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刘念和**安骑着小电驴来到了杨姝发来的地址,摄影棚在一个老旧的巷子里,往巷子里开二百米,开到尽头,有一个大铁门横在眼前。
墙角的有一支红色的梅花伸出了铁门外,清香顺着枝丫爬入鼻腔里面。刘念抬头往里面瞥了一眼,各色花草琳琅满目,有的不是这个季节应有的,房子的主人想必是个十分有品味的人。
她轻轻的叩响铁门上的金锁,老式大铁门在外力的冲撞下发出叮铃铃的清脆声。
没一会儿,杨姝从里面走出来拉开大铁门,弯起清亮的双眸说道,“请进。”
刘念和**安向她微笑着打了个招呼,跟在她的的后面走进去。
房子是三层小楼,第一层有个大大的客厅,客厅正上方挂着一幅杨姝爷爷奶奶的合照。
是老人年轻时的照片了。
年轻的杨爷爷站在渔港码头,怀里搂着个穿碎花裙的姑娘,两人手里各举着一碗冒着热气的捞饭,而杨奶奶另外一只手里还捏着根金闪闪的冰糖葫芦。
“那边是厨房,最里面那间,陈导他们在房间里安装器材呢。”杨姝边走边介绍。
刘念仰头看向二楼,楼上传来阵阵脚步声,声音不大,听得出来很小心,像是在呵护什么珍贵物品。
“我先带你们参观一下我爷爷奶奶生前居住的环境,我听陈导说,食物是有记忆的,环境,温度,湿度,空气,都是食物的记忆。”
刘念跟着杨姝走上二楼,紫檀木的旋转扶手被磨的光滑,可以看出生活痕迹很重。
“杨小姐,您爷爷奶奶在这里住了多久?”
“三十多年了,一直都住在这里。”
三十多年,该是多么厚重的记忆,怪不得杨奶奶执意要搬走。
“我爷爷去年去世之后奶奶失落了一段时间,经常流眼泪,我怕她身体再出现什么问题,就把她接来和我一起住了。”杨姝一边说一边往上走。
刘念跟在她后面,期间走下来两个工作人员,向着杨姝和刘念点点头。
“陈导呢,还在布景?”杨姝问。
一个面带紧张的工作人员说:“是的,陈导先拍点空镜头,我们先下去了。”
杨姝对着刘念耸耸了肩膀,“看到了吗,他的工作人员每次工作都可紧张了。”
刘念站在楼梯上抬头看向上方,脑海中似乎想起了什么。
这么多年,工作方式还是没变。
“可能导演工作比较严谨吧。”她温声道。
“严谨什么?那是苛刻好吗!”杨姝回道,“幸亏你脾气好,要是我和他合作,三天不到准能分道扬镳!”
刘念苦笑,“......先上去吧。”
二楼有两个房间,一个书房,一个卧室。
书房朝北,一扇木质雕花门窗半掩着,阳光透过窗棂洒在木桌的线装古籍上面,整个房间看上去温馨又优雅。
“杨爷爷真的很有品味。”刘念不禁感慨道。
杨姝带着她参观完书房来到卧室,发现陈骞正手持摄影机对窗取景。
景色在他相机中,他站在窗框中,人亦在画中。
而他在刘念的瞳孔中。
心念电闪间,取景完毕。陈骞小心翼翼的收好相机,看到站在门边的杨姝和刘念,抿唇打了声招呼。
“二楼的景我已经取好了,”陈骞抬手看了一下腕表,“十分钟后来一楼试试镜头。”
他说话照例是淡淡的,没什么感情,也没看她。
其实刘念不太懂,她只负责做出美食,具体怎么拍让导演自己决定就好,为什么还有试镜头这多出来的一项工作?
