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栖庄园”的玻璃穹顶下,阳光为洁白的玫瑰与绿植镀上金边。苏小满挽着父亲的手臂,一步步走向红毯尽头满眼爱意的季彦鹏,幸福的光芒几乎要溢出来。
林砚之站在新娘侧后方半步的位置,一身香槟色缎面伴娘礼服剪裁利落,衬得她气质愈发清冷出众,却完美地收敛了所有锋芒,只余下沉静的温柔与可靠。
她微微俯身,细致地为苏小满整理好曳地的头纱;在交换戒指时,稳稳托着戒枕,目光专注;当苏小满被誓词感动得泪光盈盈时,她又适时递上柔软的纸巾,动作轻柔而无声。
许星野坐在亲友席靠前的圆桌旁,目光掠过台上相拥的新人,最终不由自主地、长久地停留在那个沉静的身影上。
他见过她在节目上运筹帷幄的锋利,见过她在工作室里专注忘我的冷静,也见过她在处理问题时逻辑缜密的强大,却从未见过她如此……柔软。那份为朋友倾注的耐心、细致和无声的支持,像一层温润的光晕包裹着她,带着一种令人心折的力量。他的眼神里,欣赏之外,沉淀着更深沉、更复杂的情绪——是探究,是触动,或许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向往。
仪式结束后,气氛转向热烈欢快的庆祝。酒店的水晶灯折射着璀璨光芒,香槟塔流淌着金色的液体,宾客们笑语喧哗。
林砚之作为伴娘,许星野作为新郎朋友兼重量级宾客,不可避免地需要在人潮中社交。当季彦鹏和苏小满带着伴娘伴郎团敬酒来到许星野这一桌时,气氛瞬间高涨。
季彦鹏笑着举杯,特意看向林砚之:“许先生,今天这场面能这么稳当,真得多谢林博士!你是不知道,我们家小满前几天紧张得差点把婚礼策划师给逼疯,全靠林博士的‘婚前心理疏导’才把人安抚下来!绝对的定海神针!”他语气轻松,带着满满的感激和调侃。
苏小满立刻接口,亲昵地挽住林砚之的胳膊,对着许星野眨眨眼:“就是!砚砚简直是超人!诶,对了,许大明星,你的《暗弦》我们砚砚可看了,评价可高了,说演得特好!是不是啊砚砚?”她故意把话题抛给林砚之,带着点小促狭。
众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两人身上。
许星野举杯,深邃的目光越过酒杯,落在林砚之沉静的脸上,唇角微扬,带着温和的笑意:“林博士的专业素养,无论用在哪个领域,都令人由衷敬佩。”他巧妙地回应了季彦鹏的感谢,话语中是对她能力的绝对认可,也隐含了某种欣赏。
林砚之坦然举杯,迎着他的目光,清晰地回应:“小满值得一个完美的婚礼,我只是尽力而为。至于电影,”她顿了一下,声音平稳,“《暗弦》确实是一部好作品,许先生的表演非常有力量,层次分明。” 她的评价简洁、客观,是专业人士对专业作品的认可,不带私人情绪,却分量十足。
酒杯轻碰,发出清脆的声响。在朋友善意的烘托和轻松的氛围下,这几句对话显得格外自然流畅。
敬酒环节结束后,悠扬的华尔兹舞曲缓缓流淌开来,新人在舞池中央领舞,幸福洋溢。随后,宾客们纷纷携手步入舞池。
苏小满跳得脸颊微红,目光扫过站在舞池边与周瑾恒说话的林砚之,狡黠一笑。她拉着季彦鹏快步走过去,一把将林砚之轻轻推到前面:“砚砚,别当观众啦!这么美的裙子,这么棒的曲子,不跳舞多浪费!” 她随即转向许星野,促狭地眨眨眼,“星星,还等什么?快邀请我们最美的伴娘跳支舞啊!这氛围多合适!”
