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还把自己震得后退了一步!
“哈哈!”邱荣厉笑一声,点头道:“小伙子,你果然有点门道,再接我几招试试!”
喝声出口,已虎然直欺而上,九环金刀突然一紧,左右抡劈,但见金光乱闪,有如风起云涌,层层卷裹而来。mengyuanshucheng
这是九环金刀邱荣的看家本领,一口气攻出十八刀之多。刀招使得越快,那九枚金环却反而一点声音也没有了。
春申君刚才看到表侄的松枝和他金刀交接,居然会铮然有声,越发觉得惊奇,心知表侄剑术,果然已练到了上乘境界,可以用任何东西都能代替长剑,心头着实高兴!
但此时骤睹邱荣运刀如风,涌起一片金光,刀法凌厉之极,心间又不禁暗暗替表侄着急起来。
他总究年纪还轻,手上只是一支松枝……
再定睛看去,只见任云秋一个人影几乎已被层层卷裹而来的金刀卷裹在里面了,手中代剑松枝所展的剑招,也被邱荣的刀光压缩了下去。(至少春申君看到的是这样)
一时不由心头大急,暗道:“大哥只此一子,自己岂能眼睁睁看着让他毁在邱荣的刀下?”
一念及此,哪还顾得什么江湖过节,右手正待拔剑,朝邱荣扑去!
剑还没有出鞘,耳中突听密如连珠的铮铮之声,接连响起!
这声音听得春申君心弦狂跳,还以为自己救援迟了一步,表侄也许已经身负重伤……
就在此时,只听一个清朗的笑声,说道:“邱朋友,承让了。”
这是任云秋的声音!
春申君就像噩梦初醒,急忙定睛看去,层层金光,业已尽敛,表侄任云秋手中执着一文松枝,笑吟吟的站在那里。
他对面的邱荣右臂下垂,九环刀刀尖拄地,一脸木然,怔立当场,过了半晌,才轻轻叹了口气道:“少侠剑法神奇,邱某认输。”
春申君听得喜心倒翻,几乎喜得叫出声音来:“云秋果然胜了!”
一面急忙举步走了过去,拱拱手道:“邱老哥,我表侄年少无知,多有得罪,令师弟确非陈某所杀,咱们这笔帐,从此揭过……”
邱荣没等他说完,右手五指一松,丢下九环刀,垂着右臂,左手单手打拱,行礼道:
“属下邱荣,见过庄主。”
春申君惶恐的道:“邱老哥何出此言,这称呼陈某如何敢当?”
邱荣正容道:“庄主此言错了,江湖上一诺千金,属下败在任少侠手下,从现在起,一年之内,便是庄主的属下了。”
春申君道:“邱老哥,这是我表侄的一句戏言,老哥怎地认起真来。”
邱荣正容道:“咱有约在前,江湖人讲的是信义,我邱荣岂是食言之人,庄主若是不要属下,邱某也没有面目再在江湖立足,只有横刀自刎在庄主面前了。”
左手拾起九环刀,要待朝颈上抹去。
春申君看得大吃一惊,急忙叫道:“邱老哥不可如此,快请住手,有话好商量。”
任云秋右手在他右肩拍了一下,抬腕之间,伸出三个指头一下撮住了他金刀的刀尖,笑道:“邱老真是信人,表叔已经同意了,只是这样未免太委屈你老了。”
邱荣但觉垂下的右手忽然已能活动,但被任云秋三个手指抓住的刀尖,却是千钧之感,心申暗暗骇异,这年轻人一身功力,果然高出自己甚多,一时不由得大为佩服,左手金刀往地上一掷,双手抱拳道:“邱某一生从未服过人,任少侠当真使我心服口服了。”
任云秋含笑道:“邱老好说,在下对你老的刀法也佩服得很,不信,你瞧瞧我衣袖,不是被你刀锋削去了一大截么?”
邱荣看他左手衣袖,果然削去了一角,一面笑道:“任少侠不过削去了一角衣袖,邱某却被你松枝制住了右手,优劣之分,何止天壤?”
任云秋心中暗道:“你总算还有自知之明,我这左手衣袖,是有意让你削下的,给你留的颜面,否则谅你也削不动我的袖角呢!”
邱荣转身朝春申君拱拱手道:“陈庄主,这一年之内,属下就是春华山庄的人,但凭庄主差遣,赴汤蹈火,决不皱眉。”
春申君知道他是个重承诺的人,如果再推辞,只怕引起他的不快,这就含笑拱手道:
“邱老哥是信义之人,言出必践,陈某也不好再推辞了,这样好了,春华山庄就委屈邱老哥担任总教头,督教庄丁们练武,只是有一点,邱老哥必须答应,这庄主、属下的称呼,陈某万万不敢当,如蒙不弃,咱们平辈论交,邱兄以为如何?”
邱荣道:“兄弟久闻春申君仗义好友,今晚一见,果然如此,兄弟恭敬不如从命。”
春申君大笑道:“邱兄爽快得很,那就请吧!”
抬手肃客,一起朝庄中行去,刚到庄前,谢雨奎、陈福两人已经迎了出来。
陈福喜道:“庄主果然回来了。”
春申君问道:“庄上没有事吧?”
陈福道:“庄主和表少爷走后,沈庄主、金庄主都赶来了。”
春申君问道:“他们人在哪里?”
陈福道:“在书房里。”
春申君道:“邱兄请到书房里坐吧!”
当下就引着邱荣一同来至书房。
跃龙庄的游龙沈仝和罗汉庄的金赞廷还在书房里下棋,看到春申君走入,沈仝回头笑道:“春华兄,他们还说你有事出去,要明天才能回来,真教人等得心里着急。”
春申君听他口气,心知谢雨奎、陈福只说自己有事离庄,没告诉他们真相,一面点头笑道:“兄弟刚才出去有事,没有交代他们,以致让二位老哥久候了。”
一面给两人引见道:“沈兄,金兄,这位是名动武林的九环金刀邱老哥,经兄弟敦请而来,担任敝庄总教头。”一面又朝邱荣说道:“这位是跃龙庄游龙沈兄,这位是罗汉庄的金兄。”
大家原是互相闻名已久,各自说了些久仰的话。
春申君抬抬手道:“大家请坐下了好说话,沈兄、金兄、夤夜枉驾,不知有什么事?”
金赞廷道:“说来惭愧,咱们是找陈兄拿主意的。”
春申君一怔道:“两位老哥遇上了什么疑难之事?”
沈仝道:“兄弟和赞廷兄虽是两件事,但却二而一,一而二的,咱们接到了黑衣教的通知,限三日之内,归投他们教下,否则视同敌对,绝不宽宥。”
春申君怒声道:“又是黑衣教!”
