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剧组规矩真多。
李平辛眼皮一跳，被这句话刺了一下。
常适其实触及不到什么真正称得上封建的规则，只是一些非常小的常见错误而已。
没有一个刚进组的人不会在心里念叨一句“规矩真多”，但影视行业太小了，小到几乎只能依靠人脉前行，小到金字塔尖一撮人制定的规则可以要求所有人严格执行，如果不遵守规则，根本就不会有拿入场券来分一杯羹的权利。
他张张嘴刚想反驳，突然又意识到常适是那个可以制定规则的阶级，他何必强求常适也和他们一样如履薄冰，于是把嘴抿了回去，气势也消了，他垂下眼帘，淡淡地说：“……是有点多，你不喜欢的话就不用遵守了，尽量配合工作就好。”
“我不是这意思！”常适连忙跟他解释，“你别不开心，我不是有怨言。”
“我没不开心，”李平辛冲他自然地笑了，“你不守规矩也可以的，我只是习惯这些了。”
常适噌一下蹲下来了，手往膝盖上一放，改成下巴抵在手背上仰视着李平辛，他眨了眨眼：“那你今天来我团队吃饭，行吗？”
“呃？”李平辛没懂这个因果关系，“我说的是你可以不守，但我……”
“我可以，那我现在说了想让你来，这规矩不就不存在了吗？”常适有自己的一套逻辑，“你来呗！真的点多了吃不完，我一天餐标一千五呢谁吃外卖能吃了一千五。”
……看来巨鲸投了那么多钱主要是为了让自家孩子吃好点。
“餐标是餐标，哪有艺人真的顶格吃的？说出去多不好听，”李平辛抗拒，“不能这样。”
“可是我都点了，再说了点那么多也没顶格啊，一般艺人没我这么高餐标吧？都吃得很好了，”常适反驳，“吃呗吃呗，真的点了好多，你不来浪费了。”
见李平辛表情有点松动，常适又乘胜追击：“我还点了蟹，你吃吗？葱油梭子蟹，还有椒盐皮皮虾、鲳鱼年糕，还点了蒸蛋炖牛肉炒羊肉烤排骨……”
“这么多？”李平辛听着这个菜色有点不对，怎么前边都是海城爱吃的菜，“……你是哪儿人啊？听口音不是北方人吗？”
“北方人不能吃饭吗？”常适眼睛瞪大了。
算了，可能常适就是这个口味，或者这附近刚好就那么多菜馆吧。
“真的可以吗？”首都海鲜又贵又不好吃，李平辛要省钱，除了饭局都吃不上，是真的有点馋。
常适得知对方愿意，得意地笑开了，他蹦起来把李平辛手腕一捉：“可以！走吧。”
一溜烟跑到常适团队所在的地方，才发现巨鲸所有人都是一块吃饭的，周一以及团队围着一个小桌，桌上摆满外卖盒，听到他俩的动静，齐刷刷地回头。
“平辛老师。”周一淡淡地和他打了个招呼。
“周老师，”李平辛有点紧张了，他在这儿格格不入的，抬头对着常适欲言又止又言，“……要，要不。”
“你坐这儿！”常适没给他逃跑的机会，把他往小椅子上一按，椅子上印的还是常适的名字，“给大家介绍一下，这是咱们执行导演李平辛，平辛老师，都对接过吧！”
“那不然呢？这里就你有工作？”周一翻了个白眼，翻的是常适，“人齐了就吃吧，饿了。”
……这么隆重的吗。
别说等他一个外人，正常来说同一个团队都是各忙各的，有空就来吃两口，有活就去干活，不可能还刻意凑齐了一块吃。
李平辛看着自己面前的三盘海鲜，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地望向旁边的常适：“你……”
“我。”常适那双面对别人时盛气凌人的眼睛正亮晶晶地盯着他。
李平辛被盯得脸红了，又突然意识到常适也不知道他喜欢吃这些啊，突然道谢岂不自作多情，最后嗓子里挤出来一句吐槽：“你有自己的椅子还坐郑观雪的椅子。”
“我错了嘛！我之前真不知道！”常适白等了，还以为有什么好话呢，整个人气呼呼的，“那我助理下午不是去帮周一了吗，我没助理就没人给我搬椅子。”