这是一个在婚礼的浪漫氛围下,几乎无法拒绝又顺理成章的契机。所有人的目光都带着笑意和期待。
许星野没有半分迟疑,他上前一步,在轻柔的乐声中,绅士地向林砚之伸出手。
他的眼神专注,带着清晰的询问和一丝难以掩饰的期待,声音温和而清晰:“林博士,能请你跳支舞吗?”
周围是衣香鬓影、笑语盈盈。林砚之的目光在他伸出的手上短暂停留,眼神平静无波。她能感受到闺蜜期待的目光,以及周围轻松愉悦的氛围带来的无形推力。她轻轻吸了口气,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变化,却坦然地将自己的手,放入了那只温热、带着薄茧的掌心:“好。”
许星野的右手虚虚地、极有分寸地扶在林砚之纤细的腰侧,保持着恰到好处的礼貌距离。他的左手稳稳地托着她微凉的手。林砚之的左手则轻轻搭在他挺括的西装肩线上。最初的几步,带着一种久未如此靠近的、微妙的生疏感。彼此的呼吸在悠扬的旋律中清晰可闻。
“跳得不错。”许星野低声说了一句,打破了最初的寂静,声音在音乐背景下显得低沉悦耳。
“你也是。”林砚之回应,声音依旧平稳,听不出波澜。
随后是短暂的沉默。但这沉默并非尴尬。在舒缓的旋转和进退之间,在掌心传递的温度和腰侧若即若离的触感中,一种无声的张力悄然弥漫。他们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的存在,以及那份刻意维持的平静下涌动的暗流。
在一个靠近的旋转动作时,许星野自然地微微低头,嘴唇靠近林砚之的耳畔。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耳廓,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舞曲背景下的私密感,只有她能清晰捕捉:“那晚在音乐厅……谢谢你。” 他指的不仅是她风雨无阻的出席,更是她对他那句“支持”所代表的、对他独立宣言的无声认可——那份尊重比任何言语都更有力量。
林砚之的舞步没有丝毫紊乱。她的目光似乎越过他的肩头,落在远处摇曳的烛光上。片刻后,她才同样低声地、清晰地回应,语气带着一种陈述事实的肯定:“是你自己走出来的。” 她顿了顿,补充道,“基金会…做得很好。” 她再次肯定了他重建的努力和那份脚踏实地的成果。这评价,比在酒桌上更直接,也更私人。
许星野的心跳仿佛被那清晰的肯定轻轻撞了一下。他扶着她的手,指尖在她掌心微微收紧了一瞬,那是一种下意识的反应。他再次靠近,声音更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和试探的真诚:“那…基金会和你的合作项目…有机会吗?” 他问的是项目,眼神却在近距离地、专注地凝视着她近在咫尺的侧脸,仿佛在问一个更深远、更关乎未来的问题。
林砚之终于抬眼,目光与他短暂地、直接地交汇。舞池变幻的灯光在她清亮的眼眸上流转,折射出细碎的光晕,让人难以完全看清她眼底所有的情绪。但她的嘴角,似乎极其细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形成一个极淡的、了然的、甚至带着点无可奈何的弧度。她没有直接回答项目,而是公事公办地说:“王佳佳会跟进评估。” 然后,在音乐即将进入一个流畅的滑步转折处,她自然地、不着痕迹地引导着舞步的方向,话锋一转,声音里带着一丝罕见的、几乎难以捕捉的、近乎调侃的意味,“现在,专心跳舞,许先生。别踩到我的裙子。”
许星野微微一怔。随即,一抹真实而明亮的笑意如同破晓的阳光,瞬间在他深邃的眼眸中漾开,彻底驱散了常驻的那份沉郁,让他整个人都显得生动而耀眼。“遵命,林博士。”他应道,声音里带着明显的愉悦和一丝轻松。他手臂的引导力量稍稍明确了一分,带着她完成了一个流畅、优雅而默契的旋转。
