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申君一怔道:“云秋,她有什么地方不对么?”
任云秋道:“表叔,这丫头来了有多久了?”
春申君道:“她叫金菊,来了几年愚叔倒不记得了,但派到书房里来,快一年多了。mengyuanshucheng”
任云秋问道:“不知是什么人引进来的?”
春申君道:“这个愚叔也不详细,但这丫头很伶俐,陈福收了她做干女儿。”
任云秋笑了笑道:“如果不巴结上福大叔,就无法派到书房里来,不到书房来,就不能做手脚了。”
春申君道:“她做了什么手脚,给你看出来了。”
任云秋道:“小侄看她在给表叔斟酒之时,双手有着轻微的颤抖,若非做贼心虚,不可能会这般紧急弦张的神情,据小侄猜想,这杯酒中说不定就出了问题。”
春申君“唔”了一声,起身走出,从书桌上取来一把裁纸的银刀,刀尖朝酒杯中浸了一会,取出一瞧,只是淡淡的一层灰色,不觉莞尔一笑道:“她下的仅是迷药,药量并不重,说不定是有什么阴谋。”
陈康和道:“咱们那就问问这丫头的口供,看他怎么说?”
春申君含笑道:“咱们不妨给她来个将计就计,只要如此如此不就更好吗?”
陈康和点头道:“如此也好。”
当下三人就把酒倒去,一面由任云秋挥手替金菊解开了穴道。三人举筷吃着菜,假作低声商谈模样。
金菊没听到三人在说些什么,手捧银壶,又要给三人面前斟酒。
春申君道:“不用了,晚上只怕有事,你给我们装饭吧!”
金菊不疑有他,替三人装了饭送上。
陈康和首先举手摸摸额头,说道:“兄弟头好昏,不想吃饭了。”
他摇摇晃晃的站起来。
春申君也说了声:“不对……”身子一横,横到地上。
陈康和咦道:“春……华……兄”也身子一歪,倒卧下去。
任云秋却一声不响,伏在桌上,早已醉倒了。
就在此时,金菊悄悄的打开了门,轻轻咳嗽一声。只听门外有人低声说道:“成了么?”
金菊点点头。
那人一下闪入,看了被迷倒的三人一眼,朝金菊吩咐道:“你到门外去通知他们进来。”
任云秋心中暗道:“看情形,表叔的庄上,莫非还有内奸不成……”
心念转动之际,突觉背后“脊梁”、“凤尾”、“精促”三处穴道,遭人点击,不由暗暗一怔,迅速忖道:“这会是什么人?”
心中却暗暗冷笑:“你怎知我练的九阳神功,不惧穴道受制于人。”
但迅即又忖道:“不好,表叔和康和叔如果也被人制住了穴道,今晚岂非弄巧成拙了?”
正在思忖之际,只听一阵轻快的脚步声走了进来,听声音至少有四五个人。
任云秋心中大感作难,这四五个人,他自思忖足以对付,但不知表叔是否穴道也被制住了?自己如果突起发难,固然可以把这几个人制住,但表叔是要将计就计,看看他们有些什么阴谋?这一来,岂非破坏了表叔原来的计划?
但表叔如果和自己一样,也被人点了穴道,这“将计就计”的计划也全盘皆输了。
心中为难了一阵,觉得还是先隐忍一下的好,看他们有何举动,再作道理。心里这一想,也就伏着不动,装作穴道受制模样。
那进来的四五个人,在这一瞬间,已然分布开来,两个站到春申君身边,两个站到陈康和身边,就站定不动。
他们虽然没有说话,但这一情形,很明显敢情还在等人。
果然没过多久,但听履声橐橐,从外面走进一个人来,一挥手道:“把他们搬到外面一间去,扶着他们坐到椅子上。”
于是两个人服伺一个,抬起三人,退出餐厅,回到书房,然后扶着三人分别在椅子上坐好。
那领头的人说道:“好了,金菊姑娘,你出去叫陈少华、谢雨亭兄弟和陈福进来。”
金菊答应一声,轻快的退出书房。
过了不多一会,金菊领着陈少华、谢雨亭、雨奎、陈福四人进来。
这一瞬间,直把四人看得心胆俱颤,只见春申君平日坐的一张太师椅上,这时大马金刀坐着一个黑袍蒙面人,春申君、陈康和、任云秋三人都双目紧闭,似乎昏迷过去,每人身边,都站着两个蒙面黑衣劲装汉子。
谢雨亭急得满脸通红,叱道:“你是什么人,把我师父怎么了?”
陈福追随春申君四十年,平日忠心耿耿,此时口中急叫了声:“庄主。”
形同拚命,一个箭步,朝庄主身边冲去。
黑袍蒙面人喝道:“陈福,你再不站住,只要我一声令下,你庄主就会丧生在他们铁掌之下。”
陈福投鼠忌器,硬生生刹住身子,切齿道:“你有什么条件?”
陈少华少不更事,人又忠厚,早已急得六神无主,听了陈福的话,立即接口道:“你们快放开我爹,要多少银子,我们会如数拿出来的。”
谢雨奎为人一向机警,心中暗自筹思,只要先救下任兄弟,就不惧对方了,但师父在他们手中,使他一筹莫展。
黑袍蒙面人嘿嘿冷笑了两声,才抬目道:“老夫是奉教主之命,来请春申君的,只要你们不轻举妄动,咱们对春申君会待以上宾之礼,等他见过教主,自会送他回来,老夫保证他平安无事。”
陈少华道:“你们要把爹送到哪里去?”
黑袍蒙面人道:“这个你们不用多问,明天此时,你爹就可以回来了。”
谢雨亭道:“我们如何信得过你们?”
黑袍蒙面人道:“这个你们只好冒一次险了,因为你师父已在老夫手中了。”
谢雨奎道:“那么你们先放开了任兄弟,他是给师父拜年来的,本来早就要回去了,他不是春华山庄的人……”
黑袍蒙面人森笑道:“小娃儿,你居然跟老夫用起心机来,你以为这姓任的有几手武功,放了他可以使你们转败为胜?哈哈,老夫并不在乎这姓任的有多大能耐,但他也是教主要见的人,老夫不能放他。”
谢雨奎正待开口,只听得耳边响起任云秋细如蚊子的声音说道:“雨奎兄,这是表叔定下的计,你只说要和大家商量一会,才能答应,我们让他们劫持了去,见到他们的教主,也许可以把青松道人和谢庄主一起救出来,但这些话,只你们四个人知道,绝不能再告诉第五个人,而且也可以和他谈谈条件,不能动春华山庄一草一木。”
谢雨奎听了任兄弟的话,心头登时踏实,故作犹豫,问道:“阁下说的话可靠吗?”
