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他只是想要回属于他的一切而已

回到新开的酒店,沈清安将哭累后睡着的小星星轻轻放在床上,盖好被子。孩子即使在睡梦中,小手也依旧紧紧抓着他的衣角,仿佛生怕一松手,爸爸就不见了。

沈清安坐在床边,看着儿子恬静的睡颜,指尖轻轻拂过他卷翘的睫毛,那里还挂着未干的泪痕。心脏像是被浸泡在酸涩的海水里,一阵阵抽痛。

陆承晔最后那句话,如同最阴冷的枷锁,缠绕在他的脖颈上。

留下,是与虎谋皮。

离开,是自投罗网。

五年前,他耗尽所有勇气,才从那个窒息的牢笼中挣脱。他以为时间会抚平一切,却没想到,陆承晔的出现,轻易就将这五年的平静撕得粉碎。

“清安,”宁夏轻手轻脚地走进来,递给他一杯温水,脸上满是担忧,“你还好吗?”

沈清安接过水杯,摇了摇头,声音带着疲惫:“我没事,宁姐。今天辛苦你了,你先去休息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宁夏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叹了口气,默默带上门离开了。

房间里只剩下沈清安和儿子平稳的呼吸声。他走到窗边,看着楼下巴黎街头熙攘的人流和车河,霓虹闪烁,繁华如梦,却都与他无关。

他想起五年前。

那时的他,刚刚分化成Omega不久,对爱情还怀着最纯粹的憧憬。陆承晔的出现,满足了他对Alpha所有的幻想——强大、英俊、可靠。

那时候,他天真地以为,自己可以用爱治愈陆承晔因为原生家庭而留下的阴影,可以温暖他这块儿石头。

他包容着陆承晔超乎常人的控制欲——从他穿什么衣服、见什么人,到他的每一幅设计稿、每一次外出行程,都必须在他的掌控之下。他以为这是陆承晔表达爱意的笨拙方式,是他缺乏安全感的表现。

所以,他一次次说服自己:“他只是因为小时候亲眼目睹他的Omega父亲……所以他才会这样。他需要我,我能把他掰正过来的。”

他放弃了社交,疏远了朋友,生活里只剩下陆承晔和那间唯一被允许使用的画室。他就像一只被精心饲养的金丝雀,住在那座用爱为名筑起的华丽牢笼里。

直到那次,他因为一个重要的设计项目,只是和一位欣赏他才华的Beta客户多聊了几句,被陆承晔知道后,引发了前所未有的暴吵,

那是他第一次跟陆承晔发火,也是他第一次反抗陆承晔。

他被陆承晔强行关在家里,没收了所有通讯工具。陆承晔用信息素压制了他,在他最无力反抗的时候,一遍遍标记他,在他耳边用最嘶哑的声音质问:“你为什么要对别人笑?你是不是想离开我?你是我的!只能是我的!”

那一刻,他看着陆承晔因为嫉妒和偏执而扭曲的英俊面孔,看着那双曾经让他沉溺的深邃眼眸里只剩下疯狂的占有欲,他忽然明白了。

他治不好他。

陆承晔骨子里的偏执和控制欲,源于根深蒂固的原生家庭创伤和性格缺陷,那不是靠他卑微的爱和包容就能“掰正”的。他所有的努力,所有的退让,最终只换来了更紧的束缚和更深的绝望。

他累了,真的累了。

在陆承晔易感期结束,暂时放松警惕的时候,他拿着早就准备好的、签好字的离婚协议书,揣着肚子里刚刚发现的小生命,带着仅有的积蓄,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那座囚禁他大好青春的牢笼。

他那时真的以为,此生不会再见了。

沈清安闭上眼,将涌上眼眶的湿意逼了回去。

五年时间,他独自承受孕期的艰辛,在异国他乡啃着面包,在狭小的出租屋里一边照顾嗷嗷待哺的孩子一边熬夜画设计稿……他吃了多少苦,流了多少汗和泪,才终于让自己和小星星过上安稳的生活,才终于在设计界拥有了属于自己的名字。