这一刻,无形的隔阂仿佛被旋转的舞步和流淌的音乐温柔地消融。距离感在默契的配合和那小小的调侃中悄然退去。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心照不宣的、微妙的暖意。
舞曲最后一个音符落下,掌声适时响起。
两人自然而然地分开手,动作流畅。
“谢谢林博士。”许星野微微颔首,眼中笑意未散,那光芒比水晶灯更亮。
“谢谢许先生。”林砚之也颔首回应,目光似乎柔和了些许,唇角那抹极淡的弧度尚未完全消失。
后续的酒会,两人没有再单独交谈。但整个场域的氛围已然不同。偶尔隔着人群的目光交汇,不再刻意避开,而是带着一种心照不宣的、难以言喻的默契。一个眼神,一个微不可查的点头,仿佛就能传递某种无需言语的讯息。
夜色渐深,宾客陆续离场。在酒店灯火辉煌的大堂门口,许星野的车先到了。
他并未立刻上车,看到林砚之和周瑾恒也走了出来,自然地停下脚步。
“我送你,好吗?”他问道,语气平常却带着关心。
林砚之的目光看向不远处,楚泽元的车已经平稳地滑到门廊下。“我和周律一起坐楚泽元的车走。谢谢。”她回答,声音清晰。
“好。”许星野点点头,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瞬,“再见,林博士。”
“再见,许先生。”
简单的对话,告别的话语与之前的任何一次并无不同,然而,在这初秋微凉的夜风里,却仿佛比之前多了几分无形的温度,悄然融入了星光点点的夜色中。那支舞的回响,如同投入心湖的石子,漾开的涟漪,久久未平。
许星野目送着那辆黑色的轿车汇入车流,直至尾灯消失在拐角,才转身上了自己的车。他靠在椅背上,闭上眼,掌心似乎还残留着那微凉的触感和舞步旋转时传递的力量。嘴角,不自觉地再次扬起。
楚泽元的黑色轿车平稳地行驶在回程路上,车内流淌着舒缓的音乐,隔绝了外界的喧嚣。
林砚之望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流光溢彩,指尖无意识地抚过腰侧礼服光滑的缎面。双眸沉静依旧,深处却有一丝极淡的、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波澜,悄然荡开。苏小满婚礼的喧嚣渐渐远去,但舞池中那片刻的靠近、低语,以及那句带着温度的“遵命”,却清晰地烙印在记忆里。
周瑾恒坐在副驾驶,透过后视镜看了一眼后座的林砚之。城市的霓虹在她沉静的侧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礼服上的香槟色缎面在昏暗光线下泛着柔和的光泽。她看起来很平静,但周瑾恒敏锐地捕捉到一丝与往常不同的、难以言喻的松弛感,或者说是……一丝未完全散尽的余韵。
楚泽元一边开车,一边忍不住从后视镜里瞄了林砚之好几眼,嘴角噙着一点八卦又好奇的笑意。终于,他清了清嗓子,打破了车内的宁静:
“砚之姐,”他的声音带着点艺术家特有的跳跃感,“刚才在门口,许星野那眼神,啧啧,都快黏在你身上了,巴巴地等着送你呢。怎么,嫌他车不够舒服?” 他语气轻松,带着明显的调侃和探究,完全是一副“我看见了,快说说”的表情。
周瑾恒无奈地瞥了自家伴侣一眼,嘴角却也不自觉地弯了弯。他知道楚泽元没有恶意,纯粹是关心加八卦心作祟。作为律师,他更懂得观察和等待,但他同样对林砚之的选择感到好奇——毕竟,他可是亲历二人之间那剪不断理还乱的复杂过往。今晚那支舞的氛围,连他这个旁观者都能感受到不同。
林砚之的目光从窗外收回,落在车内后视镜里楚泽元那双亮晶晶、充满求知欲的眼睛上。
她脸上没什么表情,声音是一贯的平稳,听不出波澜:“泽元,周律,”她先点了两人,表示听到了,“许先生的车不顺路。” 理由客观、简洁,挑不出错。
“哎哟喂,‘许先生’~”楚泽元立刻抓住称呼做文章,故意拉长了调子,“刚才跳舞的时候,我看你们俩配合得挺默契的嘛,眼神交流也不少,许星野那嘴角都快咧到耳根了。除了你以外,我可没见过他给哪个女人好脸色。砚之姐,你就别拿‘不顺路’搪塞我们啦!我们可是看着你俩一路……嗯,跌跌撞撞过来的。”他差点说出“相爱相杀”,及时刹住了车。
