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第91章 情敌之间最后的谈话

你得感谢法律和阿苓。

——高绥

张越电话打来时,高绥正在和新来的武术指导沟通最新一场武打戏。

这部戏的剧组在他请假回梦泽时换了个武术指导,是个女生,拥有非凡的武术场面塑造天赋,所以其实她对于这一场打戏的最初设计已经很出众,爆发力、力度、美观度都如导演所愿的达成了完美融合。可当高绥提出再探索方案,尝试寻找更好的可能时,两人还是瞬间一拍即合。

两人试了半天,还没得出结果,电话就打断了他们的谈话。武指眼睁睁地见高绥接了电话然后答应了电话那头的请求,自己只能意犹未尽地和高绥挥手告别。

导演来查看情况,刚巧在馆外撞上正要离开的高绥。

她很清楚高绥的变动,高绥他最近情况比较惨烈,和好几个商务合作品牌都达成了赔偿合同,一旦高绥宣布退圈,合同就即刻生效,这将是一笔巨大的预支出。赔偿合同的消息虽然隐秘,但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那些合作方一出会议室,高绥的商务资源立刻跌成了十八线,见微因此也吵得厉害。

除此之外,高绥的影视资源也是喜忧参半,高绥极大可能退圈的消息一出,闻风而动的投资方和剧方数量激增,愿意投大钱的不在少数。但大多数都只是想赌一把,赌高绥的收官之作出自自己手里,好卖一波情怀,多得一波稳挣不赔的流量,抱着这样预期的人最基本的目的就是尽量用一个项目就挣到最多的钱,所以这些人送到见微手上的剧本都是那些经过市场检验最容易挣钱和保本的,这些剧本能出质量口碑的可谓是少之又少。

高绥是个有前途的好演员,虽然被曝出了那样的病和与人交往不善的经历,但从看他第一部作品到今天实质合作,明眼人都能知道他没有辜负任何一个角色。所以作为一个专业导演来说,不心疼他是不可能的。

她慈眉善目地和高绥打招呼:“你这是要去哪?”

高绥笑笑,礼貌回应:“出去见一个故人,会按时回来。”

“不着急,你的戏份都在晚上呢,”导演长辈关爱地拍拍他肩头,“要磨合的也提前磨合准备好了,我也是看你和易梦积极主动,所以没拦你们。”

高绥顺着山路往下走,路过影视基地搭建的古风建筑群,酒馆、茶馆、驿站……最终达到山门。

山门前褐色山路仍在延续,白色短袖T恤、黑色运动短裤、白色复古篮球鞋,短袖外露出的手臂肌肉明显线条流畅,他背对着影视城,却在他注视的目光下及时地转过身。

高绥向门卫出示自己的证件,顺利出了门。

张越的手掌抓着手机,道:“我以为要上一段时间。”

高绥看到了张越手机一闪而过的录音画面,他放松的漂亮眼睛微微紧了起来,他装作没看到,往山门外走:“下午三点要赶回去,往前走,打个车去市区。”

“别去市区了,”张越指着路口方向,“我行李还在宾馆,等我们聊完了,我就拿行李赶飞机了。”

高绥嗯一声,在山门五百米外的候车路口往右转,走上了齐整的人行道。人行道两道灰色中夹着一道黄色,高绥自动避开盲道,和张越分别走在不同的灰色区域内。

“薛叔叔的葬礼定在两天后,”张越以往只关注自己的事业和足球,对外界不太关心,但这一次他专门留意了影视城外的一草一木,“我猜你是不能去了。”

这件事也困扰了高绥好几天,导演那边也不是没有交涉过。

他闷声嗯了一声,语气寡淡,回答道:“阿苓告诉你的?”

“嗯,”张越笑了,“叔叔去世的第二天,阿姨就去办结了各种手续,第三天就去殡仪馆约时间了。苓璐哥哥工作性质特殊,第二天早上请假,下午就得响应上班,我的时间比较自由,就多陪了苓璐和阿姨一段时间。在殡仪馆预约时间的时候,我跟苓璐问起了你。”

两人停在了咖啡馆外。

高绥还没进咖啡馆就见到了几位艺人朋友。艺人朋友们各自带着自己的助理,轮流来和他打招呼,每个人都提到了退圈的事。

他一一礼貌应对,遵从公司的意思没有透露出答案。

张越跟他一起目送走那些在电视上才能了解的明星,其中不乏穿着妆容光鲜亮丽的女明星,虽然他一个都不认识——“你其实有更好的选择。”

