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适小心翼翼的眼神越来越亮，听到最后一句的时候睫毛都要晃成小狗尾巴了。

他啪叽一下越过商务车中间的通道趴到对方的座椅扶手上，俯着身子昂起脑袋表达开心：“是我给你添麻烦了！下次不会了！该我道歉的，对不起平辛老师！我以后做事一定考虑清楚，不会再给你的工作造成困扰了！”

“……嗯，”李平辛撇撇嘴，确实也是给他添麻烦了没错，“好了，没事，而且你不用给我剥水果……切也不用，都是助理给艺人做这些事，哪有艺人给导演组做这些杂活的。”

“外面卖的哪有自己剥的好，”常适转移重点，“我妈说了，店里的果切都是坏的，把好的部分切出来摆在外头卖——给你吃的那些不是啊！那都是去店里挑了整个才切出来的。”

李平辛有点困惑，好像被说服了好像又有点奇怪，常适回答的是他的问题吗？

赶在李平辛想明白“又没跟你讨论果切干不干净”之前，常适赶紧堵住他的思路：“你吃饭了吗？都下午了，剧组放饭的时候我看你不在。”

“……对哦，忘吃了，”李平辛习以为常，给剧组安排了放饭结果自己又忙上了，他点点头，“晚上再吃吧。”

“跟我吃！”常适强调，“对了我跟生活老师说了不用给你点饭了，把餐补返给你，你以后就跟我吃了。”

李平辛瞪大眼睛：“……你都敢自作主张了？！”

“嗯呢，”常适移开目光，“……这不浪费盒饭吗！”

李平辛咽下一口气，他肯定没时间自己定餐，又不能找人家生活老师说还是给他订饭，两个人出尔反尔来来去去的折磨的还是打工人。

“你还想吃昨天那家吗？还是换一家，还是你想吃好几家，都行，”常适继续问，“我问了之前在这边拍过戏的组，说这能点到几家很好吃的东南亚菜粤菜东北菜，你想尝尝吗？”

“我不想吃，”李平辛气饱了，“不饿，刚刚吃了好多水果。”

“水果是水果，只能说你不吃中饭给你补点能量，一天不吃饭哪儿行啊！人是铁饭是钢啊！”常适反对，“那我随便点了，反正你爱吃海鲜对吧？你是不是不吃辣？”

“你干嘛老是给我喂东西吃啊，搞得我像蓝港的鸽子。”李平辛终于把这句话问了出口。

常适想了想：“你看着也太瘦了吧，忍不住。”

李平辛心里被扎得一颤。

……太瘦了。

又是太瘦了。

他对于常适对他外形的看法没有期待，但还是不免有点难过，握紧了拳头，头也垂下来了，消瘦的脊背把洗得软旧的T恤支起来一点，脖子后方弯出一小块一小块骨骼痕迹，像剑龙后背。

他其实是有点力气的，小时候在家里的厂子帮工，长大了天天在片场忙活，几十斤的设备道具搬起来就跑，可就是没有肉，肌肉脂肪都没有，只剩一副孱弱的身体，看起来扫兴，手感也不好。

“我知道剧组很忙，一天工作十几个小时，还听说过各种忙晕倒的，甚至还有猝死的，太危险了……”常适补充道，“你这么瘦，看着就担心你出事啊，就算不在剧组，人也得有脂肪和肌肉保护自己，你一看就免疫力很差，平常容易生病吗？而且磕碰一下全是淤青，我看你胳膊腿上有好多。”

“呃？”

李平辛没想到后半程是这些话，他恍惚地抬头，正对上对方真挚的眼神，不带任何嫌弃地在描他的外貌，甚至称得上关切，深邃的眼窝愁得投了片阴影，那片影子越拉越长，长到李平辛的心口，偷了一根刺走。

“你关心我？”他脱口而出。

“很不明显吗？！”常适大跌眼镜，“不然我干嘛说你太瘦？我找抽啊！”

“……还以为你觉得我太瘦了，观感不好呢。”李平辛忍不住又垂眸看了看自己的手背，青白的皮肤薄到透出骨头与青筋，了无生气，纤细又无趣。

常适敏感地察觉到言外之意：“有人说过你太瘦不好看？他在哪，我回首都就去打他。”