黑袍蒙面人大笑道:“老夫如果作不了主,就不会说出来了。”
谢雨奎道:“阁下可否容咱们商量?”
黑袍蒙面人道:“可以。”
谢雨奎一拉大哥雨亭、陈福的手,说道:“大哥,我们到外面商量去。”
陈少华跟着他们走出书房,谢雨奎一直走到院子中间,这里四面都没有人可以走近。这就站停下来,四个人头并在一起,他就把任云秋以传音入密说的话,低低的告诉了大家,然后又商量一阵,决定照任云秋说的话去做。
谢雨亭虽是大哥,但他是个直肠子的人,平日都听他弟弟的,因此决定由谢雨奎和黑袍蒙面人谈判。
四个人回入书房,黑袍蒙面人道:“你们商量好了没有?”
谢雨奎道:“商量好了,阁下劫持师父,师父在你们手里,咱们纵有天大的本领,也投鼠忌器,但你们要想把师父劫走,只怕也未必走得出春华山庄大门。”
黑袍蒙面人微嘿道:“春华山庄这点实力,还不在老夫眼里,你们如果仗着人多,和老夫硬拼,也未必是老夫的对手,何况还有春申君在老夫手里。”
谢雨奎道:“在下早已说过投鼠忌器了。”
黑袍蒙面人道:“那你们是什么意思?”
谢雨奎道:“我们有条件。”
黑袍蒙面人大笑道:“你们庄主在老夫手里,还有什么条件好说的?”
谢雨奎道:“你方才说过保证师父平安无事?”
黑袍蒙面人道:“老夫说过。”
谢雨奎道:“家师既然落在阁下手中,又是贵教主要和家师见面,咱们自然不便阻拦,但阁下蒙面而来,又有谁能信?因此咱们要知道你是谁?再取下蒙面黑布来给咱们瞧瞧,咱们才能相信。”
黑袍蒙面人道:“这个老夫碍难答应。”
谢雨奎道:“阁下奉贵教主之命而来,自然是有头脸、有地位的人,你还怕泄了身份,咱们会找你算帐不成?”
黑袍蒙面人道:“小娃儿,你激将对老夫一无用处。”
谢雨奎道:“我不是激将,你奉命而来,接去家师,可以向教主交代,此行当然要顺利完成任务,总不希望节外生枝吧?咱们纵使不是阁下对手,但拼上了命,阁下这几个人也未必能全身而退。”
黑袍蒙面人道:“好,老夫答应你们,老夫但无忌,黑衣教副总管,这样你们总放心了吧?”
说着,果然取下蒙面黑布来。
谢雨奎又道:“但副总管答应明日此时,送家师回来了!”
但无忌道:“不错,老夫可以保证,不伤春申君丝丝毫发。”
谢雨奎道:“从此时起,到明天家师回庄止,你们黑衣教的人,不得动春华山庄一草一木。”
但无忌又蒙上了面,才道:“这个老夫可以做主,在这十二个时辰之内,绝不会有一个本教的人,进入春华山庄。”
谢雨奎伸手道:“阁下总该留个信物吧?”
但无忌嘿了一声,伸手从怀中取出一块黝黑的长方形铁牌,说道:“这是本教副总管的令牌,见牌如见老夫,你娃儿收着了。”
一抬手,把铁牌朝谢雨奎飞来。
谢雨奎伸手接住,说道:“但副总管果然言出如山,咱们相信你了。”
任云秋听得暗暗点头,这位谢二兄果然机智过人,这样就不至引起对方疑心了。
但无忌缓缓站起,说道:“好了,咱们都已谈妥当了,老夫现在要请陈庄主屈驾敝教一行。”
说完,朝六名黑衣汉子挥了挥手。
六名黑衣汉子两人扶一个,挟持着春申君、陈康和、任云秋三人,走出书房,朝外行去。
谢雨亭兄弟、陈少华、陈福四人一路跟着走出。
但无忌跨出春华山庄,口中发出一声长啸,啸声甫落,只见一辆黑篷马车,疾驰而来,到得门前,便自停住。
陈福眼看庄主被黑衣教劫持上车,虽有任云秋的叮嘱,说是庄主安排的计策,心头还是有着说不出的不安,大声道:“但副总管说了要算数,明天准时把庄主送回来。”
但无忌正待跨上车去,闻言大笑道:“陈管家只管放心,老夫岂是说话不算话的人?”
他跨上车厢,放下了车帘,马车立即辘轳上路,六名黑衣汉子紧跟车后,健步如飞,奔行而去。
陈少华道:“二师兄,我们要不要暗中尾随下去?”
谢雨奎道:“不行,我们若是尾随下去,他们立时就会发觉,而且……”
他看看左右并无庄丁,才低声道:“师父和任兄弟定的计,就是要混进对方巢穴里去,凭我们这点能耐,跟去了不但无补于事,反而徒增师父和任兄弟的累赘而已。”
任云秋斜靠在车厢里,心中只是暗自思索,刚才自己三人假装被迷,卧倒之时,但无忌刚从门口走入,他要金菊出去招呼六名黑衣汉子进来,那时屋中除了但无忌,并无别人,但无忌并未走近自己身边,这猝然出指点了自己三处穴道的人,会是谁呢?
表叔,当然不会对自己出手,而且表叔躺卧地上,在自己上首,相距较远,和自己较近的只有康和叔,难道会是他?据他自己说,好像昔年还受过爹的恩惠,和表叔又是多年的好友,也不至于会向自己……
自己穴道被袭,表叔也一定被人制住了穴道。只有穴道被制,还算不了什么,自可继续依计行事,等到了贼巢,再替表叔解开穴道,也只是举手之劳,那就等到了地头再说不迟。
当下也就闭着眼睛假寐。
这样不知过了多少时候,车行渐渐停了下来,有人打开车篷,但无忌首先跨下车去。任云秋不敢怠慢,他左手迅快一拂,先制住了陈康和的穴道,他对他心中已经有了疑团。然后右手又迅疾的推开春申君被制的穴道,一面立即以传音入密说道:“表叔,你千万不可出声,仍要装作昏穴受制,任他们摆布。”
春申君一怔,也以传音入密问道:“这是什么地方?”
