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洗了热水澡，洗去一天的疲惫和忧虑，文心躺在床上早早睡去，连温语什么时候过来睡觉都不知道。

第二天没有安排事情，文心睡了一天，除了饭点起来做饭吃饭。温语吃过午饭去练琴，晚上跟文心一起试了几款新买的起泡酒，选一款给她带回家喝。

起泡酒的度数不高，但文心不给温语喝多，怕她胃不好，又本着不浪费的原则，只能自己把倒出来的酒都喝掉，最后又把自己喝到头晕晕。

温语把她扶到房间，她喝醉了倒是很乖，放到床上就安安静静地睡觉，不闹不吵，但是微醺的时候就挺磨人，爱拉着温语说话，缠着温语哄她。

把她安置好后，温语也在旁边躺下，耳边有阵阵非常轻盈的鼾声，令她很安眠。

次日夜晚，温语回了趟观承苑。

她到的时候，温展宁还没回来。

顾仪在房间里做推拿，见温语来了，告诉她温展宁下了飞机先回了公司处理工作。

温语不打扰她，退出房间，去客厅沙发坐着。

她打开电视，随意找了个节目看。看了十几分钟进入广告，她觉得挺无聊的，玩了会手机，又刷了下微博，看到电视台的官方微博，发布了她之前录制那个节目的预告宣传。

她点进去看，无意间发现宣传海报上，公司有位老师的表演曲目出错了，正想要给祈安若发信息，家里的大门被打开。

温展宁穿着一件黑灰色的厚羊绒毛衣，里面是一件暗格纹、钱咖色衬衫，带着一路的风尘，却依然气定神闲地走进来。

她按下锁屏键。

“爸。”

温展宁从容的脸上这才露出喜色，他扯开了嘴角，脸上有了明显的岁月留下的松弛，眼袋周围的皱纹也被刻画得更加清晰可见。

“小语，等久了吧？”

家里的阿姨来拿走他脱下的外套，又给他递上了一杯热茶。

他对着冒烟的茶杯吹了吹，抿了一口，“太久没回公司，积压了很多文件要签名，又临时开了两个会，后天公司普通员工就放假了，得趁他们还在的时候把一些工作进度赶上。”

“没有，我刚到家没多久。”温语回答。

温展宁笑了两声，抬头纹被推挤得更深。

他又问阿姨饭菜快好了没。阿姨说夫人吩咐了要等他出公司再做饭，说天气冷，凉了不好吃。

他便没再说什么，继续喝茶。灯光照在茶杯上，茶杯挡住了他一半的面容，投射出淡淡的阴影。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温语觉得，只不过短短一个月，怎么这次回来，父亲好像清瘦了许多。

她的心头莫名有些发涩，以前很少这么看父亲，以前也不懂得心疼。

她动了动也隐隐发涩的喉咙，开口问：“爸，过年期间还要忙吗？”

“是啊，我在国外期间有些项目进展不太顺利，得去跟你袁叔他们碰个面，再推进推进。”

“对了，”温展宁抬头看温语，“沈树然，你们了解得如何了？”

温语移开了和温展宁对视的视线，抿了下唇：“没有联系。”

温展神色一沉，但却是轻描淡写地说：“过年你袁叔举办的聚会，沈家也会参与，沈树然应该会邀请你。”

温语不明白温展宁告诉她这件事，是为了让她有了心理准备，还是在暗示她要去参加。

她微微张口，想回绝温展宁，就听见顾仪和理疗师走出房间说话的声音。

顾仪把理疗师送出门后，走到温语身边坐下，拿起遥控器盯着电视切换频道，说：“小语从来都不喜欢参加这些聚会，忙了一整年，好不容易过年可以清净几天，你还要让她陪你去出席这些场合？”

温展宁轻声轻气地解释说：“没有要逼小语去，但是总要告诉她，毕竟我爸也知道这件事，他有提过把小语带去，要是让他知道了......”