周瑾恒适时地开口,声音温和,带着律师特有的逻辑性,却也透着一丝朋友的关切:“砚之,泽元就是好奇。毕竟,今晚你和他的互动,确实和之前……很不一样。尤其是那支舞之后。拒绝他的车,是有什么特别的考虑吗?” 他问得更直接,但也更委婉地留出了空间。
车内安静了片刻,只有轮胎摩擦路面的沙沙声和低回的音乐。
林砚之沉默了几秒。她垂下眼睑,指尖无意识地轻轻抚过身侧光滑的缎面礼服,那触感似乎还残留着舞池中若即若离的温度。然后,她抬起眼,目光平静地看向前方,语气依然波澜不惊,却透着一丝坦然的陈述感:
“跳舞,是婚礼社交礼仪的一部分,小满的期待也推了一把。” 她先给舞定了性,仿佛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公事。接着,话锋极其自然地一转,带着一种深思熟虑后的清晰,“至于车……有些距离感,对双方都好。” 她没有说“对我”,而是说“对双方”,显得更加客观。
楚泽元在后视镜里瞪大了眼睛,刚想追问“距离感?什么距离感?你们跳舞的时候可没距离!”,就被周瑾恒一个安抚的眼神制止了。
周瑾恒瞬间理解了林砚之的潜台词。她承认了今晚互动的“不同”,也敏锐地察觉到了氛围的变化。她选择拒绝同车,不是疏远,而是一种自我保护,也是一种对刚刚重新建立起的微妙平衡的谨慎维护——就像处理一件精密的瓷器,需要适当的空间让它冷却、定型,避免过近的温度和接触在冲动下打破这份来之不易的、心照不宣的默契。她在给彼此一个缓冲和思考的空间。
“明白了。”周瑾恒点点头,语气带着了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他没有追问,而是换了个更安全也更实际的角度,“他最近状态看起来确实比之前好很多,基金会也走上正轨了。他今晚……整个人都像活过来了一样。” 他指的是许星野那发自内心的、耀眼的笑容。
提到基金会,林砚之的嘴角似乎极其轻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快得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嗯,他做得不错。” 她的评价简短,却分量十足,如同舞池里那句“做得很好”的回响。
“何止不错!”楚泽元忍不住插话,不再纠结车的问题,而是真心实意地感慨,“砚之,你是没看见他今晚看你那个眼神,亮得跟探照灯似的。说真的,我认识他这么多年,除了他刚出道那会儿意气风发的时候,后来……很久没见他这样了。” 他顿了顿,透过后视镜看着林砚之,语气认真了几分,“不管你怎么想,砚之姐,能看到他重新‘活’过来,我挺高兴的。”
林砚之没有立刻回应。她再次将目光投向窗外飞速倒退的流光。城市的灯火在她沉静的眼底明明灭灭。指尖在光滑的缎面上轻轻划过,仿佛在回味那支舞的节奏和掌心残留的温度。过了好一会儿,她才低低地“嗯”了一声,声音轻得像叹息,又像是一种无声的确认。
车内再次安静下来,楚泽元和周瑾恒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周瑾恒温和地笑了笑,结束了这个话题:“夜还长,砚之,累了就闭眼休息会儿。到家还早。”
林砚之依言微微向后靠了靠,闭上了眼睛。然而,她的指尖依旧停留在腰侧光滑的缎面上,无意识地、轻轻摩挲着。窗外光影流转,映照着她沉静如水的面容,只有那细微的动作,泄露了心底深处那圈被投入的石子,激荡起的、尚未完全平息的涟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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