周一夹了一筷子，顺口反驳：“那么大个男的搬个折叠凳要你命呢。”
“嘿瞧您说的，这我还真知道，巧巧跟我说了，我自己跑来跑去搬东西，万一出汗会影响妆造，有事还找不着我，耽误进度就是耽误全组时间，”常适挑着眉和她吵架，“您能不能别那么多事啊公主！把我助理还我！”
“明天就还你，烦人。”周一懒得理他。
……可是明天常适没拍摄啊。
常适没意识到这点，不吵架了，抽出手来给李平辛扯了个小袋子放腿上，方便他吃海鲜吐壳。
这下真的是为他而做了，李平辛有点茫然，他不懂常适为什么莫名其妙对他这么体贴，难道真是因为自己愿意带他了解剧组？
但他确实有个理由道谢了：“谢谢。”
“不客气！”常适给了他一个勺，“不知道好不好吃，你尝尝。”
李平辛悄悄左右看了看，大家都在专心吃饭，要么就是互相之间闲聊两句，没人在看他，这才放心大胆地挖了一勺鸡蛋羹，在饭里拌了拌，把米饭拌得软乎乎，又夹了一筷子葱油梭子蟹，啃了口蟹肉扒拉一勺沾了葱油的蛋羹拌饭。
鲜美清淡的味道口感轻飘飘地把人填满，柔软无害又温暖，不需费力咀嚼吞咽就能吃进肚里，大脑都幸福到发晕了。
“好吃……”他小声道，太久没吃到这么熟悉的味道，眼睛都快眯起来。
常适在一旁看愣了，咽了咽口水，又想多看两眼又怕盯着人看不礼貌，于是学李平辛的吃法一起吃，筷子戳来戳去，磕磕巴巴地答道：“……嗯，是，挺好吃的，下次还点这家。”
李平辛一直低着头咔嚓咔嚓啃虾蟹，完全没注意到常适虽然坐在他身旁，但几乎一直伸长胳膊在夹羊肉吃，一点没碰最近的海鲜，反倒是周一吃了点鱼。
等他吃饱喝足，突然听到常适“啊”了一声，不知发生何事，他吓得连忙转头看看，发现是常适被皮皮虾划了嘴。
“……它打我啊！”常适哀怨。
“我看看，”李平辛看了眼，是皮皮虾的边缘没剪干净，他哭笑不得，“用嘴啃就是容易受伤，我小时候也老是被这个划嘴，后来就老老实实剥虾了。”
“哦……”常适低下头来跟他额头贴额头，“怎么剥啊？我不会。”
热腾腾的一块皮肤和他相似相溶了，力道刚好在只触到皮肉不磕在骨头的程度，好像常适这个人把所有柔软的部分都展现给他，也只展现这一部分。
这也太近了。
李平辛脑袋都要被轰昏了，连吸入氧气都变得困难，他怀疑自己是吃饱了晕碳，迅速往后撤了下，然后戴上手套拿了筷子，转移注意力认真教他：“就，你捏着这里，然后用筷子捅它捅到底……一掰，开了。”
常适盯着李平辛伸过来的那只手，虽然隔着塑料手套，但常适没有松手，李平辛和他捏着同一只虾，他能感受到李平辛的手心有点凉，轻轻贴在自己的手背上。
“……谢谢平辛老师。”常适的视线随着那只离开的手飘忽了，怅然若失。
李平辛摘了手套，又出于工作掰着常适的嘴角检查了一下，如果划破外侧会有伤口，这两天拍摄会很麻烦，他歪着脑袋看了看，确认完好，刚想说声“没事”，才发现常适瞪大了眼睛盯着自己。
不对视还好，一对视，他突然反应过来这个动作实在太近，又太暧昧了。
“没没，没事！”李平辛抽回手，“我看看有没有留疤，没事。”
“哦……嗯嗯，没，肯定没，没那么严重。”常适跟着他结巴，也不说话了，小口小口啃着那只李平辛帮他剥的虾。
没有人在意这边的动静，各自吃饭聊天，李平辛好似被众人注目般低下头来，把垃圾袋扎好，不自然地缩成一团。
工作信息第一次是来救他的，他看了眼手机，是美术组的人：“不好意思，我得去片场了，各位慢慢吃。”
“我送你去！”常适连忙擦擦嘴，从椅子上蹿起来，紧跟在李平辛身后。
……谁是摄制组？谁对片场更熟？
李平辛无奈地看了看这位一天下来也就保姆车化妆间摄影棚三点一线的小演员，但他突然觉得心情挺好的，于是点点头：“好，你送我去。”
夜间拍摄忙忙碌碌地启动，李平辛在各个部门里跑来跑去，个别演员的服装一直定不下来，他跟导演制片人猫在棚里商议了半天，又是协调拍摄又是跟艺人团队服装组两头沟通，一直忙到半夜。
