受屋外的影响，人声在这极致的静中清晰又突兀。

“信息素游离？”沈寻知木讷重复林蒁刚说的专业名词。

林蒁解释道：“对，这是一种概率极低的分化后遗症。Omega分化时，腺体受到刺激而导致的后天腺体自主性障碍，是一种缺陷型应激反应。”

“受到刺激？”沈寻知不解。

“分化较晚的Omega，分化期持续时间相对更长，激素水平更为紊乱，而在分化期内，如果长时间与高度暴露的高契合度信息素接触，而未得到医学范畴内的安抚疏导，就有机率诱发缺乏性信息素游离症。”

“之所以说信息素游离是一种罕见病，是因为要同时凑足上述三个条件的概率实在太低了。”

三个条件……

分化年龄晚、分化症状持续期内，长时间高度暴露的高契合度alpha信息素。

确实，同时遇到这三种情况的概率太低了，光是第三条，现在社会AO在人前都会好好收敛信息素，长时间高度暴露的情况几乎不可能，除非……

沈寻知闭了闭眼睛，妄图让自己的思维更清晰一些。

他分化前夜救了贺言声，以贺言声当时的情况来看，他应该没有办法自主收敛信息素的，那一晚的同室而处，正好满足了长时间接触高度暴露的前提条件。

至于高契合度……

还未完全分化时，他们已经能闻到彼此的信息素，估计没跑了……

故事的开头总是被一层又一层的巧合堆砌，等回过神来已经深陷其中，原来不期而遇的另一面是猝不及防。

林蒁继续补充：“患者具体表现为：结合热注射抑制剂后，发|情症状缓解，但无法抑制信息素暴乱导致的发情信息素外泄，简单来说，你会意识清醒的影响身边所有信息素携带者。”

沈寻知坐在隔离舱的床上，低垂又虚空地注视着那叠林蒁带来的A4纸，蓦一抬头向林蒁投来一个平静又清晰的目光：“这个要怎么治？”

“目前医学领域没有针对性药物可以治愈。”

林蒁拿出自己职业生涯最权威的知识储备，向沈寻知阐述这个残酷的事实，“患者只能用超标准剂量的抑制剂控制信息素外泄，将所有信息素压回体内，因抑制剂剂量和药性较大，受药患者的结合热会比寻常Omega更为痛苦。”

“若不使用抑制剂，唯一的方法就是与高契合度的alpha交换信息素，通过信息素安抚、临时标记、终身标记，此三种方式的效用逐步递增，而被终身标记后的Omega，除伴侣外再也不会有人能感觉到他的信息素。”

“某种意义上，这也算是一种根治方法。”

沈寻知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来，强迫自己消化这些信息。他试图乐观对待，尝试着问道：“只要，用药抑制住了就可以，对吗？”

林蒁视线扫过隔离舱检测仪报警的红灯，不答反问道：“你就诊时已经给你注射过抑制剂了，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沈寻知沉默了，他不得不承认此时他的后颈隐隐发着微烫，信息素抑制不住地往外泄。

小而密闭的隔离舱里，清寒不止，细雪长扬，他甚至可以清晰的闻见自己信息素的味道。

原先他以为抑制剂发挥药效需要时间，现在看来原因并不是那么简单。

果然，林蒁接下来的话直接打破了他的希望：“一般情况下，Omega结合热打上一支抑制剂立刻就能见效。”

“你，可能需要两支、三支或者更多，时间久了任何药都会产生耐药性，迟早有一天，你注射再多抑制剂都没有用，只能选择物理隔离。”

沈寻知仿佛坠入暗黑的深海中，冰寒刺骨的海水扼住了他的喉管，肺泡的氧气被全数挤走，黑暗中的窒息夺走了他所有感官。

他听不见林蒁的声音，看不见这世间的任何东西，连求救的声音都发不出来，徒劳挣扎只能从喉咙里发出不成调的咕噜声。

极地雪。

不知道为什么，沈寻知脑海里突然冒出来这三个字。

听说极地地区常年低温，过于干燥的空气几乎难以成雪。如果见到极地下雪，大多都是飓风将冰粒卷上天空造成的假象。

明明该是冷寒之地常见的，出现时却更像另一种天灾。

在那不下雪的极地，与冰川同源的雪花也受不住这种苦寒，只能困囿其间、饱受折磨。

手腕的表盘里，秒针走了两个圈，这是林蒁留给患者人道主义上的留白。

患者消化一段时间后，林蒁又开口：“至于为什么你一直到今天上午都没有任何异常，我推测，是因为送你来的alpha给你放了一整晚的安抚信息素，常规抑制剂缓解了你的发情症状，他的信息素阴差阳错帮你抑制住了信息素游离。”

