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试探

这话如同在沉寂的空气中投下一块巨石,谢迩的肩膀猛然一抖,眼神飞快地瞥了谢达一眼,嘴唇动了动。顷刻后。谢迩开了口:“九岁那年......”

谢达没想到平日里什么都要问自己意见,常常躲在自己身后的二弟,竟会在这个时候开口。他不可置信地转头看向谢迩,眼中带着惊愕与几分怒意。

“接着说。”谢父看向谢迩,语气不容抗拒。

“九岁那年,您北上去了很远的地方出诊,吩咐我们在家里好好温习前几日的知识。”谢迩低着头,声音里透着几分犹豫,缓缓说道,“可……可是,大哥说,舅舅常去三里外的酒花楼玩,每次回来都看起来很开心,说不定是个特别有趣的地方。他也想去......于是,大哥便拉着我去了那个地方。”

书房瞬间静得可怕,仿佛连空气都凝固了。

谢父的目光森冷地落在谢达身上,他缓缓开口:“谢达,你就是这么当哥哥的?你九岁便带着弟弟去那种地方,还有脸与我顶撞?”

谢达咬紧牙关,抬头刚想辩解,却听一旁的谢迩颤颤巍巍地开口:“那时候,大哥拉着我就走了,我到了酒花楼门口,才想起来《离毒》还放在书案上。我问哥哥《离毒》怎么办,会不会被人偷走。他说,这破东西哪有人偷......而且院子外面有府卫把守,不会有人偷的。现在想来,三妹定是在那一天把《离毒》偷了回去,不知用什么方法,记了下来,在我们回来之前,将《离毒》还了回来。”

“破东西?”谢父感觉自己的脑子都要爆炸了,手指微微发抖,咬着牙说道,“这本《离毒》,撑起了谢家几百年的家业,到你这成了破东西?”

谢达的脸色变幻了一瞬,随即像是破罐子破摔一般,抬起头,冷笑着说道:“父亲,我不爱学《离毒》。那里面的东西对我来说就如同天书,怎么学都学不会。对我来说,它就是破东西!若不是破东西,我和二弟怎会把司尹之子治成那个样子?”

书房里气氛骤然凝固,谢父的脸色黑沉如铁。

谢达看着谢父的表情,却越发不退让,声音中透着愤懑:“明明妹妹更适合,你为什么不教她?她聪明,也喜欢,自己偷学都能比我们厉害。也对,若是妹妹也是父亲教的,想必现在也不会这么厉害。”

“住口!”谢父猛然一拍桌子,声音像炸雷一样震得书房窗棂一颤。他指着谢达,目光中燃烧着怒火,声音低沉得像压抑着山洪:“谢达,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谢达此刻情绪激动,咬牙说道:“而且,父亲,那酒花楼是二弟要去的!分明是他说,舅舅曾告诉他,‘不至酒花楼,枉为男儿身’!他如此执意,我才随他一同前去!”

见书房内的闹剧愈演愈烈,争执的声音逐渐升高,唐蕖的心中涌起一阵浓浓的疲惫。

她抬头看了一眼阴沉的天色,院子里的冷风携着几片枯叶,在地上打着旋。

她早知谢父医术平庸,两个男儿甚至不如他,这便罢了。

如今,这兄弟二人争功诿过,父男三人离心离德,竟令人顿生树倒猢狲散之感。

谢清走了,这谢府的医名和家业……真的还能撑得下去吗?

唐蕖在心中念叨着的人,此刻正扶着柳康岚从马车上缓缓下来。远处的暮色渐深,车队已寻得今晚扎营的所在,营地周围火光渐亮,映得草地上人影绰绰。萧靖和与周以正正忙着指挥车队,安排着扎营的具体事宜。

兵士们在周围扎营围成了一圈,谢清一行人便将各自的马车拉到最中央的营地。

这时,谢清才明白张既亭那第二辆马车里是什么——她见张既亭掀开车帘,里面便是一张大床,几乎占满整个车厢。床上铺着厚实的被褥,盖盖着绣有精致祥云图案的锦被,柔软的丝绸枕头整齐摆放,一切都显得极为舒适。

这就是朝廷的亲王,可真是会享受。

张既亭整个人躺在大床上,脚却还露在马车外。他注意到萧靖和已经安排好手下的那些将士,便跳下车,不动声色地溜到了正在生火的萧靖和身边:“现在有空了吧,怎么样,我看不远处便有一块空地,就在河边。”

萧靖和瞥了他一眼,自顾自地点着营火,开口道:“你去问过谢姑娘了吗?你想学,她愿意现在教你吗?”

张既亭不以为然地摇摇头:“欸,你先同意,我这就去问。”

见萧靖和默许,张既亭便迫不及待地跑到谢清身边:“谢姑娘,咱们是否可以开始学刀法了?”

谢清此刻刚吃完柳康岚烤好的红薯,正想消消食。一日未动手,她倒确实有些手痒。

“好。”

张既亭没有注意到谢清那似是看着猎物的眼神,他闻言,笑嘻嘻地转身到自己的大床车上,在床底刨了半天,拎出来一把宽刀——这柄宽刀极为奇异,刀身通体呈橙黄色,似琉璃般莹润。

他将此刀捧在手上,来到谢清面前炫耀道:“谢姑娘,你看我这刀——此刀乃大名鼎鼎的筑刀师玄锋所筑,用的是赤阳晶铁,取自千年火山深处,蕴含阳炎之力。据说此刀筑成历时九九八十一天,千锤百炼,削铁如泥,坚硬无比。”

说完,他转至谢清身后,端详着她背上的这把宽刀——刀鞘外层的皮革已被磨损,露出底下的木质纹理。而刀尾挂着一个编织奇怪的穗子,线绳交错复杂,看上去粗糙而随意,还有几个毫无美感的结。

“谢姑娘,你这刀......”张既亭啧了一声,“敢问,是哪位打铁匠的手笔?”