任云秋道:“车中,他们把我们载来的,目前还不知道到了什么地方,还有小侄觉得康和叔有些可疑,表叔也不可和他说真话。”
这两句话的工夫,已有两个黄衣汉子跳上车来。
任云秋左手轻拂,替陈康和解了穴道。
两名黑衣汉子七手八脚的把春申君扶下车去,接着陈康和也由他们弄下车去,仍然是两人挟持一个,朝一座宅院的边门进入。
任云秋稍稍睁开了眼睛,看到前面两个黑衣汉子扶持着表叔,正走在一条长廊之上,自己也被他们扶持着行走。
转了一个弯,被他们送入一间布置精雅的小客厅,黑衣汉子把三人放到太师椅上坐好,就转身退出。
小客厅上银烛高烧,但却并没有人,春申君、任云秋自然不敢睁开眼来,依然闭着眼睛装作昏迷模样。
过了一会,才听到门外响起了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及门而止。
只听一个清脆的少女声音说道:“田嬷嬷请进。”
于是有人走了进来。
一个老妪声音道:“就是这三个人么?”
少女声音道:“是的,副教主交代,要田嬷嬷替他们解了迷药,但散功散暂时还不能解。”
春申君听得心头暗暗一惊,他们在那杯酒中,不但下了迷药,而且还下了散功散,差幸秋云及时发觉,否则岂非糟了?
那老妪声音尖笑道:“这个容易。”
随着话声,走近三人身边,屈指轻弹,三人鼻孔中同时闻到一股辛辣气味,忍不住各自打了一个喷嚏,但三人却并未因此清醒过来。
少女声音道:“田嬷嬷,他们怎么还没醒过来呢?”
老妪声音道:“莫非他们被点了穴道?你不妨替他们解开试试?”
少女声音道:“好,我来试试看!”
她就站在陈康和前面,纤手一伸,首先朝陈康和身上拍了两掌。陈康和当即口中“啊”
了一声,睁开眼来,惊异的咦了一声,问道:“你们是什么人?这是什么地方?”
少女声音道:“他们果然被制住了穴道!”
说话之时,纤手连挥,又拍开了春申君和任云秋两人的穴道。
春申君心头暗暗感到无比惊奇,这丫头使的竟然是兰花拂穴手法,春申君、任云秋也同时睁开眼来,直到此时才看到自己面前站着一老一少两个人,老的脸长如驴,一头花白头发,是个六十开外的婆子,年少的一身黑色衣裙,不过十七八岁,眉目娟秀,后面垂着一条乌油油的长辫。
春申君问道:“请问二位,在下怎么会到这里来的?”
黑衣少女甜甜一笑道:“自然是请来的了。”
陈康和看着驴脸老妪,忽然问道:“你是女瘟神田大娘?”
驴脸老妪尖笑一声道:“你认得老婆子?”
陈康和道:“在下陈康和。”
田大娘啊了一声道:“对了,你是黑石头的陈庄主。”
陈康和道:“田大娘几时也入了黑衣教?”
田大娘道:“老婆子是跟着副教主来的。”
陈康和又道:“你们副教主是谁?”
田大娘笑道:“陈庄主不用多问,你们马上会见到副教主了。”
她回头朝黑衣少女道:“春云姑娘,老婆子没事了吧。”
黑衣少女娇笑道:“田嬷嬷请吧!”
田大娘朝陈康和点点头道:“陈庄主多委屈一会吧!”举步朝外走去。
春申君道:“春云姑娘,你们副教主把在下三人弄到这里来,究是为了什么?”
春云眨眨眼睛,娇笑道:“你大概就是春申君了,田嬷嬷方才不是说了么?你们马上可以见到副教主了,你还是当面问副教主吧?我可不知道。”
任云秋道:“那么这是什么地方,姑娘可以说吧?”
春云狡黠的笑道:“我也不知道。”
她回身在一张方桌上倒了三盅茶,送到几上,说道:“三位请用茶吧!”
春申君道:“多谢姑娘,这茶我们不敢喝。”
春云乌溜溜的眼珠一转,笑道:“陈庄主这是太多心了,这茶是刚才新沏的,你们已经到了这里,何用再在茶里做手脚呢?”
刚说到这里,门口走进一个黑衣汉子,朝着春云抱抱拳道:“春云姑娘,在下是奉副教主之命,来请黑石头陈庄主的。”
春云点点头。
那黑衣汉子目光一掠三人,问道:“三位之中,谁是黑石头的陈庄主?”
陈康和说:“兄弟就是。”
黑衣汉子道:“那就请陈庄主随在下来。”
说完,转身就走。
陈康和朝春申君道:“兄弟就去见见他们的副总管。”
随着黑衣女子举步往外行去。
任云秋等他跨出门后,也跟着站起,朝春云道:“姑娘,在下也想见见你们副总管。”
春云道:“副总管没请你去,你不能去。”
任云秋笑道:“你们副总管虽没有请我去,但我想去看看他,这有什么不可以的?”
春云急道:“你……”
任云秋道:“姑娘多担待些吧!”
话声末落,左手己经拂出,制住了春云穴道,右手衣袖朝小方桌上的银烛拂去,口中低声道:“表叔,我们走。”
一闪身扑出门去,屋中烛火也在此时突然熄灭。
春申君跟着他闪出走廊,前面陈康和已随着黑衣汉子转过回廊,任云秋艺高胆大,已经远远尾随过去。
春申君也急步跟去转过回廊,瞥见两个黑衣汉子站在廊下,看到任云秋从他们身边经过,居然并未盘问,等走到近前,才知道这两个黑衣汉子穴道已经被制住,心中暗暗赞道:
“云秋这孩子出手真快。”
这时陈康和跟着黑衣汉子已经走入屋中,任云秋回身朝春申君打了个手势,一下隐入暗处。春申君跟了过去,贴着墙壁隐住身形。
那黑衣汉子从屋中回身走出,任云秋等他走出几步,就振腕一指,朝他身后点去。
只听屋中响起陈康和的声音说道:“兄弟见过但副总管。”
但无忌的声音道:“陈庄主怎么知道兄弟姓但?”
陈康和大笑道:“兄弟是听但副总管自己说的了。”
但无忌道:“兄弟几时说过?”
陈康和道:“但兄在春华山庄书房里说的,怎么忘了呢?”
但无忌嘿了一声道:“陈庄主怎么没喝那杯酒吗?你不喝,岂不会引起春申君的怀疑?”
任云秋心中暗道:“点自己穴道的,果然是陈康和,他居然为虎作伥!”
陈康和笑道:“其实早就引起春申君的怀疑了。”
但无忌坐着的人,突然站了起来,说道:“你说什么?”
陈康和道:“金菊斟酒之时,神色慌张,已被任云秋看出破绽,那杯酒,根本没有人喝。”
但无忌不禁变了脸色,说道:“你怎么不早说,他们两人那是没有被制住了!”
