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 11 章碰巧

办公室的门被猛地推开,温珩之几乎是闯进来的,他一把扯下肩章有些歪斜的外套,看也不看,狠狠甩在沙发上,力道之大让柔软的皮质沙发都发出一声呻吟。

他胸膛剧烈起伏,额角青筋暴起,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带着血腥气的字眼:“他妈的!”

陈琰跟在他身后,动作看似沉稳地关上门,落锁,但指关节因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色。

两人走到窗边,背对着房间,温珩之从烟盒里磕出两支烟,递给陈琰,打火机窜起的火苗,在两人深邃的眼底跳跃了一瞬,随即湮灭。

在新年伊始,利用夜色和北区部分停战后的松懈心理,s国发动了突然袭击,攻击精准狠辣,造成的损失尚未完全统计,但已知人员伤亡极其惨重。

袭击的精准度昭示着一个残酷的事实——北区内部高层有间谍。

这意味着上级的所有指示、命令传达的现有枢纽,从此刻起必须全部暂停使用,内部清洗与重建迫在眉睫。而就在刚才的紧急会议上,应对此次危机的最终方案虽未正式敲定,但雏形已现——必须有一位足够分量的高级军官,亲自带领一支精干指挥小组,前往最前沿,重新建立临时的、可靠的指挥链路,并协调各部进行反击。

偷袭。

陈琰吐出白色的烟圈,烟雾模糊了他的侧脸轮廓。

五年前,陈诺便因为一场突如其来的、针对非军事区的空袭偷袭,前一刻或许还在憧憬着手术成功后的未来,后一秒就在毫无防备中,连同希望一起化作了灰烬和无法拼凑的残骸。

历史仿佛一个恶意的轮回,再次在北区的上空重演。

压抑的沉默。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几分钟,也许更短。温珩之坐到沙发,猛地抬手抹了一把脸,强行将翻腾的怒火与挫败感压了下去,声音还带着未消的沙哑和余怒,却已经恢复了基本的冷静:“刚才会议的初步方案……”

他话没说完,陈琰将还剩半截的烟摁灭在水晶烟灰缸里,动作干脆利落。他转过身,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有眼底沉淀着化不开的冰冷和某种下定决心的锐利。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凝滞的空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

“我去”。

温珩之霍然抬头看向他,眉头紧锁:“陈琰...”

“我必须去。”陈琰打断他,语气平静得近乎残酷。

温珩之张了张嘴,想反驳却无话可说。

他也明白,只有两人是最新上任的上校,对原有盘根错节的关系网涉入不深,相对而言‘干净’一些,温珩之在北区的身份太容易被盯上,也更容易被内部的人下绊子。

这确实是个极度危险的任务,但同样,一旦成功,便是扭转战局的关键,是不容置疑的天大功绩。

于公于私,他都没有更好的理由阻止,也没有更合适的人选。

两人目光在空中交汇,无声地较量权衡。

最终,温珩之狠狠一拳砸在沙发扶手上,发出一声闷响,颓然又沉重地点了下头。

“好”。

陈琰看向远方,拳头紧紧握着。

---

前线的战局在铁与血的鏖战中,终于被一点点掰回,如同在浸透鲜血的泥沼里,艰难地竖起了一面残破却屹立不倒的旗帜。

夜晚短暂地降临,带来了片刻的喘息,空气中依旧弥漫着硝烟、消毒水和淡淡血腥气混合的复杂味道。

陈琰从临时指挥所的低矮楼房里走出来,想透一口气,连日的神经紧绷和高速决策,让他太阳穴突突直跳。他绕过楼房,走向后面一片在战火中侥幸残存的小广场,这里曾经或许是附近居民休憩的地方,如今只剩下几个孤零零的秋千和锈蚀的健身器材,在清冷月光下投下斑驳的影子。

他的脚步在触及广场边缘时,蓦地停住。

一个身影坐在其中一个秋千上。

是温清澜。

她穿着沾了些许尘土的白色医师袍,外面套着深色的棉服,头发有些松散地披在肩头,正微微仰着头,靠着冰凉的秋千铁链,任由秋千极其缓慢地、一下一下地轻晃。

她闭着眼,唇间轻轻哼着一支调子很老的、带着几分童稚气息的歌谣:

“蝴蝶飞,月亮睡,花儿不要悲伤……”

周围万籁俱寂,只有夜风拂过断壁残垣的细微声响,衬得她哼唱的旋律格外清晰。

蝴蝶飞,月亮睡,花儿不要悲伤……

在东区那个同样破旧的福利院小操场上,残破的秋千咯吱作响。

瘦小的陈诺和他并排坐在冰冷的秋千板上,小腿悬空,随着晃动轻轻摇摆。

陈诺用她带着柔软的声音,轻轻地哼着。

花儿不要悲伤...

两个孩子在昏暗的光下靠着彼此。

温清澜似乎察觉到了视线,哼唱声停住。她睁开眼,循着感觉望过来,看到了站在阴影里的陈琰,微微怔了一下,但没起身,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后的沙哑,

“上校”。

陈琰回过神,

“温医生”。

他走到她旁边,没有客气,直接在另一个空着的秋千上坐了下来。两个秋千之间隔着一点距离,他侧过身,便能与她微侧的面庞相对。

“你怎么到这里来了?”陈琰问,目光落在她难掩倦色的脸上。

温清澜依旧靠着秋千链,没有起身,只是将目光随意地落在他身上,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疏懒:“人手不够,就过来了”。

陈琰没继续问。

温清澜顿了顿,反问他,语气很轻,像羽毛,

“你不也来了吗?”

其实即使她在基地医院挂个虚名,也无人敢置喙,可她偏偏来了。

陈琰看着她被月光勾勒得格外清晰的侧脸,那眉宇间除了疲惫,还有一种莫名地,

固执。

他不知为何,心底某处微微一动,竟不自觉极轻地笑了一声,那笑声很短,几乎听不见:“那辛苦了”。

“不敢当”温清澜淡淡回应。

陈琰并非客套。对方军队投入了一种新型武器,特殊的子弹造成的伤口会引发严重的凝血障碍,导致士兵死亡率直线上升,这才紧急从总部和各基地医院抽调了顶尖的外科和血液科医生前来支援。

或许是夜色太沉,或许是连日紧绷的神经也需要片刻的松弛,陈琰看着远处模糊的山峦轮廓,忽然问道:“刚才你唱的歌是什么?”

温清澜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极淡的茫然,她想了想,摇头:“不记得了,应该是很久以前在哪里听来的吧,忘了”。

陈琰点了点头,没再追问,这歌谣确实不常见,但也算普通,或许很多人小时候都听过,他这样告诉自己。

沉默了片刻,温清澜却忽然开口,声音里带着一种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隐约的迷茫:“陈上校,你小时候……是在哪里长大的?”

陈琰有些意外她会问这个,但并未多想,只当是寻常聊天,回答道:“孤儿院”,他的语气很平静,像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事,“十四岁的时候,我被陈家领养送去读书。读了一年普通学校,十五岁的时候叶姨让我去了军校”。

温清澜轻轻“嗯”了一声。

叶臻是她的姨妈,但她只见过她几次,更没见过十八岁才正式成为姨妈义子的陈琰。

她抬起眼,目光直直地看向陈琰,那里面困惑的意味更加明显:“可我总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你。

但她没去过东区,陈琰没来过北区。

陈琰有些愣。

他望向空中那轮清冷的月亮,声音平稳,听不出什么情绪:“世界上长得像的人很多。可能你以前也见过和我长得有点像的人,碰巧罢了”。

碰巧罢了。

他不知道这句话,是说给温清澜听,还是说给自己听。

温清澜没有再说话,只是顺着他的目光,也仰头望向那轮月亮。

两人就这样并排坐在寂静的夜里,时间缓缓流淌。

云朵从一边飘到另一边,温清澜轻轻从秋千上下来,整理了一下衣服。

陈琰也随即站起身。

“晚安,陈琰”。

“晚安,温医生”。

夜色浓稠如墨,将两人的身影缓吞噬。

云层又汇聚起来,遮挡着了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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