她没有直接问,本着各司其职的职业操守说道:“好的。”
杨姝拍了拍她的后背,“他这人做事就这样,细节控,不过你别担心,他一般都对事不对人。”
刘念压根就不觉得他会对自己怎样,况且他已经是国际知名的导演了,而她不过就是个复刻美食的厨师而已。
“我一会有事先走了,这串钥匙给你。”
不待刘念说话,手里已经多出一串沉甸甸的银色钥匙圈。
她缓缓走到一楼,看到陈骞正坐在沙发上翻看一本英文版的电影杂志,修长的指尖在一张张五彩斑斓的图片上划过,动作与神情像极一尊完美的雕像。
几个工作人员看到刘念下来后,及时把拍摄机器的电源打开,冲着沙发那边喊了一句,“陈导,刘小姐下来了,可以拍摄了。”
陈骞听到声音,微微抬头,看到刘念走进他身旁时,把杂志合上,他没有多说一句话,只是往厨房走去。
刘念盯着地面,轻手轻脚的走在他后面。
陈骞脚步停住,“你站在这个地方,我看看效果,再调整角度。”
刘念心不在焉,完全没听到他在说什么,要不是身后的工作人员喊了她一声,她差点就撞上了陈骞。
“不好意思,昨晚睡得有点晚。”刘念摸了摸后脑勺。
陈骞的眼神似乎一直注视着她,但是眼底无波无澜,什么都看不出来。
有几个工作人员却倒吸了一口气,在这个时候走了出去。
狭小的厨房里只剩下刘念和陈骞。
空气在一瞬间竟然有点凝固,刘念挠了挠头,绕过陈骞走到另外一边,拿起和面的工具放到镜头前。
她卷起袖子,露出纤细的一截手腕,而后双手戴上一次性手套,轻轻将面粉倒入一个宽敞的不锈钢盆中,面粉如细腻的白沙,缓缓堆积,形成一座小小的白色山丘。
陈骞走到镜头前看她的动作。
“停!”
他喊道。
刘念不明所以,有点愣住,“怎么了?”
“手套取下来。”
刘念没反应过来。
“温度不一样。”他说。
戴手套和面和手部皮肤和面温度是不一样的。
刘念于是心领神会的取下手套放在一边。
陈骞点头示意开始。
刘念缓缓倒入温水,水与面粉相遇渐渐黏合,手指轻柔地拨弄,盆中发出细微的“沙沙”声,她手指光滑灵动,像一条灵活的泥鳅在面团中穿梭,将面粉和水紧密地结合在一起。
啪的一声,面团被摔在案板上,扬起满室粉尘。
没想到却被其来的飞粉呛到了气管。
“咳咳——”刘念忍不住弯腰咳嗽,下意识用手指捂住了嘴巴,没想到手指上沾着的面粉飞进了眼睛,一时间眼睛疼痛难忍,泪水从眼眶里流了出来。
她尝试着睁开眼睛,眼底却传来剧痛,她强抑制住声音,生怕被发现。
“先不要睁眼。”
一道低沉喑哑的声音突然在面前响起。
刘念身体一僵,抬起头,半睁着眼睛看他。
陈骞在她的右边盯着画面,没想到刘念摔面团的动作过大,直接出了画面中央,他抬眼看时,看到刘念狼狈不堪的模样。
刘念脸上通红,抿着唇,没说话。
“去冲一下。”
陈骞移开注视她的目光,语气依然很淡。
流下几行泪后,眼睛已经不那么疼了,可是依旧睁不开。
她转个方向,试图寻找水龙头的位置。
“右转九十度,往前走两米。”
刘念磕磕绊绊,还是找不对位置。
最终身后的人叫住了她。
“扶着我吧。”陈骞走到她身边,语重心长道。
他身上淡淡的杜松香气如羽毛般划过刘念敏感的耳廓,所到之处的皮肤泛起一点粉红。她目光挤出一条缝,落在那个黑色影子上,语气既生疏又礼貌:“谢谢,不用了,我自己走吧。”
“......刘念。”
重逢之后,刘念第一次从陈骞口里听到自己的名字,不免心口一滞。
陈骞的声音在她的头顶响起,“扶着我。”
手放上去的一刻伴随而来的是她砰砰砰的心脏狂跳声。
还好水龙头哗啦啦的声音冲淡了这急剧的声音,她迅速的洗干净手,用洁净的手指抹了抹眼睛,尝试着睁开眼,眼前豁然开朗。
不知何时,旁边伸过来一张轻柔的纸巾。
“擦擦。”
刘念停在原地,有些茫然,这是关心她?也对,她这是在拍摄过程中受伤,要是眼睛真出什么事还得算工伤,这或许也是应该的吧。
她接过纸巾,再次礼貌的道了声谢。
“抱歉,第一次拍摄,没想到这么细节,我下次会注意的。”刘念垂下眸,语气柔和缓慢。
陈骞微不可查的挑了挑眉,神态颇有些懒散倦怠以及不以为然,“今天就到这里,回去准备食材。”
刘念心中微动,又有些疑问,他一向惜时如金,注重效率,才刚开始拍摄,怎么就回去了。
再次看向他时,他已经走出去了,她看着背影,有些茫然。
难道是觉得她工作效率不行或者工作能力不行?