沈仝一怔道:“春华兄,黑衣教也找上春华山庄来了么?”
春申君道:“岂止找上了,兄弟和云秋,今晚差点还着了他们的道,把咱们劫持了去呢!”
金赞廷吃惊的道:“什么,他们今晚把春华兄劫持了去?”
春申君道:“这还有假的?兄弟和云秋就是刚从他们那里来的。”
当下就把今晚之事,详细说了一遍。
沈仝听说黑石头陈康和已被黑衣教买通,不觉摇头叹息道:“想不到陈康和竟是这样一种人!”
金赞廷道:“你还把他当作怎样的人?他原是见利忘义的小人。”
邱荣怒声道:“这黑石头下次给我遇上了,干脆一刀了结算了,这种无耻之徒,少一个好一个。”
春申君道:“据兄弟看,黑衣教掳去了青松道兄和谢公愚兄,又向咱这几个利诱威逼,其实真正目标,可能并不在此。”
沈仝道:“他们目标在哪里?”
“衡山派。”春申君道:“他们想在湖南立足,必然先得取下衡山派,但要取衡山派,必得先把咱们这些不属于衡山派的几个庄子先拉拢了,才无后顾之患,拉不拢就必须先吃掉,所以他们先要对付咱们。”
金赞廷道:“那么现在咱们该怎么办呢?”
春申君突然想到凤箫女一再叮咛自己的四个字,不由心中一动,说道:“要保全实力,目前只有虚与委蛇,等他们全力去对付衡山派的时候,咱们再一起反抗,才能把他们一举击破。”
沈仝点头道:“春华兄此计大妙,咱们就这么办。”
金赞廷站起身道:“春华兄,咱们一言为定,你是咱们几个庄的头儿,咱们全听你的了。”
沈仝也跟着站起,抱拳道:“兄弟告辞。”
春申君道:“二位还要到哪里去?”
金赞廷道:“兄弟是和春华兄商量紧急大事的,此刻自然要赶回去了。”
春申君含笑道:“二位老哥何须往返跋涉,今晚就在敝庄权宿一宵,明日兄弟和二位一起去见他们副教主不好么?”
沈仝点头道:“春华兄言之有理。”
当下就留两人在书房隔壁的客房安歇。春申君一面吩咐陈福,引着邱荣到前进宾舍休息。
一宿无话,第二天一早,春申君命陈福在练武所召集三十六家将,和总教头邱荣见面,并由谢雨亭、谢雨奎、陈少华分率十二人为一队,统归邱荣率领,教练指挥丁陈福专门负责庄内事务,一切安排妥当。
春申君就和沈仝、金赞廷计议,准备前去赴约,一面朝任云秋道:“云秋,今天你可在庄上休息,不必随表叔去了。”
任云秋道:“黑衣教的人反覆无常,小侄呆在这里也没事可做,还是和表叔同去的好。”
陈福已知少爷的武功高不可测,又怕庄主深入虎穴,人手单薄,在旁进言道:“表少爷要去,庄主就让他一同去,也多个帮手。”
春申君大笑道:“你是怕我不是人家对手,才要云秋跟我去了,好,咱们就走吧!”
陈福道:“马匹已经准备好了。”
春申君、沈仝、金赞廷、任云秋四人,走出大门,果见庄丁们已经牵着四匹马在伺候。
春申君等四人从庄丁手中接过马缰,跨上马背,由春申君领先,策马疾驰,奔行了七八里路。
任云秋突然一夹马腹,跟上春申君,一面叫道:“表叔,请停一停。”
春申君一勒缰绳,停住下来,问道:“你发现了什么?”
“没有。”任云秋道:“这里四面田野辽阔,没人可以隐藏得住身形,小侄想到我们此去,黑衣教存心叵测,可能在茶水或饮食之中,暗下什么药物,这点不可不防,小侄身边带有家师炼制的解迷化毒开药、专解各种迷药、毒药,每人带上一颗备用,不过这药丸必须在服了迷药、毒药之后再服,才能生效,不可先服。”
说完,取出三粒黄豆大的药丸,分给了春申君等三人,然后继续上路。
不过顿饭工夫,便已来至一座大宅院前面,四人还没下马,就有两个黑衣汉子并肩走了过来。喝道:“你们找谁?”
任云秋道:“烦请二位进去通报一声,就说春华山庄陈庄主、跃龙庄沈庄主、罗汉庄金庄主、特来求见副教主的……”
左首汉子不耐的说:“你们没有姓名,什么庄主不庄主的……”
任云秋喝道:“不长眼晴的东西,我表叔春申君昨晚和你们副教主约好了的,你们狗仗人势,也不睁开眼睛看看,小心你们的脑袋。”
那两个黑衣教的汉子平日听上面的人自吹自擂,说什么要横扫江湖,自然也就趾高气扬,不把一般江湖人放在眼里,此时,任云秋这一大声斥喝,不由一怔,才听清楚来人竟是大名鼎鼎春申君,连忙陪笑哈着腰道:“在下二人不知春申君侠驾光临,刚才副总护法还特别交代过,春申君来了,立刻就请,四位请随在下来。”
说完,就在一左一右分开,躬身肃客。
春申君等四人下了马,右首汉子立即过来接住了缰绳,左首一个引着四人进入大门。
走没多远,副总管但无忌已经得到报告迎了出来,连连拱手,笑道:“陈庄主果然信人,副教主昨晚就交代兄弟,陈庄主一来,要兄弟立刻陪陈庄主进去。”
春申君含笑道:“但副总管大概不认识沈兄、金兄吧?”
当下就给双方引见了。
但无忌眼看沈仝,金赞廷二人和春申君同来,自然是加盟黑衣教来的了,心头不觉大喜,连忙拱手道:“沈庄主、金庄主,都是兄弟久仰的人物,幸会,幸会。”
沈仝、金赞廷也说了“久仰”的话,就由但无忌陪同,来到后院。
但无忌在阶上站停,躬身道:“属下但无忌,陪同春华山庄陈庄主、跃龙庄沈庄主、罗汉庄金庄主前来晋见副教主。”
只听里面说了声:“快请。”
两名黑衣使女搴起湘帘,一齐躬身道:“副总管有请。”
但无忌转身抬抬手道:“陈庄主四位是客,请请。”
春申君也不和他客气,回头道:“沈兄、金兄,恕兄弟有僭。”举步走在前面。
沈仝、金赞廷、任云秋、但无忌随着相继走入。
凤箫女矜持中带有微笑,起身相迎,说道:“陈庄主答应日落之前,给我答覆,怎么来得如此早呢?”