春申君听到这里,轻轻拉了任云秋一下衣袖,两人悄悄离去。
任云秋及时给黑衣汉子解开穴道,退出走廊,低声道:“表叔,我们到哪里去呢?”
春申君道:“这里不知是不是他们的巢穴,你方才太性急了,我们应该见到他们副教主再作道理,现在,第一,陈康和和他们勾结之事,我们目前只当不知,第二,我们索性再回头过去,只说要找他们副总管去……”
任云秋嘘道:“有人来了。”
春申君道:“迎上去。”
两人就大模大样的朝走廊上走去,迎面急步行来的有五六个人,领头的正是副总管但无忌。他身后跟着的四五个人,身上也是一式的黑色长衫,但高矮不齐,年龄也各不相等。
任云秋抢在表叔面前,他目能夜视,早就看到对方的面貌,这就故意叫道:“表叔,我们不用去找,但副总管已经来了!”
但无忌听到任云秋的话声,喝道:“什么人?”
任云秋笑道:“但副总管不是找表叔和在下两人来的?”
但无忌目光一注,嘿然道:“你是任云秋?”
任云秋道:“正是在下。”
但无忌道:“春申君呢?”
春申君从后面缓步走来,说道:“但副总管有何见教?”
但无忌沉笑道:“陈庄主果然高明,兄弟几乎被你瞒过去了。”
春申君也大笑道:“但副总管比陈某更高明得多,连我春华山庄都被贵教安置了人手,兄弟依然一无所知,差点还着了道呢!”
但无忌道:“陈庄主到了此地,不知要待如何?”
春申君道:“陈某来找副总管的。”
但无忌道:“陈庄主找兄弟何事?”
春申君道:“陈某想见见贵教教主,希望副总管给我引见。”
但无忌看了春申君一眼,嘿然道:“陈庄主要兄弟引见教主不难……”
春申君看他没往下说,不觉微笑道:“但副总管可是还有下文?”
但无忌道:“不错。”
春申君道:“陈某愿闻其详。”
但无忌道:“凡是能够见到教主的,只有两种人,一种是教主延见的人,陈庄主如果答应了教主的诚聘,成为本教护法,教主照例要延见一次,那就是第一种。”
春申君道:“第二种呢?”
但无忌道:“第二种也是教主要见的人,但拒绝了本教的聘书,本教也得把他请来,正如方才的陈庄主一样,必须让他服下散功散,暂时失去功力,方可晋见教主。”
春申君大笑道:“这么说来,陈某既非第一种人,又非第二种人,不知要如何才能见到贵教教主呢?”
但无忌道:“兄弟说的不难,也就在此,却有两种办法可行。”
春申君道:“陈某请教?”
但无忌道:“第一种,陈庄主只要肯服下散功散,暂时失去功力,自可见到教主。”
春申君道:“陈某是江湖人,江湖人把武功看得比生命还重,纵然是暂时失去功力,岂非任人宰割?这一点陈某万万办不到,请但副总管说说第二种办法吧!”
但无忌目光朝两人身后走廊上望了一眼,沉笑道:“陈庄主二位就先得闯过兄弟这一关。”
任云秋早已听到身后长廊上,正有三四个人的脚步声,逼近过来,他连头也没回,只是缓缓后退了一步,挡在表叔的身后。
“哈哈!”春申君朗笑一声道:“闯过了但副总管这一关之后呢?”
但无忌沉笑道:“陈庄主且等闯过了兄弟这一关再问不迟。”
“好!”春申君颔首道:“陈某那就领教高招。”
但无忌呵呵一笑,忽然侧身后退。
就在他身形一侧之际,本来站在他身后的四人,一下闪身而出。这同时逼近任云秋身后的三人也突然一拥而上,朝任云秋冲了过来。
任云秋连头也没回,右手一记龙尾挥风,朝身后挥去,口中随着喝道:“回去。”
那三人还没冲到,就觉得有一股极强的劲风,像潮水般横撞过来,走廊上地方不大,逼得他们纷纷后跃,才没撞到身上。
三人不禁大怒,口中喝了声:“好小子!”不约而同掣出兵刃。
任云秋直到此时,才缓缓的转身过去,微哂道:“你们想群殴?”
三人中最前面的一个手中握着一支三截棍,怒喝一声道:“你小子给我滚开。”
铁链“撒啷”一声,棍影飞闪,朝任云秋拦腰就砸!
任云秋看也没看,左手一探,便己抓住了棍头,身子朝左轻轻一转,左手带劲,把那汉子拉了过来,左手一放,右手在他肩上一拍,说道:“去吧!”
那汉子跟着转了个身,连人带棍向两个同伴冲了过去。
那两人眼看他三截棍被任云秋抓住,连出手救援都来不及,他连棍带人呼的一声,直撞过来,差幸两人见机得快,急忙左右闪开,才没被三截棍砸上,等到两人闪开,那汉子还是留不住步,一直冲出七八步,方始停住。
另外两人看得更是怒不可遏,一个使刀,一个使的是铁尺,一步欺上,更不打话,刀光一闪,直通中宫,使尺的欺到任云秋右首,铁尺乌云盖顶,当头劈落。
若论这两人武功,原是一把好手,但他们遇上的却是任云秋,他身形一侧,便已避开,却在闪出之时,伸出两根手指在铁尺上轻轻敲了一下。
那劈落的铁尺,突然往下一沉,加速下劈,但听档的一声金铁大震,铁尺重重的击在刀背上,磕得火星飞溅!那使刀的直劈的刀势经铁尺一压,跟着往下疾落,几乎砍到自己的小腿上。
两人各自大吃一惊,急忙跃开。使刀的怒声道:“老六,你这是怎么回事?”
使刀的忙道:“四哥,对不起,这是那小子使的花招。”
这时使三截棍的汉子也回身走来,大声道:“四哥、六哥,咱们上。”
三人一闪而上,三截棍、单刀、铁尺同时朝任云秋身上扎来。在这三人刚冲到任云秋身后的同时,另外四个人也正好冲到春申君面前。
左首一个留着山羊胡子的瘦小老者朝右首一个阔肩膀矮老者拱拱手道:“令狐兄暂时请稍待,春申君陈春华和兄弟等人有杀弟之仇,先让兄弟来会会他。”
阔肩矮老者点点头,果然后退了两步。
山羊胡子老者手持七星剑和一个使双环的,一个使一对短叉的汉子,品字形围了上来。
春申君一摸身边,自己长剑业已在路上之时被人解去,心头一急,不觉大笑道:“但副总管,你既要陈某闯关,却把我长剑留下,那是要陈某赤手空拳对付他们三位的兵刃了?”