“但这种接触性的信息素供给，时效性不如标记，现在已经过去了好几个小时，你体内的信息素又开始活跃了。而你的信息素级别很高，味道轻，不易察觉，这种级别的信息素游离，对你和其他人的伤害都是毁灭性的。”

林蒁从取出两只试剂，将他们摆到沈寻知的面前：“左边这支淡蓝色的是我向研究所申请的强效抑制剂，药效很快，你每次只用注射一支，但这个药性凶猛，长期使用副作用很大。”

“右边这支，是我做的一个尝试，我和我的老师沟通过可行性。这是我用和你高度匹配的alpha信息素原液，分离出来的抑制剂，没有伤害身体的副作用，药效原理和标记一样都是交换信息素，但相对的……AO标记的影响结果也一样。”

标记的影响结果……

被标记的Omega会对那个标记他的alpha产生重度依赖，接受不了分离，渴望对方的信息素，标记越深依赖性越大。

Omega保护法的科普书籍在形容结果时用了信任、顺从等尽量温和的词句，显得案例中伤害Omega的犯罪分子更加面目可憎。

沈寻知盯着两管完全不一样的药剂，素日明亮的浅色瞳仁此刻藏在阴影下，露出一种极深的黑。

他伸出手指轻轻碰上右边的药剂，突然开口：“林主任，你跟贺言声是不是认识？”

“是。”林蒁没有否认。

“难怪他没选离得最近的市医院，而是把我送来这里。”

沈寻知手臂左移，握住那管蓝色的药剂，平静宣布：“我选这个。”

林蒁劝道：“你再考虑考虑？”

沈寻知安静地摇了摇头：“只是药力强了点，本质上和其他Omega发|情期用药没有什么区别，抑制剂失效我还能选择物理隔离，信息素上瘾可算是没有丝毫退路了。”

林蒁不认同：“小朋友，分离液抑制剂带来的标记影响，短期内是可以代谢掉的，就算是AO之间真正的临时标记，也需要满足一定次数才会产生依赖性，这种药剂对信息素游离的患者而言可以将身体伤害降到最低。”

“我检测过你们的匹配值，在信息素暴乱时取数准确值会偏低的情况下，你们的检测结果均值都达到了99.8%，如果你放弃的话，以后可能很难遇到契合度这么高的alpha来压制你的信息素游离症了。”

“我希望你好好考虑，这不是给你包办婚姻，这是治病啊，日后你遇到心怡的alpha，这个药也不会影响你们标记的成功率。”

沈寻知望向林蒁：“如果我真选了这个，那他多久就要抽一次腺体原液？一周？一个月？还是一年？”

他摇摇头：“我的病是违背我们双方意愿的意外产物，这不是他必须为此负责的理由。我也不想因为这个，就和刚认识没多久的alpha稀里糊涂的捆绑在一起，说得肉麻点，这对我和他都不公平。”

两人对视片刻，林蒁率先偏移了目光：“我会向临床志愿者协会递交你的信息，保证你的抑制剂供应。”

“每次使用后会伴随出现头晕、恶心、乏力、嗜睡、全身酸痛等副作用，都是正常现象，我这支你先拿着，每3-6个月必须过来复查，如果发现只用一支已经不能完全抑制你的游离症，也要过来找我，记住了吗？”

“好。”沈寻知乖巧点头，望着手中的浅蓝液体，向医者提出了请求，“林主任，我生病的事情，麻烦您别告诉他。”

这个“他”是谁，不言而喻。

林蒁支起职业假笑：“放心，我说过了，我们医生都有职业操守。”

事情交代的差不多了，林蒁转身告辞，沈寻知抓起那支分离液抑制剂：“林主任！这个分离液……”

只见林蒁一边走一边摆手：“这支你也一起带走带走带走，搁我这儿只有丢的份儿。”

沈寻知：“……”

病房里那个不沉稳的跳脱医生人格又回来了？

当晚，夜深人静时，林蒁的朋友圈更新了一条新内容：alpha都是混蛋[微笑emoji]

某alpha破碎了：老婆因我而病，却不愿让我负责……

鞠躬！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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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确诊病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