春申君大笑一声道:“在下昨晚回到寒庄,和跃龙庄沈兄、罗汉庄金兄计议之下,觉得咱们几个庄子,人手单薄,不足以和贵教相抗衡,与其拚个不可收拾,还不如应贵教之聘,是为上策,这一决定,咱们昨晚就决定了,因此一早就和沈兄、金兄一同赶来晋见副教主的。”
说罢就给沈、金二人引见了副教主。
沈仝、金赞廷各自抱拳为礼。
凤箫女点点头,说道:“陈庄主不但自己参加本教,还介绍了二位庄主同来,本教至表欢迎,请坐。”
大家落坐之后,春申君道:“在下和沈、金二兄,已向副教主表明心迹,不知副教主还有什么指示?”
凤箫女淡淡一笑道:“陈庄主客气了,我此来仅系例行巡视,至于江湖同道加入本教,或是应本教的敦聘,都属于总管堂的职务,三位庄主待会向但副总管询问应该如何办理手续好了。”
目光一抬,看了任云秋一眼,问道:“陈庄主,这位任少侠呢?是不是也参加本教呢?”
春申君道:“他是在下表侄,是否志愿参加,那要他自己决定,在下不好替他作主。”
任云秋抱拳:“在下表叔既然加入了,在下追随表叔,自然也加入了。”
但无忌慌忙站起身,朝凤箫女躬身道:“三位庄主都是本教敦聘的护法,和一般江湖同道加入本教,略有区别,三位庄主的聘函,就在属下之处,只要三位庄主接受聘函就好,至于任少侠既是跟随陈庄主而来,本教竭诚欢迎,属下自当一并呈报上去,副教主别无吩咐,属下之意,就请三位庄主移驾前进,取了聘函,就可回去了。”
凤箫女道:“那倒不忙,陈庄主四位,今天是找本座来的,那就是本座的贵宾,今后又是本教自己人,因此本座应该稍尽地主之谊,饭后再去领聘函不迟。”
春申君还待谦辞,凤箫女含笑道:“陈庄主不用客气了,我已经要他们去准备了呢!”
但无忌起身道:“属下尚有事去,那就行告退。”
凤箫女颔首道:“好,饭后我会打发她们送陈庄主四位过去的。”
但无忌又朝春申君等人拱手,才行退出。
沈仝道:“副教主赐宴,在下等人如何敢当?”
刚说到这里,一名黑衣使女走入,躬身道:“酒席已备,副教主可以请贵客入席了。”
凤箫女盈盈站起,伸出一只白玉般的纤手,朝四人抬抬手道:“陈庄主四位请吧!”
春申君等人一齐站起,由两名黑衣使女前导,出了客堂,进入隔壁一间堂屋,室内已摆好了一席丰盛的酒茶。
凤箫女道:“陈庄主四位是我贵客,快请入席,不用客气了。”
春申君再三道谢,还是坐了首席,大家分宾主落坐。两名黑衣使女手捧银壶,给各人面前斟满了酒。
凤箫女举杯道:“三位庄主,任少侠,我先敬四位一杯,但我必须事先声明,今天是我凤箫女作的东,这酒菜之中,决无花样,四位只管放心饮用,我先干了。”
说完,举杯一饮而尽。
春申君看她这么说了,不觉举杯道:“副教主好说,陈某等人既然加入本教,岂会还存怀疑之心,陈某先谢主人的酒。”
说完,举杯一口喝干。
沈仝、金赞廷本来对这位女魔头还深具戒心,但看春申君干了,也各自饮干。
凤箫女举筷道:“大家请用菜。”
她在每盘菜肴,都夹着先吃了一些,以示无他。她表示得如此坦爽,大家也就不再拘泥。
酒过三巡,凤箫女站起身,从使女手中接过银壶,俏生生走到春申君身边,说道:“十五年前,我初入江湖之时,就心仪春申君大名,只是一直无缘瞻荆,这杯酒,我必须亲自给陈庄主斟上,稍表仰慕之忱……”
春申君慌忙站起,连说:“不敢。”
耳中突听风箫女传音入密的声音说道:“你拿着,待回我会告诉你的。”
这时凤箫女正以双手执壶,给春申君斟酒。春申君双手捧着酒杯,只觉得她在斟酒之时,以极快手法,把一个小小纸包塞入自己掌心,心头微微一楞,急忙捏住,口中连声道:
“这个如何敢当?”
他已经是四十开外人,平日风流阵仗也经过不少,但凤箫女这一着,却也使他白皙的脸上,不禁感到有些发热。
凤箫女喝了几杯酒,本来艳若桃花的脸上,早已霞生两颊,更显得明艳照人,一双明亮的眸子含情脉脉朝他一笑,然后举杯和他对干了一杯。
春申君道:“多谢副教主了。”
凤箫女以主人身份接着又给沈仝、金赞廷也斟了酒干了杯。然后又斟到任云秋面前,她忽然以传音入密说道:“任少侠,我知道你是保护你表叔来的,但待回不论但无忌要你表叔喝下什么,你都不可反对,必须忍耐。”
任云秋听得一怔,口中说道:“多谢教主赐酒。”接着也以传音入密说道:“在下自当谨记。”
凤凤箫女对干了一杯。
凤箫女才含笑点头,回身坐下。
这一席酒,大家因凤箫女本是江湖上出名难惹的女魔头,却没想到她竟是如此随和,自然吃得宾主尽欢。
饭后,凤箫女又引着大家回到客室落坐,一名黑衣使女沏上香茗。
大家坐了一会,春申君起身道:“在下四人,承蒙副教主款待,现在该去向但副总管领受聘函,那就告辞了。”
凤箫女随着站起,朝一名黑衣使女吩咐道:“你领陈庄主四位到但副总管那里去。”
那使女答应一声,躬身道:“四位请随小婢来。”
春申君回身道:“多谢副教主,陈某告退。”
目光一抬,只见凤箫女一双秋水般眼神,正朝自己盈盈凝注含笑道:“陈庄主恕我不送。”
接着一缕传音入密的声音道:“你记住了,领受聘函,必须接受但无忌的一杯贺酒,你不可犹豫,要一口喝干,我那纸包中是两颗解药,你分一颗给任云秋务必在路上先行服下。”
春申君这才知道凤箫女稍尽地主之谊,以酒菜款待自己四人,只是为了好在斟酒之时,把解药塞给自己,他真想不到这位女魔头居然会对自己如此垂青,还爱屋及乌,给了任云秋一颗解药,当真用心良苦,无怪她昨晚跟自己说出虚与委蛇的话来。
那使女领着春申君等四人,一路来至前进,跨上石阶,就躬身道:“启禀但副总管,陈庄主来了。”
但无忌三脚两步的从屋中迎了出来,拱手道:“兄弟已经恭候多时了,快请里面坐。”
黑衣使女欠身后退。
春申君等四人就随同但无忌进入一间布置得像客室的屋中。