但无忌回头道:“你们去把陈庄主的长剑送来。”
身后一名黑衣汉子奉命转身而去,取了春申君的剑来,双手奉上。
春申君说了句:“多谢了。”伸手接过,“嗖”的一声掣剑在手,横剑当胸,朝山羊胡子老者道:“陈某想请教老哥一件事。”
山羊胡子老者道:“请说。”
春申君道:“陈某方才和但副总管说的话,三位都听到了,陈某为了要见教主,才不得不闯这一关,但老哥却说和陈某有杀弟之仇,陈某自问和老哥三位不应有杀弟之仇,还请老哥明白见告。”
山羊胡子老者怒嘿一声道:“我叫羊东山,我三弟秦三思,前天不是死在你陈春华手下的么?”
春申君暗哦一声,忖道:“原来他们是湘西七怪了!”
一面却仰天大笑一声道:“秦三思是死在春华山庄的,但那是他蒙面而来,口发狂言,兄弟命人把他擒下,要看看他是谁?怎知他揭下蒙面黑布,就服毒自杀,应该说他致死之因,是误入黑衣教,死在严厉的教条之下,不能说陈某杀了他……”
羊东山大怒道:“三弟死在你春华山庄,咱们就要找你算帐!”
七星剑一振,首先发难,一记三星入户,剑化三点寒芒,直取春申君胸前三处要害。
老二祁辛双环套月,攻到有侧。老五来得顺一对短叉发出啷唧之声,攻到了左侧。
任云秋赤手空拳逼退身后三人之时,也正是春申君说话的时候。现在七怪中老四(使单刀的沙友德)老六(使铁尺的尚在周)和老七(使三截棍的董有田)三人朝任云秋围攻而上,和羊东山等三人品字形向春申君攻到,也几乎是同一时候。
任云秋大声道:“你们原来是湘西七怪,秦三思打我一记黑煞掌,是我把他拿下的,他自己不想活命,服了剧毒,谁能救得了他?这笔帐上,不该记到春华山庄头上,你们如果要找个人出气,那就找我任云秋便是。”
他在说话之时,身形闪动,一下转到了使单刀的老四身后,左手在他背脊上一推,使单刀的身不由己朝他们老大羊东山侧面冲了过去。
身形再旋,右手五指如钩一下抓住铁尺的右臂,往右一带,使铁尺的同样身不由己,右臂直伸,铁尺朝他们使一对短叉的老五身后冲了过去。
任云秋身如电射,掠到使双环的老二身后,右手拍在他右肩之上,压得使双环的向左转,任云秋掌心微一吐力,把他推出去数尺,猛向使三截棍的老六疾冲了过去。
他这几手几乎快到无以复加,春申君横剑当胸,静以待敌,眼看对方三人各举兵刃攻来,正待发剑,忽然间但觉人影乱闪,使单刀的举刀冲向羊东山,羊东山因四弟来势劲急不得不举剑封出。
使铁尺的冲到使短叉的背后,使短叉的也不得不迅疾转身用双叉去架铁尺。左首使双环的明明攻向自己的人,却又身子一转朝数尺外使三截棍的冲了过去。
使三截棍的棍势才发,眼前的任云秋忽然不见了影子,却见二哥双环挥舞冲了过来,只好用三截棍去架。(他们三人因来势实在太快了,化解不及,都只好硬架)
这一来几件兵刃“叮叮”的互相撞在一起,春申君反而被冷落了,横在胸前的长剑,根本毋须再出手了。
这下使他大大吃了一惊,湘西六怪个个武功高强,他们当然不会自相残杀,那自然是自己表侄云秋使的手法了!
他到九嶷山学艺,还是自己送他去的,纵使没有去九嶷山之前,家学渊源,已经练了一身武功,那也不过最多比谢雨亭兄弟略胜一筹而已,这三年工夫,他居然会练成连自己都看不清的精妙武学,难道别人(像殷长风,是昔年玄阴教护法,和眼前湘西七怪等人)练了几十年武功,还不如他只练了三年武功的人?
就在春申君心念转动,心头惊喜之际,任云秋已经闪到他身边,低笑道:“表叔只管把长剑收起来,这湘西六怪就让他们去狗咬狗,打上一架好了。”
说话之时,人又很快闪了开去。
站在阶上的但无忌和那阔肩膀的矮老者,也看不清是怎么一回事?
但见湘西六怪一会老六冲向老大,老四冲向老五,老七冲向老二,一会老四又冲向老六,老五冲向老大,人影交叉,冲来冲去,金铁撞击之声,三三两两的不绝于耳。
不,他(但无忌)目光凝注之下,发现有一条极快的人影,在六人身后不住的闪动,只要这人影闪到某人身后,某人就身不由己的冲了出去,幸差六怪冲来冲去,兵刃都是侧面相撞,如果他们对面互撞的话,岂不甲剑刺入乙胸,乙刀扎甲腹了?
那阔肩膀矮老者也看出情形不对,春申君连长剑都收起来了,站着作壁上观,六怪却像走马灯一般,你来我往,互相击拉,丝毫不肯停止,急忙低声道:“但副座还不叫他们住手?”
但无忌心头一凛,给他一言提醒,连忙大喝一声:“大家住手。”
他喝声极响,但湘西六怪却身不由己,欲罢不能。
只听任云秋低笑道:“但副总管,你的号令不灵了呢?”
只闻其声,不见其人,声音飘忽,有如电闪风取。
此时只听一个娇柔的声音道:“你叫任云秋吧?这九转分身法,是跟谁学来的?”
但无忌听到这娇柔声音,立即躬下身去,恭敬的道:“属下无能,惊动副座……”
春申君连忙叫道:“云秋,快住手。”
任云秋闻言住手,退到春申君身边。
只见长廊上并肩走出两个手提宫灯的黑衣使女,在前引路,稍后,是一个宫鬓堆鸦,蛾眉淡扫的黑衣女子。
只见她脸含浅笑,款步行来,一双在黑夜中盈盈发亮的眼光,缓缓的从春申君脸上,转到了任云秋的脸上,颔首笑道:“春申君跌宕风流,名满江湖,没想到你这侄儿,更是俊逸少年,今晚幸会了。”
春申君抱抱拳,大笑道:“副教主溢美之词,陈某愧不敢当,只不知副教主如何称呼,可得闻乎?”
黑衣女子格的笑道:“我本名叫做凤女箫,江湖朋友因我善于弄箫,不知什么人给我把名字颠倒过来,叫我凤箫女,就这样叫到现在,不知春申君可曾听人说过么?”