高绥将玻璃门往内推,边走边答:“阿苓一直都是最好的选择。”

高绥没有一直推着门,自己走过去后就松开了门把手,张越措手不及地拉住,自己往内推,心想高绥再一次验证了自己的定论。

高绥习惯性选了个隐蔽角落,在手机上扫码点了两杯黑咖啡。

张越将一切尽收眼底,他嘴角挂着笑容,但算不上友善:“你这性子倒是和我记忆中的没有什么差别,你的心是好的,大事上也拎得清,但就是小事上不会顾及别人。可恰恰,生活就是由一件件小事组建起来的。”

张越以为这个道理高绥不懂,但其实高绥心里门清,毕竟这是他蹲在路边观察了三年并加上演了近十年的戏得出来的人生经验。

黑咖啡很快上齐,高绥明知故问:“你是在指我刚刚没给你推门和没问你就点了咖啡?”

张越垂眼,看了眼自己根本喝不惯的咖啡,咖啡液体中倒映出年幼的薛苓璐:“高绥,苓璐是个很敏感的女孩,她一直在受伤。她还没上小学,她爸爸妈妈感情就破裂了,天天吵,严重的时候会摔东西、动手,好几次我把她从她家里带出来,她爸妈都没发现。同时,她妈妈也越来越讨厌她,一点点小事就说很多很难听的话。”

“后来长大一点,她奶奶来了,她奶奶重男轻女,最严重的一次,仅仅因为她在别人没夹菜之前夹了两根青菜就把整碗青菜倒到她碗里,说吃死她。可小孩子单纯,不知道重男轻女四个字是什么意思,以为是她自己不够好,就努力地去讨好她奶奶,所有人齐聚一堂吃吃喝喝的时候她就去陪病床上的奶奶,从学校里学到了新笑话也回家第一个讲给她奶奶听。”

张越深呼吸,抬头与高绥四目相对,只见高绥正静静地听他讲。

张越越发地有些陷入回忆里,他的笑容变得无奈:“可是其实苓璐的天性并不这样,在幼儿园她父母感情稳定的时候,她从来不会讨好任何一个不喜欢她的人,她所有的笑话、经历的事情、认识的新朋友都会第一个告诉她妈妈。”

张越再次深呼吸,道:“小苓璐是太失望了,同样是春秋游,她哥哥回来和她妈妈说要买风筝,她妈当天晚上就去小卖部买了,但同一天她放学回来说的小风车,”张越摇摇头,“还是我砸了我的存钱罐第二天带她去小卖部买的。”

“这样的小事一件件堆起来,她虽然小但也会心冷,也会失望。所以当她在她妈妈那里得不到需要的稳定的母爱,在父亲那儿也得不到足够的弥补,就转向了身边最后的最亲近的大人,也就是她奶奶。”

“可事态就此更加恶化。”

张越不再说话,他在等高绥追问。

或者说,他在赌高绥不追问。这样他才能进一步说服自己——高绥根本不在意苓璐的真实情况,也就是根本不是真正爱苓璐。

可高绥追问了,甚至是迫不及待地追问。

“具体怎么说?”

张越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回答,心里却反而松了一口气,这口气松得出乎他意料之外。

他将咖啡推远,目光移到窗外,道:“苓璐妈妈和苓璐奶奶早有陈年积怨。阿姨和叔叔在一起的时候,叔叔已经有了个家里安排的正在谈婚论嫁的对象,这个对象和苓璐奶奶关系匪浅,阿姨出现破坏了苓璐奶奶的所有安排,所以她一开始就认为阿姨是个狐狸精。直到阿姨怀上苓璐,医生说是个男孩,苓璐奶奶的态度才一百八十度大转变,什么好的都紧着阿姨,可苓璐出生当晚,苓璐奶奶的态度就变了回去,别说帮下忙,她甚至要求阿姨将苓璐送走,好再生一个。”

“阿姨和奶奶的相处彻底崩裂,”张越想起苓璐奶奶住进苓璐家后苓璐家更加恐怖的生存环境,还是感到头疼,“所以苓璐越主动亲近她奶奶,她妈妈就越讨厌苓璐,就越苛待苓璐。越苛待苓璐,苓璐就越过得越难,越将她奶奶这根稻草死死攥在手中。不停的恶性循环。”