但无忌含笑道:“兄弟奉教主之命,赉同聘函,是专诚敦聘陈庄主几位来的,不想引起误会,幸蒙陈庄主谅解,事情总算过去了,兄弟敬向陈庄主致歉。”
说到这里,只见一名身穿黑衣的中年汉子手中捧着三个大信封,走到但无忌身边。
但无忌伸手取过一个,双手递给了春申君,说道:“这是陈护法的聘函,恭请陈护法收下了。”
春申君也双手接过。
接着但无忌也把其余两个大信封,分别递给了沈仝和金赞廷,两人也接下了。
但无忌朝任云秋拱拱手道:“任少侠大才,只是兄弟奉命出来之时,未曾带来聘函,兄弟自当尽快呈报教主。”
任云秋拱手道:“但副总管毋须客气,表叔加入了本教,在下追随表叔,自然也是本教的人。”
但无忌笑道:“但兄弟一定要呈报教主,以任少侠的一身武功,至少也要有副护法的名义,才不委屈了任少侠。”
这时那黑衣中年汉子已经手托铜盘,端上五杯酒来,送到但无忌身边。
但无忌伸手从铜盘中取起一个杯子,举杯道:“恭喜陈护法、沈护法、金护法和任少侠,参加本教,咱们今后就是一家人了,兄弟先干为敬。”
说完,果然一饮而尽。
春申君心里有数,这杯酒中,准有问题,他们在进入屋中之时,早已把任云秋分给大家的解迷化毒丹暗藏掌心。
春申君口中连说:“不敢。”伸手从盘中取过酒杯,一饮而尽,同时也把药丸吞了下去。
沈全等三人也毫不犹豫的把一杯酒喝了下去,自然也各自吞下药丸。
但无忌眼看他们一口把酒喝完,脸上不禁流露出喜色,放下酒杯,大笑道:“三位护法,在教中的地位,比兄弟要高得多,今后兄弟还要三位护法多多照应呢!”
春申君也大笑道:“但副总管又客气了。”
接着问道:“兄弟等人既已接下聘函,不知教主可有什么差遣之处?”
但无忌道:“教主的指示,就在聘函之中,三位护法回去看了,自会知道。”
春申君道:“但兄如果别无指示,兄弟等那就要告辞了。”
但无忌连连拱手道:“陈护法这指示二字,在下如何敢当,三位已经接下聘函,就没事了,只管请便。”
但无忌为了表示他职位比护法要低,口中连声说“请”,跟在四人身后,一路送了出来。
行出大门,早有一名黑衣汉子牵着马匹在阶下伺候。
春申君回身道:“但副总管请留步了。”
但无忌道:“兄弟应该的。”
他直等四人上马,还站在阶上,连连拱手。
春申君等四人也在马上拱手还礼,才策马驰去。
一路上四人为了防他派人在路旁觊伺,都没有交谈。
一直回到春华山庄,进入书房,春申君要陈福站到阶前去,防备有人窃听,才打开大信封,从里面取出一张聘函,里面果然还有一个密柬,拆开密封,抽出一张信笺,只见上面写着:“元宵前一日,可率所部去衡山镇待命。”(衡山镇在衡山祝融峰山口,甫岳庙即建于此)
春申君看得一怔,说道:“他们果然志在衡山!”
沈仝抬目道:“春华兄,这该怎么办?”
春申君含笑道:“自然照他密柬行事。”
金赞廷问道:“到了那里呢?”
春申君道:“咱们都要到那里集合,且等到了再作计议。”
沈仝道:“反正你是咱们的头儿,咱们全听你的就是了。”
春申君道:“但二位老哥别忘了刚才喝下的那杯酒,一定是永不背叛的毒酒,咱们虽然已经服下了云秋令师炼制的解迷化毒丹,但在黑衣教人面前,不可露出丝毫破绽。在说话之时,也要流露出对他们教主衷心悦服的模样,才不致引起他们怀疑。”
沈仝、金赞廷同时点头道:“这点,兄弟省得。”
三人计议定当,沈仝、金赞廷就各启告辞,赶回庄去。
任云秋等两人走后,悄声问道:“表叔,方才凤箫女在敬酒之时,塞给表叔一个纸包,不知是什么东西?”
春申君白皙的脸上微微一红,笑道:“表叔知道瞒不过你的眼晴的,凤箫女塞给表叔的是两颗解药,她要表叔分给你一颗,在事前服下……”
任云秋听得一怔:“她是黑衣教副教主,怎么会……”
春申君道:“依表叔看,她虽然身为黑衣教副教主,只怕未必是教主的心腹,为了扩展她自己的实力,才有拉拢咱们之心。”
他只好这样说。
任云秋微微摇头道:“依小侄看,未必如此。”
春申君道:“那她是什么意思呢?”
任云秋目光一抬,问道:“表叔,你看凤箫女为人如何?”
春申君被他问得脸上有些讪讪的,沉吟道:“江湖上人,这些年,对凤箫女说得十分难惹,把她说成了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但以愚叔这两天来和她接触的观察,此女并不如传言那么蛮不讲理,一个女孩子行走江湖,如果不冷若冰霜,手下狠辣,随时随地,都可能受人欺侮,她在江湖上没有好评,也许就是这个原因了。”
任云秋道:“所以小侄之意,她既是个出污泥而不染的人,我们应该帮助她。”
春申君道:“她是副教主,还用得着我们帮助么?”
任云秋道:“正因为她是副教主,才要我们的帮助。”
春申君道:“你此话怎说?”
任云秋道:“黑衣教目前势力纵然极盛,但一个邪恶的势力,决不可能成事,自古以来,邪不胜正,总有一天会覆败的,我们要帮助她的,就是让她脱离邪恶,引导归正。”
春申君含笑道:“云秋,我们有这份力量么?”
“有。”任云秋道:“事在人为,表叔要有这份信心才是。”
春申君笑道:“表叔信心是有,但表叔有自知之明,凭我陈春华三个字,可没有这份力量,能使大家都听我的,别的不去说他,像少林、武当等几个大门派,有的是实力,他们对黑衣教的行动,真会一无所知么?但他们却都不闻不问,咱们这个古老的民族,千百年来,都是被两句话害苦了,那是各人自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
任云秋笑道:“各大门派大概也快觉悟了。”
春申君道:“何以见得?”
任云秋道:“眼前的衡山派就是一个例子,等到他们火烧到自己大门口了,他们还会不觉悟么?”
春申君道:“你认为黑衣教会去招惹他们?”