春申君听得心头暗暗一凛,黑衣观音凤箫女,在江湖上名头之响,就是各大门派,都要退避三舍,据说她一支凤箫,武林中很少遇到过对手,尤其吹出来的箫声,可以杀人于百步之外,在黑道上可说是数一数二的高手,像她这样的女魔头,在黑衣教中只担任副教主,由此可见黑衣教主的来历,更高过她了,无怪殷长风要说和黑衣教为敌,是不智之举了。
春申君心念闪电一动,连忙拱拱手道:“陈某久闻凤女侠芳名,如雷贯耳,今晚有幸,得瞻颜色,更想不到风女侠还是黑衣教的副教主,陈某真是不胜荣幸之至!”
“真的么?”凤箫女凝视看了他一眼,才朝但无忌道:“但副总管,陈庄主叔侄二位远来是客,且到我那里去坐一会,你们下去吧!”
但无忌恭声应“是”,但湘西六怪依然伸手握着兵刃,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他们是被任云秋截经手法所制,动弹不得。
春申君含笑道:“云秋,你去给他们解了穴道。”
任云秋答应一声,潇洒的走到六怪身前,在每人身上轻轻拍了一掌,就退了回来。
六怪中的老二祁辛口中大喝一声:“好小子……”
双环一摆,正待扑起。
凤箫女适时轻咳一声。
老大羊东山悚然一惊,急忙喝道:“老二,副教主面前不得无礼。”
祁辛暴怒倏敛,和其他五人一齐躬下身去,说道:“属下见过副教主。”
凤箫女冷冷的哼了声。
但无忌忙道:“属下告退。”
他回身朝六怪暗暗使了一个眼色,率同他们退了下去。
凤箫女盈盈一笑,抬手道:“陈庄主,任少侠请吧!”
春申君心间暗暗嘀咕,但无忌和湘西六怪,还容易对付,这女魔头可难惹得很,但人家以礼相待,不得不大大方方的拱拱手道:“副教主请先。”
凤箫女柔媚一笑,说道:“那我就给陈庄主二位引路。”
说罢,果然举步走在前面。春申君、任少侠跟在她身后,穿过长廊,来至后进。
凤箫女领着他们进入一间布置清雅的客室,才抬抬手道:“陈庄主、任少侠,二位请坐。”
三人分宾主落坐,一名黑衣使女端上茶来。
凤箫女托起茶盏,含笑道:“二位请用茶。”
春申君同样托起茶盏,口中说了声:“多谢。”
只略一沾唇,便自放下。
凤箫女看在眼里,不觉笑了笑道:“陈庄主二位到了我这里,乃是凤箫女的上宾,我这茶是贡品碧螺春,平日不轻易待客,陈庄主二位只管放心饮用,凤箫女待客的茶水之中,还不至暗下手脚,渗了散功散呢!”
春申君看她这么说了,只得拱手道:“副教主快人快语,陈某久闻凤女侠英豪过人,有丈夫风度,今晚一见,果然盛名不虚,经副教主这么说,陈某自然信得过了。”
举起茶盏,喝了一口。
凤箫女粉脸上飞过一丝喜容,笑了笑道:“江湖上把我视作女魔头,左道旁门,陈庄主这番话,大概是当着我说得好听罢了!”
春申君朗笑一声道:“陈某交游遍四海,对朋友都是直言,当面从无谀词。”
凤箫女深深的看了他一眼,说道:“陈庄主也把我看作朋友了。”
春申君笑道:“普天之下,纵是敌人,也有化敌为友的时候,何况副教主把陈某叔侄待以客礼,那自然是朋友了。”
“无怪陈庄主博得了春申君的雅号,果然名下无虚。”
凤箫女点着头,轻轻叹息一声道:“多谢陈庄主把我当作朋友,那是没把我视作左道旁门的魔女了?”
春申君道:“正派名门,也有不肖弟子,在江湖上为非作恶的人,旁门左道之中,也有正直刚毅之士,正邪之分,不在黑白,也不在门派,而在个人的行为,行得正即正,行得邪即邪,副教主怎可妄自菲薄?”
“好个行得正即正,行得邪即邪!”
凤箫女望着他,接道:“我从不妄自菲薄,我说的只是人家对我的看法而已!”
春申君喝了口茶,抬目道:“陈某多蒙副教主瞧得起,却有事请教。”
凤箫女问道:“陈庄主想问什么?”
春申君道:“陈某想请教的是贵教中事,副教主认为不便说的可以不说。”
凤箫女笑了笑道:“不错,敝教中事,有许多事是不便说的,倒有不少我真的不知道,陈庄主想知道些什么呢?”
春申君道:“贵教既已行道江湖,贵教教主是谁,应该不是秘密了吧?”
凤箫女道:“敝教教主是谁,目前还不到公开的时候,恕我无法奉告,不仅是陈庄主,就是敝教之中,也只有少数人知道教主身份。”
春申君道:“贵教宗旨呢?”
凤箫女道:“替天行道。”
春申君笑道:“这太笼统了。”
凤箫女也笑道:“我只能这么说。”
“在下那就不问了。”
春申君笑了笑道:“在下还有一事,就是敝友白云观主青松道兄和弓箭塘的谢公愚二人,不知可是贵教劫来了?”
“这个我真的不清楚。”
风箫女举手轻轻掠了下鬓丝,接着道:“因为我今天才巡视至此,敝教总坛传下令谕,邀请些什么人,例由总管负责,比如今晚把陈庄主请来,是由但无忌去办的,我久仰陈庄主英名,适逄其会,才请两位来此一晤,不过关于青松道人和谢公愚,既是陈庄主的朋友,我可以代为查询一下。”
春申君心中暗道:“江湖上把她当作女魔头,但看她的谈吐,不像是个出手恨毒的魔女。”一面拱拱手道:“如此多谢了。”
风箫女看了任云秋一眼,问道:“任少侠年岁不大,精通九转身法,截经手法,想来不是江湖上几个门派所能调教出来,不知令师是哪一位高人?”
任云秋道:“家师从未在江湖走动,不欲人知,因此未便奉告。”
凤箫女没有说话,只轻轻点了点头,又转过脸去,朝春申君问道:“陈庄主不愿应敝教诚聘,敝教已经列出的名单,只怕很难取消,因为敝教认定不是朋友,即是敌人,陈庄主拒绝应聘,即成为敝教的敌人,和敝教为敌,陈庄主实在划不来……”
春申君大笑道:“副教主这是威胁在下么?”
