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机最终把我送到了西单附近的一家酒店。大概是一路上我的模样太过失魂落魄,为了安全起见,司机为我选的酒店逼格还不是一般二般的高。像是要证明自己似的,他特意把车在有监控的地带兜了个圈,一副急于撇清“这娘们要是出了什么事儿,可跟老子没关系”的样子。
直到这时我才猛然想起自己的行李还在庄烨的车上。
真TM的……
好在证件都在身上,我顺利办理了入住,连澡都没有力气洗,直接脱掉外衣倒在了柔软的大床上。原以为回到北京心潮澎湃感慨万千,我大概率要失眠到天亮,所以出发前我还特意准备了一瓶助睡药,没承想大概是真累极了,我很快就不争气的睡着了。
然后,我做了一个梦。
在梦中,我仿佛看到了从前的自己。整天无忧无虑,每天都乐呵呵的,按照庄烨的话来说就是没心没肺。我有一个美丽优雅又十分疼爱我的母亲,有一位严肃刻板却偶尔露出无可奈何笑容的父亲,最最主要的,是我有一位把我奉若珍宝的爷爷。有这么多爱我的人,我做梦都可以笑醒了,有什么理由不无忧无虑、没心没肺呢?
我觉得自己的人生完全就是三流韩剧女主角的翻版,完美的不像话。
当时爷爷还没有退休,是政法大学的客座教授,学生无数,在法律界颇有点泰山北斗的意思,很有武林盟主一呼百应的感觉。父亲子承父业,虽然没做老师,却成为了一名非常优秀的律师。他接案子的条件相当苛刻,但却从不失手,胜率百分之百,因为这,吸引了不少人慕名而来。我母亲从前是图书出版社的翻译,自从我出生之后,她就全心全意的照顾我,工作只是玩票性质,顶多算半个家庭妇女。
爷爷对我的期望是成为法律界的翘楚,最好能长江后浪推前浪,把我亲爹狠狠地拍在沙滩上。我也一直按照他的期望努力,直到……
梦醒了。
睁开眼看了看时间,才发现已经是第二天的中午了。这一觉睡够了本,我觉得精神清爽了很多。洗完澡后,肚子正式开始抗议起来。自打跟了我,它还从来没有如此长时间的空旷过。
打开手机,入眼就看到了几十个未接电话和短信。
首先是老妈,她还没有收到我的报平安短信,自然十分担心。我内疚不已,心中暗暗把庄烨又骂了个百八十回,要不是和他置气,向来乖巧懂事的我怎么会忘记保平安?来不及多想,我先给老妈打了个电话,瑞典这会儿应该是晚上,不知道她吃没吃晚饭。她很快接起了电话,在听到我的声音后,放心的长长松了一口气。
她并没有埋怨我,只是问了我的旅途是否顺利,叮嘱我要注意安全,尽早去医院探望爷爷。
我满口答应,她才依依不舍地挂上电话。
紧接着就是庄烨,他打了不下四五十个电话和几十条短信,不过全部被我无视了。开什么玩笑,打一个巴掌给一个甜枣,真当我是《射雕英雄传》里的傻姑呢?
最后就是顾茜佳这个可人儿,电话只打了一个,短信也只有一条。却是简洁扼要,深得我心。
“醒来直接给姐姐打电话,姐姐带你去吃大餐,它家的帝王蟹都是从日本空运来的,绝对美味。最最重要的是老板很帅,屁股贼翘。”
这姐妹儿还和之前一样,一点儿没变。上大学时喝醉了酒,已一个十分不雅的姿势蹲在马路边冲路过的帅哥吹口哨,别人没怎么样,她倒是自嗨起来,一阵疯狂的尖叫,最终把教务主任招了过来,大半夜的罚我们在操场上跑了十多圈。
十圈下来,顾茜佳的酒劲醒了一半。转回身她就抱着暖水瓶去门口跟小卖店的老板娘买酒回来喝,时常是她喝的酩酊大醉呼呼大睡,清醒的我却要一边问候她的祖宗十八代一边收拾残局,还要时不时被舍管丢几个白眼。我至今还记得那位刚正不阿,任凭顾茜佳如何撒娇都铁面无私的舍管阿姨,她当时看我们的眼神充满了嫌弃,仿佛我们是自甘堕落不知自爱的女子,这辈子放荡不堪,已经彻底的毁了。
我觉得自己深受顾茜佳其害,经常打着为自己名声正名的旗号压迫她请我吃饭。
大学四年,学校周边的饭店被我和顾茜佳血洗一空,至今还留着响亮的名声。
算起来,最后一次见她还是去瑞典之前,她送我去机场的路上。顾茜佳当时已经在杂志社任职,一边开车一边难得有深度的开解我,“到了那边就从新开始,把这边的事情都放下吧,什么大不了的事儿啊,还真要记一辈子啊,累不累啊?跟谁俩呢。”
从新开始谈何容易?很多事不是你想放下,就能放下的。不过一想到有帝王蟹吃,我还是很开心的给顾茜佳回了条短信。
短信刚刚提示发送成功,我估计她连看都没看,电话就直接打了过来。
顾茜佳还和从前一样,依旧是霹雳火爆的性子,“小宝贝,是哪个王子舍身取义,咬着后槽牙把您给吻醒了呀。”
什么叫舍身取义?当我不认识成语吗?