高绥的手从张越讲到苓璐父母吵架严重到忽视女儿时就开始抖动,这次他的怒火要比目睹苓璐被骚扰时那次旺盛得多。他拥有了有史以来最极致的愤怒。

他已经无暇顾及张越看到他这个样子的想法,他冷脸问张越:“阿苓一直都是过这样的日子吗?可我记得高中的时候,特别是在奶茶店第一次遇见你们的时候,她都很正常。高中的时候,她确实会突然哭泣,但这种时候也很少。”

突然哭泣。

张越自持自己最了解苓璐,却不想还是百密一疏,竟然不知道苓璐竟然还会有这种时候。

“初中,”张越抿了抿唇,“她很幸运。她的语文老师是个有大爱的女性,很爱她,天天宝贝宝贝地喊,而且特别信任她,知道她缺钱了还会变着法儿给她点零用。她的语文老师给她磅礴的类似母爱的感情,而且一给就是三年。而且初中的时候,她一入学就拥有了很多朋友,她的朋友们无论男女都非常非常爱她,会保护她、会因为别人一句污蔑她的话就和别人起冲突、哭了就立刻给她买糖吃。”

张越上身重心前移:“我也回到了她的生活里。她哥哥叛逆,也学校里自顾不暇,我就继续充当她哥哥的角色,在学校里保护她,家里就交给她哥。”

张越自嘲摇头,低语:“如果当时我成熟一点就好了。”

信息量过大,高绥需要时间消化下——也真是好笑,人们经常说影视作品戏剧化、夸大,可偏偏有时候在现实生活中遇到的事更加戏剧化、更加令人觉得虚假。

高绥再次扫码,打开点餐页面,将手机推到张越面前。

张越看到屏幕上显示的内容,明白了高绥的意思,将手机推了回去。

高绥没有强求,对方领悟了他意思就足够了。他喝了一口黑咖啡,将情绪整理好,平静道:“你不是阿苓。”“所以我不会用对阿苓的态度对你。”

张越轻笑,他倒是直言不讳,很实诚。

“我之前一直无法理解你,”高绥大拇指摁在陶瓷杯的外壁上,指肚因为和杯子长时间接触有了温热,“今日我知道了。”

“你放心,阿苓我会照顾好,每一个细节我都不会忽略,”高绥第一次主动和不熟的人谈起自己的奇怪病症,“比起你们天生能准确感知人的情绪和表达自己的情绪,我可是付出了很多努力,观察了很多年。我知道每个不同的细节会带给人什么样的感觉。”

高绥的手机传来振动,他摁了下开机键,屏幕随之亮起,如他所想,是薛苓璐的信息。

张越也看到了,心像被开启的钻机钻破了洞,揪心的疼和难受。

他掏出手机,当着高绥的面将录音关掉又删掉。他自嘲道:“也不知道今天我到底是来干嘛的。”想着捉高绥的小辫子,但说着说着又怕自己说得不够全面,让高绥可能一辈子都不能知道苓璐曾经和现在面对的难。

“张越。”

高绥回完薛苓璐的消息,将手机捧在掌心,等待薛苓璐下一次的来信。

他靠在沙发背上,与张越开诚布公道:“其实我一直都很讨厌你,而且嫉妒你。每一次见到你,我的心情就非常差,特别想让你消失。”

“高中的时候,我就希望每年的体育选拔能把你选走。你到岸芷市找阿苓喝咖啡那次,我在监控视频里看见你了,”高绥挑眉,理直气壮,“我多想让员工在你点的饮品里加点泻药,让你直接在苓璐面前脸面尽失,最后我没干,你真得感谢法律和阿苓。我尊重法律,更尊重阿苓的心意。我不想毁了阿苓的心意,哪怕已经是个从理智上看已经可以算是发霉了的心意。”

“还有在泰国,你那因为一个新闻就奔赴寻找阿苓的行为实在堵心,我当晚就想拜托我朋友用他的私人飞机立刻将你打包带回国。”

“包括你刚刚说那些事情时候。”

高绥笑得纯净无害:“我真的嫉妒得发狂,想把你的嘴缝起来。”他眯起眼:“凭什么在她最幼小难的时候出现在她身边的人是你?上天可真是不公平。”

手机再次传来振动。

高绥收起笑,起身,全身心都投入了手机中,嘴上只剩下脱口而出的肺腑之言:“咖啡钱我已经付了。希望我以后再也见不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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