输液管中的药剂有规律地下坠，医院腺体科值班室空无一人，只有贺言声坐在里面等着药剂滴完。

从挂上热搜开始，他的手机就没停过，前队友、好友、圈子里各式各样的人仿佛约好了一般轮番找他，消息提示音此起彼伏、此消彼长，他一概不理，打开手机静音就往兜里揣。

还没离开视线范围，经纪人琳姐的来电提示就占满了整个手机屏幕。

时间在静默中流逝三秒，他望着前方的空地，将已接通的电话放到耳边，平淡开口：“喂。”

“终于接电话了，贺言声，你眼里到底还有没有我这个经纪人？”

“琳姐”贺言声连呼吸起伏都不曾变化：“我不接，当然是因为我不想接。”

“你！……”

贺言声喉管发硬气息不稳，以一种隐忍到极限的语气截了她的话头。

只听他咬着牙冷冷道：“琳姐，你们阴我！”

贺言声一直没什么情绪反馈，疏离的像封在冰里的流沙，邓琳是第一次听见他情绪如此外放的语气，霎时怔愣。

计谋得逞的胜利喜悦直冲上脑，连带着和他说话的语气都平和了许多。

“话别说的这么难听，公司跟你谈续约都多少次了？这也算先礼后兵。”

“你们在乎过黎佳艺的意愿吗？”

琳姐心中暗笑，但也怕被录音留下证据，嘴角上扬地说：“言声，你和佳艺谈恋爱公司是不太赞同，你们圈里的地位差太多了，但你们一直拒绝和公司沟通可不行，如果你们执意在一起，公司也不会逼你们分手。”

“她还只是个不满20的小丫头……”

“标记她的是你，公司只是对手下艺人的管理不到位罢了，你们现在赶紧回来，这事儿就到这儿了，如果你们执意和公司对着干，也别怪公司不留情面。”

喜悦能让人放松警惕，琳姐这番话让贺言声确定他们手里还有其他的东西。

他呼出一口气，下了一剂猛药：“还有三天，合约到期之前我保证你们见不到我们任何一个人，三天期满，我绝对不会续约。”

贺言声在琳姐的咆哮声中挂断了电话，如果他估算正确，公司会立即安排更多爆料。

他们手里还有没放出来的东西，不论真假，在贺言声拒绝续约的强硬态度中，都会一一向他砸过来。

值班室大门被推开，林蒁一眼就看到坐在里面挂水的贺言声，当场气不打一处来。

人还没进门就阴阳怪气道：“呦~稀客啊，这不是英雄救美的alpha吗？什么风把你吹来了？哟？输液呢？还知道自己有病得治啊，不错不错。”

“蒁哥，这不是您亲自写的处方吗？还三令五申要我不打完不许出这个房间。”贺言声平静地回复。

贺言声拖着沉重的身体躺在值班室简易的床上，整个人四肢绵软头痛不已。

他当然知道他会生病，强压信息素暴乱后又泡了一夜的冷水不烧才怪，碰巧又被沈寻知刚分化时最浓烈的信息素洗礼，还透支腺体给人放了一晚上安抚信息素，铁打的身体都扛不住。

林蒁径直路过输液的贺言声，拖开办公椅坐下，他长得白皙干净，黑发垂顺在额前，三十多岁的年纪看起来就像个大学生。

“臭小子，你是真不知道厉害啊！你这腺体要是被你作废了，着急忙慌的可是你亲妈。亏得这周院里派来值班的是我，换了她来得气死。”

“不会，这就是我妈给我救急的，你看，这不就派上用场了吗？”

“呵，用场。下场还差不多。”林蒁发了个大白眼，紧接着打了个打哈欠“打完了赶紧把床给我让出来，熬一宿了困死我了。”

扣扣——

“进。”

值班护士推门进来，递给林蒁一份文件：“林医生，这是15床沈寻知的检查结果。”

“好，放那儿吧。”

沈寻知三个字一出现，贺言声立刻看了过去，这一幕被林蒁完整捕捉。

护士出去以后，林蒁温润的气息带着似疑惑似玩味的腔调从头顶左上方传来，有人靠近的压迫让贺言声生出满背的寒意。

“啧啧啧，听见人家的名字就这样了，这要是真人站在这里，你还不把人吃了？”

“别胡说。”

贺言声敷衍得驾轻就熟，他杨了扬下巴点点那份文件“这是什么？”

林蒁刚翻开，语气万分欠揍：“那就是我和患者的秘密喽~”

看了几行后，林蒁的眼神渐渐没了戏谑，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严肃。

他翻了一页，又翻了一页，直到翻阅完整份文件，眉头皱的已经可以夹死一只苍蝇了。

他拿起值班室的电话打给检验科：“小吴？我15床那个病人的腺体原液样本还有吗？……好，你给我收好了，我马上过来。”

瞧着林蒁表情不对，贺言声忍不住问道：“有什么问题吗？”

“希望是我想错了吧。”

贺言声很少见到平日里嬉皮笑脸、喜怒形于色的林蒁露出这种严峻的表情，整个人正襟危坐，盯着那份报告思考着什么，仿佛在定夺末日临期时人类自救的方案。

“小子，你妈给的抑制剂，你什么时候打的？”

贺言声：“？”

贺言声微怔，林蒁扬声催促他才回复：“前天下午吧。”

林蒁又问：“你信息素暴乱持续了多久才被完全压制？”

贺言声答：“我能完全控制信息素大概是次日凌晨四五点。”