她还真是老样子,一点儿都没变。
这种感觉很棒,也就能让我看在帝王蟹的份上,决定原谅她的出言不逊。“这不一睁眼就给您打电话了吗?把饭店地址甩给我啊,我这就一路小跑赶过去,都要饿死了。”
“不会吧?”顾茜佳有些惊讶,“庄烨还没把你喂饱?”
她说那句‘喂饱’的时候,语气含糊不清,声调中充满了暧昧不清的意味。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少儿不宜的画面。
“喂喂喂!”我急忙义正言辞的制止她宣传这种害人不浅的十八禁危险思想,“造谣可是要讲证据的,姑娘我洁身自爱,出淤泥而不染,你可不要把我和庄烨那种货色安排到一起。想都不行,想都有罪,都是对我的亵渎。”
“得!就您是冰清玉洁的小龙女,我们都是终南山的臭道士,行了吧?”顾茜佳笑嘻嘻地说道,“我把地址给你发过去,你先过去等着,我把手头这点儿工作处理完就过去和你鹊桥相会。”
“好咧。”我乐得屁颠屁颠的答应下来。
“对了。”挂掉电话的前一秒,顾茜佳忽然叫道,“苏沐雨也在北京,要不要叫上她?”
“啊?她不是回安徽老家了吗?怎么会在北京?”我惊讶十足地问道。
顾茜佳和苏沐雨与我大学同寝四年,我和顾茜佳都是地地道道的北京人,苏沐雨是安徽池州人,毕业后她没有留在北京,而是回了池州发展。
“这话说起来可就长了。”顾茜佳不耐烦地说道,“见了面再说吧,电话费不要钱的啊?”没等我反应,她已经粗鲁地挂断了电话。
知道什么人最讨厌吗?就是和你开始了一个八卦话题,却不告诉你结果的人!
简直是无耻。
不过看在她放血做东为我接风洗尘的份上,我只好大发慈悲的原谅她。
顾茜佳发来的地址就在西单附近,离酒店并不远,我决定步行前往。
可惜我的行李都在庄烨的车上,没办法化一个惊天地泣鬼神的妆容震一震顾茜佳和苏沐雨的小心脏,只好心不甘情不愿的素颜出场。
走的并不急,一路慢悠悠的观察着沿途的风景,也不得不再一次感慨时间的力量。短短五年,北京就发生了这么多的变化。钢铁铸造的城市都是如此,更何况是血肉之躯的人呢?
顾茜佳选的饭店叫‘东篱’。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听名字就觉得很小资很别致,最重要的是可能会很贵。这种重视程度,我表示非常满意。
按照导航的指示七扭八拐的来到胡同深处,一家店面落入眼中。店开的这么偏僻,会有客人上门吗?真觉得酒香不怕巷子深是真理呢?
木质的匾额上纂刻着两个笔墨横飞的字迹——东篱,配合着古色古香的建筑和精美的摆设,我掐指一算,已经提前预感到顾茜佳的钱包要献血了。
和预想中不同,店里的生意很好,位置几乎都坐满了,看来这时代有钱人还是多啊。
刚一进门,就有热心的服务生客气的过来问我是否提前预约,我傻了吧唧地摇了摇头,服务生就一脸遗憾地告诉我,“本店是会员预约制的,如果您没有预约,可能没办法给您安排座位和菜品,我给您一张名片,您下次来之前提前预约一下可以吗?”
想到顾茜佳为人处世的态度,大学时大姨妈来之前三天就已经卧床不起,事事打好提前量,不可能做这种丢人现眼的事情。我急忙问道,“那能麻烦你帮我查一下,看看有没有一位姓顾的小姐预订?”
“请问她的全名是?”
“顾茜佳。”我一脸和煦的微笑。
“没有哦。”服务生很抱歉地告诉我,“目前只有一位姓顾的女士订位,不过她叫顾幸运。”
啊?
顾幸运?这什么鬼啊,怎么会有人叫这么奇怪的名字,她的父母也太不负责任了吧。
我急忙走出店门外,有些急躁的给顾茜佳打去了咨询电话,“顾小姐,这家店是需要预约的。”
“我知道,我预约了呀。”顾茜佳轻松地回答道。
“可是服务生说查询不到,只有一位叫什么顾幸运的人预订了位置。”正午的阳光明晃晃地照在身上,我感觉再不吃点什么,自己就要被饿晕了。
“哦,顾幸运就是我啊!”顾茜佳向我丢来一个重磅炸弹。
我勒个擦?
天雷滚滚,把我劈得外焦里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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