谢清闻言一笑,语气淡然:“一把普通宽刀罢了。”

正当张既亭盯着那个模样奇特的刀穗看得入神,心中越发好奇,准备伸手一探究竟时,谢清却不动声色地转了个小半圈,刀穗便这样从张既亭的眼前移开。他动作一顿,正感疑惑,抬头一瞥,才发现萧靖和已经默不作声地走到了谢清身旁。

“萧将军。”

“谢姑娘。”

两人互相点头致意后,不约而同地看向张既亭。

萧靖和带上了他的长刀,此刻这禀长刀立于身他的后,刀柄斜着探出。他一只手稳稳地握着长柄,刀身沉静地伫立着。而谢清背着宽刀,目光冷静如水,与提刀伫立、静默无言的萧靖和似乎一起形成了一道无形的屏障。

张既亭站在这道屏障前,喉咙不由得一紧,竟下意识地生出了一丝“快跑”的念头。

可手提“绝世好刀”,他跑什么?他是去拜师学艺的,又不是去和这两人打架的,还怕输了不成?要打也是这两人打给自己看!

张既亭壮了壮胆子,对着面前的“屏障”说道:“走吧,跟我走。”

三人穿过人群,穿过树林,行近一里,方至张既亭所言之地。此地果然宽阔平坦,四下无树木遮蔽,亦无阻碍之物,视野开朗,十分适宜练武。

天色已近全黑,张既亭拿出准备好的火折子,俯身点燃干柴,不多时,火堆便燃了起来,微弱的火光跳跃着,将四周照得明暗交错。

黑夜寂静,火光温暖。

谢清此刻脸上的火光明明灭灭,身影不动如山,目光沉静,像一头在黑夜中静静蛰伏的狼。

“不如,二位先比试给我看看如何?”张既亭提议道。

谢清没有拒绝,她白日同意张既亭的请求,便是想借这个机会接近并观察他们。

而在谢清的处事观念中,武力为上,心计为中,技艺为下。

周雨薇和她说过,人与人之间的较量,皆以武力为基石,余下的谋划与筹算,不过是锦上添花。若是在武力上能够制服——再多的言语都是无用的。

有的人天生便不需要武力,就像张既亭、张既浦,因为他们出生便自带权力——有千万个人能成为他的武力。

权力生于武力,又以权力聚得更多武力,再以武力护持权力,二者相辅相成,周而复始,循环不息。

但此刻探探这两位天生自带权力之人自身的武力,还是很有必要的,尤其是萧靖和。

萧靖和出身武将世家,虽说成帅成将者以驭兵之术为重,但真正的腿脚功夫也定是不可能含糊的。

见谢清没有拒绝,萧靖和便也退后一步,抱拳道:“还请谢姑娘赐教。”

他将手中长刀轻轻提起,稳稳地握住刀柄,将刀身缓缓拉至身。眼神凝聚,目光沉静地望向谢清,作防备之态。

谢清反握住刀把,干脆利落地将苍落抽出。

张既亭这才看清这把刀的真面目——刀身通体漆黑,光泽内敛,既无耀眼的纹饰,也无奇异的形制。在火光的映照下,刀身泛着冷峻的暗芒。

谢清自知,自己的刀法虽带有齐双晚的三层功力,但其中并不尽然是齐双晚的招式。齐双晚的刀法以力气为根基,招式刚猛霸道,力若雷霆,谢清无法完全照搬。因此,她在和齐双晚换武器比试之时,慢慢琢磨出了一套更适合自己的刀法,既保留了刀法的力量感,又融入了剑法的灵活与巧劲。

她与萧靖和面对面而立,火光跳动,映照在两人手中的刀上,寒光与暗芒交相辉映。

谢清率先出刀,宽刀挥出一道凌厉的弧光,刀身漆黑无声,却带着森然的压迫感直逼萧靖和。萧靖和不慌不忙,长刀横挡,刀刃与刀刃相撞,发出一声清脆的“铛”响。两人的力量通过刀身传递,谢清并未用自己全部的力气,与萧靖和保持着僵持。

谢清透过刀锋,正巧看到萧靖和的眼睛。

悬河注火。

一旁的河流寂静无声,倒映着忽明忽灭的火堆。

僵持片刻,萧靖和随即反守为攻,长刀自下而上划出一道半月弧,刀锋呼啸,直逼谢清的肩头。谢清脚步轻挪,刀身微转,堪堪避开这凌厉的一击,紧接着反手斜劈一刀,直取萧靖和的腰侧。

谢清于刀光之中观察萧靖和的刀风。他的刀法沉稳厚重,刀势宽大绵长,显然是以军阵中的实用为根基,没有花哨的变化,却有一种简单而直接的威慑力。每一次出刀都注重力量的积蓄与释放,刀风呼啸中透出一种磅礴的压迫感,像是齐双晚的刀法——长柄大刀版。

两人你来我往,招招凌厉,刀刀精准。萧靖和稳如泰山,招式大开大合,力道十足,长刀在他手中宛如千钧之力,带着破风之势。谢清的刀法灵动而迅捷,于力道之外,更用速度与角度压制对手,显然游刃有余。

就在这时,一支破空剑从黑暗中骤然穿风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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