“这是一定的。”任云秋道:“黑衣教只要拿下衡山派,第二个目标,就会是武当派,第三个目标就是少林派,只要这三个门派一倒,其余几个门派就像风扫落叶,可以迎刃而解。”
春申君道:“所以我们不能让他吃下衡山派。”
任云秋道:“以小侄看,黑衣教极可能会在同时发动。”
春申君道:“他们有这么大的力量?”
任云秋道:“表叔没听凤箫女说么,江湖武林,已有三分之二的人被他们罗致了么?”
春申君轻轻叹息一声道:“这叫做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任云秋道:“但这也可以说,还有三分之一的人,是他们无法罗致的,那就是我们可以联合的人了。”
“唉,你说的容易,做起来就难了。”
春申君接着道:“反正我们尽力而为就是了,云秋,目前距元宵还有十来夭,我们也可以稍事休息,这几天来,表叔当真已经闹得筋疲力尽,如果没有你赶来,连这春华山庄都只怕保不住了。”
元宵前一天,春申君遵照黑衣教的指示,率同任云秋、九环金刀邱荣、谢雨亭、谢雨奎,陈少华、陈福,暨三十六名庄丁,一同赶到了衡山镇。
春申君心知这一战,很可能成为黑衣教的生死大敌,故而把春华山庄的人手,悉数都带来了。
衡山镇,是在衡山祝融峰山口。这里也正是衡山派的根本重地——南岳庙的所在。
衡山镇是个大地方,大街上多是香铺和客店。在你想来,春申君一行四十三人,浩浩荡荡而来,一定会引起大家的注意。这你可错了,每年从新年起,朝山进香的人,像潮水一样,每天少说也有上万的人,(往往一季就有四五十万人上山)区区几十个人,只能说一小撮人罢了。
但就在春申君一行人赶到离衡山镇还有三四里路的当口,路上忽然迎面走来一个穿黑色僧袍的和尚,朝春申君稽首道:“来的可是春华山庄的陈庄主么?”
陈福急忙迎了上去,拱手道:“咱们正是春华山庄来的,请问……”
那和尚合十道:“小僧奉命在此恭候已久,陈庄主诸位请随小僧来。”
春申君看他穿了一身僧袍,心中已经明白,这和尚可能是黑衣教派来的人了,这就问道:“大师父是奉何人之命而来?”
黑衣和尚道:“小僧是奉当家之命,前来恭候陈庄主,弓箭塘谢庄主和跃龙庄沈庄主都已到了。”
春申君听了不觉一怔,弓箭塘谢庄主,那不是谢公愚吗?谢公愚不是失踪了?怎么也会赶来了呢?心念一动,就抬抬手道:“好,大师父请吧!”
黑衣和尚答应一声,转身走在前面引路。
不多一会,已经到达祝融寺,黑衣和尚领着春申君一行人转入东首自成院落的一幢房舍,然后脚下一停,陪笑道:“陈庄主请到客厅奉茶,随来的诸位,就在殿上随便坐吧!”
春申君点点头,朝邱荣道:“邱老哥率同小徒、小儿在这里歇一会吧,云秋,你随我进去。”
说完,带着任云秋跨进客厅,目光一注,果然游龙沈仝和谢公愚两人,正在厅上喝茶。
二人看到春申君走入,一齐站了起来,沈仝喜道:“春华兄来了。”
谢公愚却一把抓住春申君的手,大笑道:“春华兄果然来了,兄弟正在替春华兄耽心,你是个倔强脾气的人,万一……咳,咳,春华兄若是不遵教主令谕,一旦教主责怪下来,这个如何是好?你来了就好,兄弟也总算放心了。”
他说话之时,一脸俱是诚恳之色,似是对春申君十分关切。
春申君听得一怔,从他口气之中,好像对黑衣教主十分服膺,但一怔之后,立即明白过来,谢公愚失踪多日,那自然是黑衣教劫持去了,他身遭劫持,自然服下了黑衣教迷失心神之药,对黑衣教主有完全服从之心,那也不足为怪了。
心中只是筹思着如何给他服下解药?一面也握住了他的手,摇晃着道:“公愚兄失踪了几月,兄弟和沈兄、金兄,多方打听……”
谢公愚不待他说完,就低笑道:“春华兄,兄弟其实并未失踪,乃是应但副总管之邀,和兄弟商谈几件机密之事而已。”
春申君乘机问道:“对了,公愚兄,你可和青松道兄在一起么?”
谢公愚点头道:“他今天也会赶来呢!”
正说之间,罗汉庄金赞廷己经走了进来,拱着手道:“三位老哥都已经在这里了,兄弟那是到得最迟的了。”
回身朝谢公愚拱拱手道:“公愚兄前些日子……”
春申君截着含笑道:“金兄请先坐下来再说。”
任云秋眼看人都到齐了,并未见有黑衣教的人在场,心中突然一动,暗自忖道:“对了,黑衣教的人以为自己几人已用了他们的迷心药,是以不再有怀疑之心,那么此时给谢公愚服下解药,应该是最好的机会了。”
心念这一转动,立即从身边取出药瓶,倾了一颗药丸,暗藏掌心,人就站起来,走到谢公愚面前,朝春申君道:“表叔,这位谢大叔,你还没有给小侄引见呢!”
说话之时,暗暗递了一个眼色。
春申君立时明白了表侄的意思,不觉大笑道:“你看,表叔已有多日不见公愚兄,一见面就说个没停,把你都忘了给公愚兄引见了。”
谢公愚这时也站了起来。
春申君忙道:“公愚兄,他是兄弟的表侄任云秋,最近才跟兄弟到外面来走走,增长些阅历,今后还要公愚兄多多指教。”
任云秋连忙恭敬的叫了声:“谢大叔。”
“不敢,不敢。”谢公愚看着任云秋,连连点头道:“这位任少兄是春华兄的令亲,姓任,莫非是江南任家出来的?”
春申君大笑道:“云秋正是我大哥的哲嗣。”
谢公愚口中啊了一声道:“任少兄原来是江南大侠任盟主的哲嗣,哈哈,那就不是外人了,算起来咱们还都是任盟主的属下,昔年任盟主接受七省武林同道拥戴,各大门派尊为江南盟主,兄弟还只有边上站站的份儿。哦,兄弟第一次晋见盟主,是盟主莅临三湘,记得还是春华兄给我引见的,那天在场的还有武当玉真道长、衡山青云道长、金兄几位,都是咱们湖湘的人物,没想到一晃竟是十多年了,盟主作古已久,今天又欣逢盟主哲嗣,又已出道江湖,当真是令人高兴之至。”
任云秋道:“谢大叔请坐。”
左手轻轻一拂,一下就制住了他的穴道,右手迅速把药丸送入他口中。他手法极快,沈仝、金赞廷几乎都没有看清,谢公愚已经回身坐下。
金赞廷道:“那倒还有一个呢,当日春华兄还给陈康和也引见了盟主,这狗贼还……”
春申君怕他说滑了嘴,给外面的人听到了,连忙含笑道:“大家只顾说话,茶都快凉了呢!”