凤箫女微微摇头道:“今晚。我把陈庄主请到我这里来,我们只是以私人的身份交谈,而且在我这里可以畅言无忌,我方才说的,乃是事实,黑衣教的实力,大概远较陈庄主想像的要高出甚多……”
“这个陈某想得到。”
春申君道:“以凤女侠的名头,只担任贵教副教主,贵教教主自然是一位非常之人了。”
凤箫女压低了些声音,说道:“陈庄主把我看得太高了,敝教之中,一共有三个副教主,其他二位,就比我高明得多,尤其教主的大名,一旦传出,保管你陈庄主吓上一大跳,他的名头,也超过我十百倍。再说,江湖武林已有三分之二,都被敝教所罗致,在这样的情形之下,陈庄主能和敝教为敌么?”
她眼波斜横,徐徐说道:“不知怎么,今晚我和陈庄主谈得甚为投契,依我之见,陈庄主何不……唉,我是黑衣教的副教主,这话实在不应该出我之口,但不如此,我实在想不出两全其美的方法来……”
春申君看她欲言又止,似乎有左有为难的神色,心中暗暗奇怪。忖道:“看她神情,绝非做作,这女魔头一向十分刚愎,今晚怎么会忽然化作绕指柔了!”
一面含笑道:“副教主方才说过,今晚只是私人谈话,在这里可以畅言无忌,陈某颇想一聆副教主教言,副教主既然承认陈某是你的朋友,就是说得……说得不对,陈某也绝不会见怪了。”
凤箫女道:“好,那我就直说了。”
她依然似有隐忌,接着低低的道:“虚与委蛇。”
春申君没想到她会说出这四个字来,不禁为之一怔!
凤箫女清莹的脸上,忽然红馥馥的有些发热,正容说道:“陈庄主也许不信,我会说出这句话来,我也要郑重声明,这不是敝教授意我故作此言,藉以笼络陈庄主,使陈庄主入我彀中,这句话,纯是出诸我内心,为陈庄主借箸代谋,不如此,敝教绝不会放过陈庄主的,还望陈庄主三思。”
她说的词意真挚,说完,一双美目,一霎不霎的望着春申君,流露出关切和希冀之色。
春申君和她目光一对,心头止不住蓦然一跳,他结交满江湖,经历过多少风流阵仗,黑衣观音风箫女盈盈注视的目光,分明对自己有垂青之意!
“这……”他故作考虑,攒攒眉,才道:“副教主这番盛意,陈某至为感纫,只是此事体大,可否容陈某考虑考虑,再行答覆?”
凤箫女颔首道:“自然可以,只是我在这里只有三天停留,过了三天,我就无能为力了。”
说到这里,接着解释道:“如果有我在此,陈庄主就可以免去不必要的麻烦了。”
春申君道:“好,陈某当在明日日落之前,给副教主答覆。”
凤箫女含笑道:“陈庄主记住了我刚才说的四个字才好。”
她目光款款深注了春申君一眼。
春申君自然知道她的意思,纵然不愿加入黑衣教,也务必“虚与委蛇”,她这一眼,就含有再三叮咛之意,这就站起身抱抱拳道:“陈某那就告辞了。”
凤箫女也随着站起,说道:“陈庄主二位好走,恕我不送了。”
春申君再次抱拳,就偕同任云秋一起退出。
那使女手提宫灯,走在前面引路,一直送出大门,才停步道:“陈庄主恕小婢不远送了。”
春申君道:“多谢姑娘,请回吧!”
春申君略为辨认方向,一路就展开脚程。
任云秋跟在表叔身后,说道:“小侄还当遇上了他们副教主,必有一番拼斗,没想到这凤箫女倒是很好说话。”
春申君心中暗道:“这女魔头今晚好像变了一个人,若在平时,今晚胜负还很难预测呢!”
一面只好含笑道:“这是表叔也想不到的事,这位凤箫女,平江湖上人把她说成十分难惹的人,但依表叔看来,她为人倒还算正派。”
任云秋道:“小侄真想不到康和叔会是这种人。”
春申君微微叹息一声道:“陈康和本是个不学无术的小人,君子重义,小人重利,我看他多半受了黑衣教的利诱,才甘愿为虎作伥。”
任云秋愤然道:“纵然重利,也不该出卖朋友。”
春申君唉了一声道:“云秋,你初出江湖,不知道江湖上的险恶,江湖上有一句话,敌人不可怕,可怕的是朋友,见利忘义,比比皆是,从古以来,出卖朋友,还算不得什么,有些人数典忘祖,出卖国家,也不在少数。”
任云秋道:“这种人该杀!”
春申君笑道:“不应该由你我来杀,应该是由国家明正典刑。”
任云秋道:“凤箫女劝表叔……”
“嘘!”春申君怕他说出“虚与委蛇”四个字来,虽然一路上只有自己叔侄两人,但路上总是不宜提及,万一被人听到,岂非给凤箫女惹上麻烦?一面说道:“云秋,这种事,咱们路上不要随便说,反正表叔答应她明天日落前给她答覆,表叔还须好好考虑考虑。”
不多一会,春华山庄已经在望,只见大路上正有一个人大摇大摆的走来,老远就喝道:
“来的是什么人?”
春申君反问:“阁下是谁?”
双方喝间之际,人已逐渐奔近,那人忽然洪笑一声道:“来的可是陈庄主吗?”
春申君道:“正是陈某。”
那人脚下一停,说道:“这么说你庄上的人果然没有欺骗老夫,陈庄主有事外出未归,兄弟还当你陈庄主躲起来了呢!”
春申君现在看清楚了,此人背着一柄九环金刀,正是绝户刀隗大兴的师兄邱荣,不觉拱拱手道:“原来是邱老哥。”
邱荣道:“兄弟本来约定三日为期,要明天中午才来,但兄弟另有事去,无法待到明天,所以夤夜来找陈庄主的,咱们的事,也就早日了结。”
春申君攒攒眉道:“邱兄可否听陈某一言?”
邱荣绋然道:“多言无益,春华山庄既然交不出凶手,兄弟只好找陈庄主算帐了。”
春申君怒笑道:“邱老哥如此刚愎,陈某就没有话可说了。”
邱荣大笑道:“江湖上的事儿,胜者为强,本来毋须多说,来,邱某讨教了。”
右手一抬,撤出九环金刀,手腕一振,九个金环响起一阵啷啷慑人心弦之声。
春申君要待掣剑,任云秋走上一步,说道:“表叔,还是小侄去接他几招吧,何用表叔亲自出手!”