林蒁：“这期间，你身边有其他人吗？”

贺言声直觉不对，张口答道：“有，就是沈寻知。”

林蒁深吸了一口气，挣扎着做最后的确认：“一整晚你们都在一块吗？”

“是。”

几乎是贺言声回答的同一秒，林蒁扑过来一把压住贺言声的脖颈，半威胁半诱惑地开口：“小子，想不想为人类分化医学事业贡献一份力量啊？”

那架势，估计贺言声上一秒拒绝，下一秒就能被他拧掉头。

“贺言声：“？”

至于后来他是怎么被林蒁抽了一管血，又怎么被取了一管信息素液，还顺带被拔掉了已经见底的输液管，满嘴带滚毫不留情用完就扔地踹出值班室的，贺言声已经不想回忆了。

他从值班室出来后走到了沈寻知住院的大楼。

他坐上电梯，按动楼层按钮，从中庭走去沈寻知的病房。

拐角的石柱正好遮住一些视野，走廊尽头隐约可见一名衣着得体的男子靠在沈寻知的病房门口。

他家人已经到了？

贺言声站在石柱后，想着既然如此，自己就不过去了。

他刚准备转身离开，靠在病房门框的男子挪动了一下，方才被他挡住沙发上正坐着的人显露出来。

万念成？

只见他们电影的大导演站起身，靠近隔离舱门说了几句什么，然后在玻璃上亲了一下。

舱内的沈寻知表情有一瞬间的凝滞，回了句什么，病房里的两位才一起离开。

贺言声：？

那两人出来时，贺言声反应迅速撤回石柱后。

被流放的记忆如倒带般回溯，罗小罗那句“带资进组”重重砸进贺言声的脑海里。

一时间纷飞的细节像拼图一一扣上，各个主演选角里从没见过沈寻知，他为何拿到了楼奚的角色？

如果是普通演员，为什么知道剧组封控的内幕消息？

他又为什么能调取酒店的监控？

贺言声不断回忆刚刚万念成隔着玻璃亲吻时沈寻知的表情，他面色扭曲，笑得僵硬，似乎不太愿意？

受星路娱乐的影响，黎佳艺实例在前，贺言声不由怀疑，如果万念成和沈寻知是那种关系，沈寻知是否是自愿的？

抓在手里的手机突然无声地亮起，“knowledge：[图片]你还好吗？”

-

万念成在病房忙了一下工作，沈寻知于心不忍，好说歹说才劝动自家的倔驴舅舅先回去。

老舅情绪不佳，临别时热泪波动贴着隔离舱门大喊：“知知，出院舅舅来接你啊知知！”说完贴着玻璃亲了一下。

沈寻知瞬间石化，浑身汗毛随风摇摆：“哎呀！栩年哥，快把我舅带走！”

透过两人之间的空隙，沈寻知似乎察觉不远处的石柱后有人影晃动，等细看过去，又什么都没有。

他眉头微蹙，暗自奇怪。

等到打开手机看见新的热搜内容，这点奇怪瞬间被震惊取代了。

一段视频被疯狂转载，把在热搜挂了一天的贺言声推到了史无前例的风口浪尖。

那是酒店走廊里的一段画面，视频角度正好覆盖贺言声酒店房门。

当时黎佳艺趁那保镖不备逃跑时并不顺利，身强体壮的男人远比黎佳艺速度更快，黎佳艺刚打开门还没完全跑离门框，就被一只手扯着头发拖回了房间，双腿消失在门框里，视频戛然而止。

视频画面全程都定格走廊，将黎佳艺拖进房间的人从头至尾都没有露出一点影子。

看起来就像是贺言声在对黎佳艺施暴。

网络的风向越来越偏激，不少人已经从贺言声谈恋爱变成说贺言声强迫Omega，如果后者是真的，那就不是塌房这么简单，而是触犯法律了。

时间拖得越久，网友的关注度就越大。两位当事人的微博完全沦陷，几乎所有人都在求真相求解释。

沈寻知把热搜内容截图给贺言声发了过去，担心地问他现在的情况。

[贺言声：没事。]

[沈寻知：如果需要证人，记得联系我。]

[贺言声：好。]

意料之中的冷场，贺言声这人回的消息，跟他本人气质冷得如出一辙，一点都不可爱。

沈寻知撇撇嘴，正准备放下手机，把天聊死的元凶又发来消息。

[贺言声：你家人来了吗？]

[沈寻知：刚走，出院的时候来接我。]

[贺言声：没人陪床？]

[沈寻知：我一个人可以。]

看来万念成待沈寻知并不多珍惜，连个照顾的人都没有安排。

[贺言声：你有什么需要的可以跟我说，我现在要处理公司的事情，等忙完了给你送来。]

[沈寻知：猫猫点头.jpg，加油.jpg]

-

检验科灯火明亮，在不锈钢支架和玻璃试管构架起的冰冷空间里，林蒁静默的看着桌上三份结果完全一致的检验报告。

三份报告均显示患者腺体原酶异常，原发性细胞反应存在波动，超敏A绝对值升高[1]。

“滴——”检测仪器运作结束的提示音响起，检测结果同步到打印机。

林蒁拿起新吐出来的带着温热的A4纸，上面分别写着：匹配，99.8%；匹配，99.7%；匹配，99.9%。

不同稀释比例所提取的样本检测结果高度相似，林蒁拿到结果，立刻拨通电话：“喂？老师。”

注[1]：检查项目是我瞎编的。大概是那个意思。

鞠躬！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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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疑点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