-
三十分钟后,到达工作室。
刘念停好车后,穿过低矮狭小的走廊走进工作室里面,从抽屉底下拿出杨姝给她的那本食谱,找了个矮脚凳坐下,手指从泛黄的书页上一页页翻过去。
昨天看的匆忙,只大概看了些菜品,还没来得细细看里面的具体内容。被翻得褶皱泛黄的白色纸张上满是杨爷爷涂涂画画的痕迹,里面有很多调味料和食材都被反复修改。
她数了一下,这里面有二十五道菜,其中有十五道菜品原材料复杂,且配料不好寻找,基本都是些珍稀之物。
光是找原材料都找到了天黑。
这几天劳累过度,刘念手肘撑着脑袋,右手滑动鼠标,眼神有点模糊,有那么一瞬间都要睡着了,直到手机叮的一声。
杨姝发来的消息。
【食材我这几天会打包去老房子,到时候麻烦你和陈导联系一下,奶奶这段时间身体不好,我带她去北京看病,可能会有两个月,暂时无法协助你,请谅解】
食材都打包去老房子了,那她岂不是连练习都要和陈骞共处一室,想到这里,刘念捏着手机的动作瞬间僵硬。
手机又震了一下。
【可否请你先从翻糖蛋糕开始,这是最重要的一道菜,我奶奶也最想念这个味道】
刘念打开笔记本,在第十三页的位置找到了《梁祝化蝶》这一蛋糕名,光看名称,刘念就觉得头大,她虽然做遗愿厨师也有段时间了,但这次接的这个项目未免也太难了。
她长叹一口气,捋了捋额前散落下的刘海,有点不知所措的把手撑在额头上。
梁祝化蝶?杨爷爷的手稿并没有明确写出制作过程,她来回翻了几页,甚至连图片都是残缺不全的。
刘念晚上回到家之后上网查了一些资料,她首先把整体造型勾勒出来,再去打磨人物细节。
造型方面无非就是分两个方面,一是笼子结构,二是人物位置。她咬着笔尖,眼神专注在电脑屏幕上,根据文字想象出梁山伯把手伸进笼子,试图拯救祝英台的画面。
最难的还是人物细节,梁山伯和祝英台的眼神交接,肢体动作表现出彼此依恋却又触碰不到的感觉。最后祝英台背后幻化出蝴蝶翅膀,象征化蝶这一意象。但是该怎么去体现呢?
造型是有了,但是该如何进行美学搭配呢?
她想起陈骞可是摄影美学这一方面的专家,关于色彩的塑造或许请教一下陈骞比较管用。
无奈只好翻出手机,从尘封已久的通讯录里找到陈骞的名字。
她定定的看了几分钟,也不知道把她拉黑没有?
点开那个灰色头像之后,又看了几秒钟,再点进他的朋友圈,里面什么都没有,果然把她删除了。在长叹一口气之后,还是准备编辑了一条消息发过去。
像是试探,又像是小心翼翼。
拉黑就是拉黑。
有什么好试探的。
她有点疲惫了,准备退出的时候,手指一不小心按了三个表情包发过去。
【苦恼】
【苦恼】
【苦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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