沈仝也接口道:“对了,咱们遵奉指示而来,现在人都到齐了,不知教主还有什么后命?”
春申君笑道:“这个不用沈兄性急,到时自会知道。”
任云秋看看已经快有一盏茶的功夫,谢公愚服下的解药,应该生效了,这就走近过去,举手在他身上轻轻拂了一下。
谢公愚如梦初醒,双目乍睁,口中“咦”了一声。
春申君急忙以传音入密说道:“公愚兄,十日前,你和青松道人被黑衣教劫持,给你服了迷心药物,永不背叛黑衣教主,现在你已经服下解药,大概恢复清明了,只是目前必须仍然要装心神受他们控制一样,才不致露出破绽来,他们要你做什么,你必须奉命惟谨才好。”
谢公愚愕然相对,也以传音入密问道:“春华兄,你们呢?”
春申君仍以传音入密说道:“我们自然也一样。”
交谈至此,大概都已说清楚了。
沈仝眼看两人动着嘴皮,似是传音交谈,不觉问道:“春华兄,你们在说什么呢?”
春申君压低声音说道:“公愚兄已经好了。”
金赞廷奇道:“你说什么?”
春申君低声道:“已经解去了。”
沈仝也奇道:“什么时候的事?”
春申君含笑道:“刚才兄弟给云秋引见的时候。”
沈仝道:“任少兄手法之快,咱们几乎都被瞒过了。”
金赞廷道:“任少兄当真不愧盟主哲嗣,武林后起之秀,再过十年,就可继承盟主领袖武林呢!”
任云秋道:“金大叔夸奖,小侄愧不敢当。”
“好了,咱们还是谈谈正事吧!”
春申君一手托着茶盏,喝了一口,抬头问道:“三位老哥,这次带来了多少人手?”
谢公愚道:“兄弟带来的是敝庄二十四名弓箭手,这是上面指定的。”
沈仝道:“兄弟带来了三十六名敝庄跃龙剑手。”
金赞廷道:“兄弟带来了二十八名。”
春申君心头一喜,含笑道:“这么说来,倒是咱几个庄的精锐了。”
金赞廷道:“就凭咱们四个庄的力量,人手虽然不多,但也足可抵得上千健儿了。”
他这话倒也不假,这四庄的人,各有所长,联合在一起,纵然千军万马也不足与敌了。
晚餐时光,两名身穿黑衣的和尚送来了素斋,大家用过之后,一名黑衣和尚又进来沏了茶。
春申君等人心里都有些纳闷,自己准时赶到了,黑衣教怎么会没有下文的呢?
过没多久,才见一名黑衣和尚走了迸来,朝大家道:“诸位大施主,敝寺当家有请。”
春申君心中暗道:“我们已经来了半天,你们当家才来请我们,架子未免太大了。”
心中想着,就站起身道:“三位老哥,既然这里的当家见邀,我们就走吧!”一面朝那黑衣和尚道:“师父请在前面带路。”
黑衣和尚合十道:“诸位大施主请随小僧来。”
说完,转身走出。
春申君等人跟着他穿过几重殿宇,来至方丈室门口。
黑衣和尚才脚下一停,恭声道:“启禀方丈,春华山庄陈庄主等四位来了。”
里面立即迎出一名二十出头的青年和尚,朝春申君合十说道:“方丈有请。”
春申君等五人随即举步跨入。
这是祝融寺方丈的待客之所,摆设相当雅洁,一名身穿紫僧袍的老和尚缓缓站起。
这老和尚生得慈眉善目,身躯高瘦,看上去已有七旬开外了。在他右首一把椅上,坐着的是一个身穿黑色僧袍的和尚,也有六十出头,神情冷漠,看到几人走入,却视若无睹,依然踞坐不动,傲不为礼。
紫衲老僧合十道:“贫衲无尘,忝掌敝寺,诸位大施主来,贫僧未曾远迎,实深罪过……”
接着一指那黑衣老僧道:“贫僧给诸位大施主引见,他是……”
他看黑衣老和尚依然坐着不动,不禁长眉微攒,接下去说:“贫僧的师弟无垢,敝寺监寺,如今又担任了黑衣教的副……”
他似是忘记了师弟所担任职务,因此说到“副”字下面,又停了下来,回头朝无垢(黑衲老和尚)望去。
无垢面有不悻之色,微曛道:“副总护法。”
无尘(紫衲老和尚)连连点头道:“是,是副总护法……”
无垢没待他说完,接着就目光一抬,朝春申君等人徐徐说道:“老衲奉教主之命,四位护法暨所率人手,暂归老衲统率指挥,老衲是以要请四位护法前来,加以说明。”
春申君连忙拱手为礼,说道:“老师父原来是副总护法,属下失敬了。”
沈仝等人随着他说话之时,也同时拱了拱手。
无垢看到他们对自己恭敬模样,一时踌躇满志,大为高兴,口中一阵嘿嘿干笑,抬手道:“你们请坐。”
春申君道:“属下谢坐。”
五人才退后一步,各自坐下。
无垢对春申君大有好感,说道:“老衲久闻春申君大名,今日一见,果然盛名不虚。”
春申君连忙欠身道:“副总护法夸奖了。”
无垢问道:“你们四个庄,都把人手带来,很好,今晚三更,可在前进集合,随老衲同往。”
春申君道:“副总护法可否稍加指示,咱们今晚有行动,要对付什么人呢?”
“哈哈!”无垢大笑道:“什么人值得咱们如此大张旗鼓?咱们今晚要对付的乃是衡山派。”
“衡山派?”春申君故作吃惊,说道:“咱们这点人手够么?”
无垢又是一声大笑,说道:“咱们这点人手,对付整个衡山派当然不够,但咱们这一路,只是几路人马中的一路而已,何况衡山派已有三分之一的人,投效了本教,咱们这一路又并非主力,自然足可胜任了。”
“衡山派已有三分之一的人,投效了本教”,这句话听得春申君心间暗暗一凛,暗道:
“果然不出自己所料。”一面故作欣然之状,连连点头道:“如此就好。”
无垢忽然抬目问道:“陈护法,你带来的人手之中,九环金刀邱荣在内,他在贵庄担任什么职务?”
春申君道:“总教头。”
无垢道:“他可靠么?”