“他不在！”李平辛笑了，嘴角像是被空气拉起来的，他自己都没意识到心情好得这么快。

聊了太久，李平辛的手机开始响个不听，他从兜里掏出，看见是制片主任在找他，吓得连忙接通：“喂，徐老师。”

“小李，去哪了？”制片主任语气不是很好，“布景组跟我说没找到你。”

“不好意思，我马上……”李平辛惶恐。

“我找平辛老师给我讲戏了，”常适凑上来睁眼说瞎话，“明天不是改镜头了吗？我紧张。”

制片主任那头顿了顿，才说话：“好，没事，不过这边事要紧，小李一会再来你这边。”

常适：“明白，谢谢李老师。”

制片主任没等李平辛回话，收到常适的回复，也就兀自挂了电话，李平辛惊讶于常适的反应之快，揶揄他：“怎么张口就来。”

“怎么，你还能不给我讲戏？”常适眼珠子往斜上故作心虚地一瞥，向反方向歪去的嘴角招摇着他的刻意为之，“早讲晚讲都得讲嘛，提前知会一声。”

“你是男二，嗯，你又是……”关系户，这词被咽了，“应该是导演给你讲戏的。”

“你讲不了章导再给我讲呗，我喜欢你给我讲，我学得快，”常盛咧开一排齐刷刷的白牙，“好吗？会给你添麻烦吗？”

“不添，这是我的工作，”李平辛摇摇头，他未来想做导演的话，讲戏走戏是锻炼他，不能算增添工作量，“我还没给你讲过戏，你怎么知道你能学得快？”

常适：“因为我喜欢听你说话，我脑袋不聪明，老师给我讲题我死活听不进去，从小到大补课都花了几百万还那点分，但你跟我说什么我都能听进去记牢，所以我觉得就得你给我讲戏我才能听进去。”

李平辛哑然，没法反驳。

……不过都补了几百万，还没放弃，真是家底雄厚啊。

他应下了，真的不能再聊了，得去工作，莫名，李平辛心里有点很微弱的舍不得，他对这种感觉很陌生，大概是很久没期待过什么东西，拉开车门后他又很轻地冲常适笑了一下：“早点回去冲个澡，别感冒了。”

“嗯！我晚上来找你吃饭！”常适背着光，和他面对面笑对笑，“不吃辣对吧？”

李平辛点点头：“嗯，不吃。”

他转身的动作慢了点，走出去两步才加快脚步，步履轻健地回了片场。

明天要拍几个远镜头，避开了常适的手。

布景和道具组目前做好准备的景是小商品街，一是最初赵序在这摆小摊，人来人往热闹嘈杂，二是主角团因为人生规划回到最初相遇的地方，小商品街也跟他们一样物是人非，三个人也吵不动架，后来就散了。

本该是先拍开头的，但现在拍不了常适的近景，干脆先搭荒废时的景，群演的戏份也往后延期。

布景组叫他来是为了确认细节，李平辛沿着明天拍摄的街道指了一圈。

外头应该是空的荒的，这里要表现的是政策变动发展正规市场，路边禁止摆摊了，得交租金去市场里摆，原先自产自销的个体户离开这条街，市场里剩下的几乎都是经销商，从哪里拿货都可以卖，以至于这里失去了过往的客户信任，逐渐荒凉，连带着里边也没发展起来。

“这个垃圾桶不要满，嗯但是得有虫子……这个还是特效吧，”李平辛想了想他们也没本事控制苍蝇，“放点厨余垃圾，塑料水瓶包装袋绳子，明天有一个镜头是从屋顶上往下拍，会拍到垃圾桶里面。”

这些都是总导演交代的事情，他做的是执行工作，在创作上没有话语权，只是让总导演的想法能够落地。

下午的工作结束，已经是晚上八点了，李平辛安排了放饭，不出所料，也看见了等在发放盒饭那里的常适。

他给常适发了信息的，常适让他提前俩小时说，那家店有点远，起码得留一个小时配送。

李平辛也努力把时间控制在了约定时间内，等到演员拍摄完毕才长舒一口气，还好没出岔子。

几乎是下意识的，他在看见常适的一瞬间，眼睛都笑得眯了起来，扬着嘴角抬着语调来问：“你来了？这么准时。”