今天能拍完的部分都落幕了，手机里该交接的工作也说明白了，他们才开始收拾设备准备回酒店睡觉。
常适毕竟是演员，一直在这里听他们安排工作不合规矩，很多话都不方便说，李平辛把他赶到车里坐着去了，本以为早就该回去，小李老师跟着大李老师走到门口上车，突然发现巨鲸传媒的保姆车还在门口。
李平辛奇怪地看了一眼，车里好似一直盯着外边一样，车门又忽然开了，常适已经卸了妆，干干净净地冒出脑袋，笑意脆得像能甩出带着沐浴露香味的水珠，他招招手，喊着剧组的绰号：“大李老师！小李老师！”
“小常，”李文修笑了，“怎么不回酒店？这里就你一个？”
“还有司机啊，我本来说车给我开就行，他不让，”常适示意了一下车里，“你们下班了？”
“下班了，”李文修点头，“你来等咱们小李导？”
李平辛连忙纠正：“执行，执行导演。”
“哈哈，没事，”李文修平淡地干笑两声，“早点睡啊，走了。”
“好，李老师再见。”
李平辛客客气气目送对方回去，站在原地突然意识到不对。
他不是跟导演组一辆车的吗！他为什么跟常适待在一块！
车啊！他要回酒店啊！
没等李平辛逃开，常适就探出半个身子一把捉住李平辛的手腕，现在是盛夏，外头闷热，他还带着空调的冷气，干干净净地就贴到皮肤上来，凉丝丝的很舒服，常适瞪大眼睛盯着他：“你要走吗？”
“……我应该不走吗？”李平辛懵了，“我要赶车，我跟他们一班车。”
“我也有啊，我车上空着在呢，大家都回去了。”常适歪歪脑袋。
“我是剧组的人，我怎么坐艺人团队的车？”李平辛不解，“我们回去再说吧，不能让他们等我。”
“哎！”常适突然冲着另一辆商务车大喊，“李平辛跟我回去！你们先走吧！”
“你！……”李平辛急了，又不知道说什么，只能怪罪一句，“没礼貌！”
“这有啥啊不都下班了，还恭恭敬敬的，你看，不好吗？我们的车比你们的贵，”常适得意洋洋地邀功，“而且只有我俩坐，你还能坐中间，更舒服。”
李文修从车窗里伸出手比了个OK，后边跟着疲惫的章靖和导演组其他几人，除了李平辛都坐齐了，有了常适这句话，他们自然是心安理得地发车走人。
……
事已至此。
李平辛哀怨地看了看他本该坐上的车，又看了眼常适：“……你要干嘛？”
“我来等你啊，你说了，我是演员，不方便听你们剧组安排工作，我就跟着他们回去洗澡卸妆出来等你了，我没非要待在你旁边的，没破坏规矩吧？”常适拿他训自己最多的“不守规矩”来调侃他，嘴角要翘上天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来邀功，“走吧走吧，上车！这可是中间位置。”
中间位置都是最重要的，他们车上留给李文修和章靖，艺人团队的车上就留给艺人，反正没李平辛什么事。
李平辛还是很懵：“你为什么要等我？晚上没有你的工作了啊，再说了，我们的车是分开的，你这样不合适……”
“你说了啊，我可以不守规矩，”常适死皮赖脸的，“上来吧上来吧，吃水果吗？我买了好多，放在车里的冰箱里冰着呢，不知道你爱吃哪个。”
“……”李平辛被他的逻辑绕进去了，不知道怎么反驳，天色晚了，再磨蹭下去也没有意义，他只能硬着头皮，“不吃！”
然后上车了。
写流口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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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 8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