“知道了又怎样，他都这把年纪了，还想控制全世界啊？”

顾仪睨了他一眼，继续没好气地说：“你也这把年纪了，女儿都这么大了，还这么怕你爸，你爸害了我们两个人一辈子，难道还想继续害我的女儿吗？”

温展宁拎起眉头，有些急了，但依然柔和地说：“你干嘛说得这么难听，小语还在这呢！”

“在这怎么了，怕被你女儿看不起？”

温语无奈地叹了口气，不想参与他们的争论，站起来说：“我去厨房看看快好了没。”

说完，走去厨房。

背后的温展宁“啧”了一声，大气又不敢出地说：“你......我也没说要小语按着他的意思来，但是现在小语年纪也不小了，我看沈树然家世学历都配得起我们小语，才希望他们可以互相多了解......”

声音渐弱，直到再也听不见对话。

她没有进去厨房，而是在经过厨房的时候，跟阿姨说开饭了去房间叫她。

对于这样的场面，她已经司空见惯。顾仪和温展宁的争吵，没有激烈的唇枪舌战，更没有声嘶力竭的咆哮，与其说争吵，倒不如说是顾仪在对温展宁发泄怨气，而温展宁每次都是放低姿态地妥协、退让。

温展宁受过良好的教育，有着温文尔雅的风度，但却少了点顶天立地的气概，面对温明德谦卑恭顺，面对顾仪逆来顺受。这么多年，他在外头风光无限，受人敬仰，在家里却经常夹在两人中间，进退两难，唯唯诺诺。

温语替他感到委屈。

她想起小时候的许多事，温展宁偶尔会在百忙中抽身陪她去上小提琴课，在旁边一等就是一个下午；会在她过敏的时候，通宵陪在床边，第二天见她好转，才匆匆赶回去上班；会在她出国读书期间，拜托朋友照顾她，而这些，直到回国后才得知。

但是他也缺席了温语很多重要的阶段，比如她的第一场演出，她的毕业典礼，她新房子的入宅仪式。

他给过温语最温暖的瞬间，也给了她很多失望的时刻。

他是个称职的父亲，孝顺的儿子，合格的丈夫。

但是他也是个什么都留下了遗憾的普通男人。

温语知道他有自己隐忍的理由，也许是性格使然，也许是屈服命运，但每个人的决定都有迹可循，无可厚非。她有时候也理解也同情她的父亲，只是作为晚辈，她改变不了什么，只能选择冷眼旁观，小时候回到自己房间不添乱就是帮忙，长大了回到自己房间不掺合才是对他们的尊重。

她心血来潮地去找出曾经的相册，对于回忆她没有那么多值得纪念的，所以搬出去住，也没有把这些带走。

但是此刻，她突然想把这份回忆带给文心，她突然意识到，没有参与她过往的文心，却让她想珍惜那些回忆。

“咚咚咚。”

房门被敲响。

应该是阿姨来叫吃饭了。

温语把相册都带上，去开门：“阿姨，找个袋子给我，把这些相册装起来，我等会带走。”

“好的，可以吃饭了，温总和夫人在餐厅了。”

“嗯，好。”

再次来到他们面前，他们已经心平气和地准备吃饭。

阿姨端来三碗饭，大家各自默不作声地动筷子。

晚饭过后已快十点，温语带上相册准备回家，温展宁叮嘱她：“后天除夕夜，记得回来吃饭。”

这时候，顾仪在一旁说：“小语，今年你跟妈妈一起去旅游好不好？许阿姨在国外一直叫我过去，我们一起去找她。”

“妈，我年后要出国去演出，不想来回跑，您自己去玩，玩得开心。”温语说。

顾仪眼里闪过失落，但也是意料之中，她随即展颜一笑：“好，不勉强你。”

“妈，爸，我先回去了，你们早点休息。”

“诶，好。”

“好。”

那天晚上，文心认识了小时候的温语，走进她童年的故事里，抱着她带回去的相册，酣然入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