常适本来插着个兜站得吊儿郎当的，要冲他龇牙喊一声，没想到被喂了个温柔到几乎哄诱的笑容，把他黏得嗓子都动不开了，咧起的嘴角僵到一半，努力放了句：“啊，啊……嗯，我守时。”

“结巴了？”李平辛走得很近，奇怪地看了看，“明天还能说台词吗？我们组不让1234567的。”

“我能！能！”常适嘎巴一下咬了舌头，痛得差点哭出来，啊呜啊呜跟个救护车一样嗷嗷，还蹦了两下，“啊！嗷痛嗷痛……”

“笨蛋，”李平辛又气又笑，“再让我改镜头安排，我就在三方里开全部频道和所有部门一起说你坏话。”

常适装可怜地看他：“说轻点……”

他们距离几乎只剩一个身高差，常适应该是高他七八公分，差不太多。

李平辛微微仰一点脸，神态像他洗旧了的T恤，又薄又软乎。

他的五官走势和名字一样平，眉眼和嘴唇都没什么起伏，不做表情的时候冷淡到有距离感，一笑起来能发出羊绒衫上的浮毛在空气中滋啦滋啦的静电声，电得常适心里又麻又痛。

“不说轻，谁让你不听话，”李平辛又用指尖电了下他的额头，“你肚子饿吗？我有点饿了。”

常适觉得自己现在被电得头晕是因为他笨，脑子里全是水，几百万的补课费还是教会了他水能导电，他使劲点点头，恨不得把水晃出来一点：“饿了！走吧走吧，我今天点了泰餐。”

今天不是巨鲸一大家子一起吃，周一补完定妆照早早回酒店躺着了，巧巧和助理也没跟着来，常适只点了他们两人的分量，就在车里吃。

商务车挪了小桌出来，他麻利地把外卖盒一个个翻出来打开，李平辛也跟着一块在拆餐具，一边拆一边听他报菜名：“这个是烤猪颈肉，蘸这个酱吃，然后这是打抛肉饭，我特别爱吃，这个是咖喱蟹给你吃的，还点了个空心菜和青木瓜沙拉，要吃蔬菜，沙拉这个天吃最舒服了。”

李平辛举着筷子探头探脑：“给我吃，你不爱吃蟹？”

常适手上的动作顿了顿：“……也不是不爱吃，我嫌麻烦，肉就一点点还得剥得吐壳。”

李平辛突然觉得怪怪的，他又嫌麻烦，又不会剥虾，昨天为什么点梭子蟹和皮皮虾？

……可能是团队爱吃吧，他们巨鲸内部的关系好像还挺好的。

“谢谢你还特地给我点。”李平辛跟他讲礼貌。

常适一甩脑袋：“哪里哪里！多亏有你，我就爱吃点便宜货，之前拍摄的时候薛阿姨还特地跟我说，怎么给那么多餐标就用这点啊？是不是给她省钱？那我天生就爱整点包子面条怪我吗！”

“之前就拍，”李平辛想想，“你是开学大二吧？大一就拍戏了吗？”

大一就拍戏的很多，但一般是家里没有资源又缺钱的，着急赚钱和打出名头，除非是一直活跃在行业内的童星，像常适这样有关系有背景的表演系学生，老老实实上完课，到大三大四再开始拍戏比较正常，否则考上大学不好好学，会落了功底。

“那不是，我寒假去一个真人秀露过面，不过也就客串了两期，”常适抓狂，“专业课还好，文化课！我根本看不明白啊！再进组我大一全挂完了！”

李平辛听笑了，想了想，作为螃蟹的谢礼，他给常适一个承诺：“如果你在组里好好拍戏，不惹麻烦，文化课有不懂的地方可以来问我，我还没忘光。”

常适对这套“如果……那我就”非常受用，头点得能锤地鼠：“保证完成任务！”

“好，那你现在任务有了，”李平辛逗他，说的也是真心话，“晚上少吃两口，明天上镜会水肿。”

……常适蔫了。

“遵命。”他含泪夹了一筷子空心菜，在水里涮了涮才吃。

之后是固定每天晚上六点更了??(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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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 10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