春申君道:“他是较技输了,约定一年之内,听命于属下,大概不会有什么二心。”
无垢道:“但他如果知道了咱们的行动,可能会生二心,贫僧交你一包药粉,暗置在他茶水之中,此后就可永远为你所用了。”
随着伸手入怀,取出一个小小纸包,递了过来。
春申君连忙伸手接过,欣然道:“副总护法设想周到,属下幸何如之。”
“好了,你们可以回去了。”
无垢接着叮嘱道:“这包药粉,无色无味,回去之后,必须立即让他服下。”
春申君道:“属下省得。”当下就起身告辞,目光和无尘一接,只觉他脸上有着失望和悯伶之色,心中暗自忖道:“看来无尘这个方丈,已被他师弟完全操纵了。”
一行人由春申君为首,退出方丈室,回到客舍。大家怕无垢派人在暗中觑伺,是以谁也不敢多说。
春申君取出那个小纸包,先让大家各自斟了一盅茶,然后打开小纸包,装作把药粉倒入茶壶之中,实则无名指,小指一勾,已把纸包勾住,暗藏手掌之中,盖上了茶壶一面朝任云秋吩咐道:“云秋,你去请邱兄来一趟。”
任云秋领命走出,一会工夫,偕同邱荣一起进来。
春申君先给谢公愚和鄞荣作了介绍,一面笑道:“邱兄请坐。”
然后手执茶壶,给他倒了一盅茶,同头以传音入密朝任云秋道:“云秋,也许暗中有人觑伺表叔,你站着说话较为方便,就以传音入密把经过告诉他,这盅茶水之中,并无问题,但嘱咐他喝下之后,要装出处处服从,不可露了马脚。”
任云秋暗中点头。
邱荣看春申君给他斟茶,忙道:“属下自己来,这个如何敢当!”
春申君大笑道:“邱兄怎的和兄弟也客气起来了?”
这时任云秋站在一旁,业已用传音入密朝邱荣道:“邱老,请听仔细了,但不可流露出神色来,我表叔和沈、金、谢三位大叔,佯装接受黑衣教之聘,担任他们护法,黑衣教对待外人,得服下迷神药物,永远受他们控制,差幸表叔等人事后都服了解药,此次奉命到这里来集合,准备今晚二更以后,夜袭衡山派,方才经黑衣教副总护法召见,要表叔在鄣老这杯茶中暗下迷药,表叔刚才只做了个样子,茶水中并未下药,他要在下暗中告诉邱老,喝下这盅茶之后,必须装出对黑衣教心悦诚服,不可露马脚来。”
邱荣听得暗暗诧异,黑衣教声势难道会有如此浩大,敢来动衡山派?他微微颔首,取起茶盅,喝了一口,才道:“庄主见召,不知有何吩咐?”
春申君已经看他颔首,这就笑着道:“咱们定今晚二更行动,大家在大天井中集合,方才沈兄、金兄、谢兄,听说咱们庄上人手由邱老哥统率,为了咱们四个庄的人手,统一指挥起见,想请邱老哥担任总指挥,四庄人手悉凭调度。”
邱荣道:“这个属下如何敢当?”
春申君笑道:“邱老哥不可客气,这是咱们大家的意思。”
一面却以传音入密说道:“今晚形势,十分险恶,如果衡山派覆灭了,武林大局,岌岌可危,兄弟和沈兄等人,目前也不知该如何着手,因此把四庄人手,统归老哥指挥,咱们才能腾出时间,随机应变,老哥不可推辞了。”
邱荣听他这么说了,就点头起身道:“属下恭敬不如遵命。”
取起茶盅,一口喝干,起身道:“属下告退。”
春申君也喝了口茶,回头朝任云秋道:“云秋,时间还早,你可以到客房中去憩一会。”
一面暗以传音说道:“你装作入睡,最好去一趟南岳庙,能找到青云道长,就告诉他今晚之事,万一见不到他,也不要紧,暗中察看一下衡山派的动静,但必须二更以前赶回来,行动也务必特别小心,这是表叔的信物,你收下了。”
说话之时,暗中把一方玉佩塞到手中。
任云秋接过玉佩,也以传音说道:“小侄会小心的。”一面故意伸了一个懒腰,说道:
“小侄确实觉得有些困,那小侄就到书房中去休息一会了。”
说着,举步朝厅后走去。
沈仝等任云秋走后,忍不住悄声问道:“春华兄要他到哪里去?”
春申君传音道:“兄弟要他去看看衡山派的情形……”
沈仝道:“太冒险了,此刻南岳庙附近,说不定黑衣教早已布置了不少暗椿,任少兄去了,只怕很快就会被他们发现,到时如何是好?”
春申君微微一笑,很有自信的道:“云秋不会让他们发现的。”
衡山派根本重地南岳庙,今晚依然和往常一样,显得甚是平静,但任云秋却可以感觉出来,庙中气氛,大有外弛内张之感!
这是他在进入第三进时,才发觉出来的,因为整座第三进,几乎每条走廊,每一转角,都有隐伏的暗椿。天井、雨庑、阶上、阶下,也都有佩长剑的道人,鹄立站班。
这些或明或暗的衡山门人,纵然精通剑法,任云秋是不会让他们发现的。但任云秋看到第三进忽然有如临大敌的戒备情形,心里不禁暗暗起了嘀咕:“敢情黑衣教要夜袭南岳庙,衡山派已经得到消息,不然不会有这样的布置,自己且进去听听他们如何计议,有些什么防范?”
他心念一动,立即长身掠起,疾如夜鸟,一下从偏殿掠登大殿屋脊,再由殿后悄然翻落。
殿后一道门外,也站着两个佩剑道人,任云秋早已在屋上拾了两颗细小的瓦砾,悄然打出。击中他们穴道,然后飘然飞落,在经过他们身边之时,再以极快手法,轻轻一拂,震落瓦砾,替他们解开穴道,人已像一缕轻烟,闪入殿后。
这座大殿,共有三座神龛,此时殿上灯火通明,正有几个人的声音,在低声说话。
任云秋隐身中间一座高大神龛的后面,悄悄前移,再以极快身法,一下钻入神龛之中,因为神龛的前面有高大的青石供桌,那几个说话的人,是坐在供桌前面,是以并未注意有人潜入。
任云秋已经悄然躲到神龛里面一座高大的神像身后,蹲伏下来,才悄悄探出半个头去,只是视线被青石首案挡住了,看不到在前面的人,但他们说的话,却清晰可闻。
说话的一共是三个人,先是一个低沉而阴的声音。说道:“掌门人不出面,有贫道两人出面,也可把大局压得下来。”
接着另一个声音凝重的道:“青石师兄说得极是,掌门令牌一向由贫道掌管,掌门人日常都很少过问庙中事务,副总管但请放心。”
“哈哈!”第三个人大笑道:“如此就好,过了今晚,青石道兄就是本教副教主。衡山派的掌门人了。”
任云秋听得不期一怔,暗道:“会是但无忌,他们计议的竟然是出卖衡山派的秘密部署,时间不早,自己还得赶快去找寻青云道长才好。”
心念一动,正待悄悄退走。
只听但无忌道:“不知青石道兄何时动手?”