随着话声,举步朝前迎出,含笑道:“邱朋友,令师弟并非春华山庄的人所杀,凭我表叔,难道还会骗你不成?你却非和表叔动手不可,在下想问你一件事……”
邱荣在江湖上声名甚响,为人也十分自恃,眼看春华山庄的一个年轻小伙子,居然称自己“邱朋友”,心头已经大是不快,再听他语气托大,简直丝毫不把自己放在眼里,更觉有气,嘿然道:“好小子,老夫和春申君的事,你也管得着么?”
任云秋目光一注,射出两道棱棱神光,大笑道:“天下人管天下事,在下怎么会管不着?邱朋友不是要和表叔动手么?在下代表叔向邱朋友讨教的,不过在未动手前,咱们应该先把话说清楚,所以在下要请问你一句话。”
邱荣站在他对面,只觉这年轻人目光逼人,有如寒电,心头微微一凛忖道:“这小子一身修为,居然大有可观!”一面沉声道,“你要问什么?”
任云秋道:“在下是代替表叔应战,咱们动上了手,自然会有胜负之分,我要请问邱朋友,胜了如何?负了又如何?”
九环金刀邱荣洪笑一声道:“你说好了。”
“不然。”任云秋道:“向春华山庄寻仇来的,乃是阁下,应该由阁下划道才是。”
“好!”邱荣沉声道:“老夫胜了,要春申君替我师弟厚殓建茔,春华山庄的人都要披麻戴孝,送殡入土。”
春申君听得变了脸色,微微一哼。
任云秋道:“如果在下胜了呢?”
邱荣心中暗道:“你小子会胜过老夫么?”嘿然道:“你胜得邱某,就该由你说条件了,邱某生死悉凭一言。”
任云秋道:“若是在下胜了,也不要你邱朋友性命,表叔春华山庄之中,还缺少一名副总管,要请邱朋友委屈一年,一年之后,任凭你离去,不知邱朋友意下如何?”
春申君忙道:“云秋,邱老哥名满武林,是一位长者,你怎可说出这样的话来!”
任云秋道:“表叔,他胜了要春华山庄替他师弟披麻戴孝,小侄胜了,自然也可以要他当一年春华山庄的副总管了。”
邱荣道:“陈庄主,这是凭技艺搏斗,目前胜负之数未定,这样的条件,只要双方接受,有何不可。”
任云秋道:“阁下那是接受了?”
邱荣道:“邱某说的条件,陈庄主答应了么?”
任云秋道:“在下代表叔应战,在下答应了,表叔自然同意了。”
邱荣道:“不,我要春申君亲口答应一句。”
春申君笑道:“陈某表侄说了,和陈某亲口说的一样,绝不反悔。”
“好。”邱荣道:“邱某也同意了,咱们一言为定,你可以亮剑了。”
任云秋看了他手上九环金刀一眼,一言不发,嗖的凌空自起,平飞出去七八丈远,朝左首一片松林飞去,等回到邱荣面前,手中已多了一支三尺来长的松枝,说道:“在下下山之时,家师一再叮嘱,刀剑凶器,如非不得已,不准轻易使剑,尤其在下此剑,出必伤人,咱们这一场只是胜负之争,万一伤了邱朋友,在下非被表叔责骂不可,因此在下就以这支松枝代剑,跟邱朋友讨教几招了。”
这话不仅九环金刀邱荣听得一呆,连春申君也大感意外,觉得这位表侄少不更事,太狂妄了。
九环金刀成名数十年,刀上造诣何等精湛,就算你用长剑和他动手,还嫌太轻了呢,如何能用一文松枝,跟他厚重的九环金刀过招?但这话已经说出来了,春申君就不好再说。
邱荣更是面现郁怒,仰天狂笑一声道:“小子,你要用这根松枝和老夫动手,这是有意损我邱某了?”
任云秋把手中松枝一掂,从容抬眼道:“这是在下的兵刃,江湖上有规定松枝不能和九环金刀动手么?既然没有规定,在下用什么兵刃都可以应敌,对阁下又何损之有?双方对敌,争的是胜负,你只要胜得过我就好,何用问我使什么兵刃呢?”
“好,好!”邱荣气得说不出话来,口中连说两个“好”字,点头道:“你发招吧?”
右腕一抖,九环金刀九个钢环发出一阵啷啷清响,横刀当胸,静待任云秋出手。
任云秋左手朝松枝上轻轻一抡,掠去了横枝,然后右手轻抖,一枝三尺来长的松枝,立时抖起了碗口大一朵剑花,嗡然有声,抬目道:“在下那就有僭了。”松枝朝前推出。
邱荣究是经过大风大浪的人,自然识货,对方手上虽是一支松枝,但出手这一招,使得从容轻灵,宛如一剑在手,有板有眼,也不禁看得暗暗点头,忖道:“这小子虽是狂了一点,剑法纯熟,倒是不可轻敌。”
他目注对方松枝,在松枝还没点到之前,口中大喝一声,只见他九环金刀金光一闪,嗖的向松枝劈去。
要知剑走青,刀走黑,剑尚轻灵,刀力尚猛,其势如虎,邱荣是刀中好手,这一刀的威势,虎然生风,凌厉已极!
哪知他刀招才发,任云秋身随剑走,避开刀势,松枝一拨,已经横削而来。
邱荣一刀落空,半途撤招,身形跟着倏地回转,刀光精芒电射,卷向任云秋身前。
任云秋身如风扫落叶,一下就闪开了去,手中松枝不封不架,却乘隙进招,以攻还攻,点到邱荣左肩。
邱荣本以为对方轻轻年纪,不过是春申君门下弟子,在自己九环刀下,最多也走不出三两个照面,如今自己连发两刀,这小子居然从容避开,身法甚是俐落,他手上虽然只是一支松枝,还能乘隙进招,以攻还攻,毫不含糊,心头更觉有气,一见对方松枝点来,突然拧腰左转,左手五指扶着刀背,斜迎而上。
这一招叫推窗望月,本是守势,对方一剑削下,以刀迎磕,但对方是一支松枝,如何能和锋利的刀锋相磕?这就变成让你自己撞上来吧!
双方势道,都是动如闪电,任云秋松枝点到,邱荣的金刀也正好迎上!
春申君看得大惊,暗叫一声:“要糟!”
这下松枝自然会被削断,如果邱荣再乘势撩刀,云秋的右腕,岂非保不住了?
但事情却是大出他意料之外,耳中只听“铮”的一声金铁轻鸣,两下里微微一接,人影乍分。
邱荣被震得后退了一步,双目精芒暴射,朝任云秋手上投去,他握着的明明是一支松枝,和自己刀锋相接,居然坚如精钢,还会发出金铁交接之声,自己九环刀竟会连他松枝也砍不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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