那说话低沉而阴的青石道人说道:“掌门人一身武功,已达炉火纯青之境,他身边的人也决不肯听贫道的话,因此无从下手,唯一的办法,只有等到各处一经发动,警报频传,由贫道和青藜师弟连袂进去请示,并请掌门人亲自主持大局。那时他必须走出云房,贫道和青藜师弟随他身后而行,副总管已把化血针筒交与青藜师弟了,在他身后发射,相距既近,他就算武功通天,也无法躲闪得开,经过盏茶工夫,血肉化尽,就算有人拥戴他,也从此没有了这个人,敝派就得由新掌门人继任,就可兵不血刃,把敝派归并本教了。”
任云秋越听越怒,暗道:“当真丧心病狂,勾结黑衣教,出卖衡出派,居然还定下毒计,谋弑掌门……”
但无忌道:“但贵派之中,至少还有半数以上的人,未必肯加入本教。”
青石道人道:“这个贫道清楚得很,这些不肯归附本教的人,多半是大师兄的门人和再传弟子,目前为了稳定人心,暂时不宜动他们,但自有贫道逐个收拾,以不落痕迹,方为上策,这件事,贫道筹思已久,不劳副总管费神,贫道自有安排。”
他不但谋弑掌门人,而且对付异己之人,还存下杀机,准备一一开刀。
任云秋听得义愤填膺,根不得跳出去,一掌把他劈了,但想到表叔要自己来的目的,是给青云道长送信来的,自己以先见到青云道长再说。
这就悄悄跃落神龛,往后移动,快到神龛后面的门口,先点了两个值岗道人的穴道,再在经过他们面前之时,轻轻拂开他们穴道,身形早已纵起,直往后进扑去。
他身法手法,神速已极,是以两个道人只是眨了下眼睛,穴道由闭而后,他们依然一无所觉,当然更看不到任云秋了。
任云秋掠上殿脊,凝目略一打量,记着表叔所说的方向,双足一点,长身纵起,朝东一座庭园虹射而去,
庭园占地颇广,颇有林木、竹石、流泉之趣,今晚是元宵前一天,月光已经明澈如水,照在这片园中,更显得清幽绝俗之美。
任云秋足尖踏着树梢,一边提高飞跃,一面目光四顾,找寻青云道长修练习静的草庐。
不多一会,他已看到一丛修篁之间,露出一角茅檐,他赶紧一提真气,疾掠过去,飘落竹林之外。
就在这一瞬间,他发现身后微风轻飒,似有两个人欺到了背后,但听“锵”“锵”剑鸣,同时也有人喝了声:“施主何人,夜闯南离园,所为何来?”
任云秋心中暗想:“自己如果告诉他们本意,必须多费唇舌,而且也会泄露了自己身份,不如……”一面缓缓回过身去,说道:“在下是奉命来求见贵派掌门道长的……”
话声未落,乘对方两人打量自己之际,身形一晃,双手闪电般拂去。
那两个人骤不及防,立被制住了穴道。
任云秋毫不怠慢,迅疾朝竹林中闪入,他身法奇快,穿林而入,有如一缕轻烟,但他立即发现这片竹林之中隐伏了不少衡山门下,暗椿密布,拱卫着三间茅屋。
任云秋打量着茅屋中的情形,左首一间的窗棂,还隐隐射出灯光,只是窗户并没有开。
他考虑了下,觉得自己如果突然在阶前现出,必有衡山弟子挡驾,又得费一番唇舌,才能见到青云道长,不如先以传音之术,向屋中的青云道长说明求见,他自会派弟子出来招呼,把自己领进去,这样岂不比在阶前现身好得多了?
心念这一动,立即对着那间有灯光的窗口,施展传音之术说道:“在下云如天,奉家师之命,有机密大事,求见掌门道长。”
他为了不泄露自己身份,故而临时改变了姓名,万一房中不是青云道长,也不要紧了。
果然过没多久,只见茅屋中走出一个身佩长剑的年轻道人,在阶上打了一个稽首,说道:“掌门人请云施主入内相见。”
任云秋立即闪身而出,迎了过去。
那年轻道人一楞,就稽首道:“云施主请随贫道来。”
转身领着任云秋走入茅屋。
你休看这三间茅屋,却建得甚是高敞,中间一间上首两张木椅上,端坐着两个中年道人,左右两边,站着七名佩剑年轻道人,他们看到年轻道人领任云秋走入,只瞥了一眼,依然静立如故,连动也没动。
年轻道人走到左首一道门口,躬身道:“云施主请进。”
任云秋举足跨入,但见这间静室十分宽敞,也收拾得纤尘不染,室中摆设更是古雅,一张云床上,盘膝坐在一个白发簪髻,白须垂胸的青袍老道人,旁边一张短几上,点燃着一支红烛。
不用说这白须道人就是衡山派掌门人青云道长了。
他炯炯目光抬处,看到走进来的竟是一个年仅弱冠的蓝衫少年,不却微微一怔。
须知武林中会传音入密的人甚多,那只须内功到了相当火候,稍加练习,即可使用,因为双方都近在咫尺,出我之口,入彼之耳,还不算太难,使的好不好,只是功力深浅和技巧不熟罢了。
但任云秋方才使的是千里传音之术,这和传音入密面对面说话不同,可以远隔十数丈,以至数十丈外,和对面说话无异,这就非本身功力已臻上乘境界,无法练成。
青云道长先前以为来的不知是哪一门派的长老,及至看到进入静室的任云秋,竟然只是一个弱冠少年,自然大为惊异,几乎不敢相信了。
任云秋慌忙趋上几步,拱手作了个长揖,说道:“在下任云秋,见过老道长。”
青云道长打量着面前这个年轻人,但觉他眉宇之间,隐现紫气,心中暗暗奇怪,忖道:
“难道他小小年纪,内功竟然能练成上乘境界不成?”一面打着稽首道:“方才小施主不是说姓云么?”
任云秋道:“方才在下怕屋中不是老道长,就会泄露在下身份,不得不临时说了个化名,还请老道长鉴谅。”
青云道长道:“小施主声称奉命有机密大事见告,不知你奉何人之命而来,有何机密大事,乞道其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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