如今,他不再是那个需要依附陆承晔、敏感脆弱的沈清安。

他是设计师沈清安,是独自将孩子抚养长大的父亲沈清安。

可陆承晔一出现,就用最直接、最残酷的方式告诉他,他所谓的“成功”和“独立”,在绝对的权势面前,是多么的不堪一击。

“高攀不起……”沈清安喃喃自语,唇角勾起一抹苦涩的弧度。这句话与其说是对陆承晔的宣战,不如说是对自己这五年努力的悲壮肯定。即便知道力量悬殊,他也不能再允许自己回到过去那种失去自我的状态。

为了小星星,也为了他自己。

……

接下来的几天,风平浪静。

陆承晔没有再出现,也没有任何消息。但沈清安知道,陆承晔绝对不会这么轻易放过他。他尝试联系律师咨询跨国抚养权官司,得到的答复都是不容乐观。尤其是在他和陆承晔婚姻关系存续期间,他单方面带孩子长期离境,本身在法庭上就可能被视为不利于孩子稳定成长的因素。

同时,一些原本对他抛出橄榄枝的合作方,态度开始变得暧昧不明。一个原本谈好的巴黎本地画廊的联合展览项目,对方突然以“档期调整”为由无限期推迟。

不用想,也知道是谁的手笔。

陆承晔在用他的方式,一点点收紧包围圈,切断他所有的退路和外部支援,逼他主动低头。

下午,沈清安带着小星星在公寓附近的公园里玩滑梯。阳光很好,孩子们的笑声清脆悦耳。

小星星似乎也忘记了那天的不愉快,和几个法国小朋友咿咿呀呀地玩在一起,虽然语言不通,但孩子们的快乐总是相通的。

沈清安坐在长椅上,看着儿子开心的笑脸,心中一片柔软。

这就是他想要守护的一切。

突然,一个高大的身影,无声无息地在他旁边的长椅空位上坐了下来。

沈清安身体瞬间绷紧,不用回头,那熟悉的、冷冽的北极雪松信息素已经昭示了来人的身份。

陆承晔今天没有穿西装,只着一件休闲的深色大衣,少了些商场的凌厉,多了几分沉稳。他没有看沈清安,视线落在不远处正笨拙地爬着滑梯的小星星身上。

“他玩得很开心。”陆承晔开口,声音比那天在机场休息室平静了许多。

沈清安没有接话,全身的细胞都处于戒备状态。

陆承晔似乎也并不期待他的回应,自顾自地说下去:“我这几天,查了很多资料。关于……怎么和孩子相处。”

沈清安有些意外,侧头看了他一眼。陆承晔的侧脸线条依旧冷硬,但眼神里确实少了几分之前的暴戾,多了些……他看不懂的晦涩。

“我知道,我可能……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陆承晔的声音很低,带着一种罕见的、近乎笨拙的坦诚,“甚至不配。我以前……做得不好。”

沈清安心中冷笑,只是“不好”和“不配”就能概括的吗?

“但是,”陆承晔转过头,目光终于落在沈清安脸上,带着不由分说的认真,“他是我的儿子,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我希望他能在一个完整、优渥的环境里长大,接受最好的教育,拥有最好的一切。”

又来了。还是那一套。

沈清安在心中嗤笑。

“完整?优渥?”沈清安终于开口,“陆总认为,一个充斥着控制、猜忌和强迫的家庭,算‘完整’吗?你认为的物质‘优渥’,能替代孩子真正需要的爱和尊重吗?”

陆承晔眉头微蹙,似乎对沈清安的质疑感到十分不悦,但他克制住了:“过去的方式可能有问题,我可以改。我们可以重新开始。安安,给我一个机会,也给孩子一个拥有完整家庭的机会。”

“改?机会?”沈清安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陆承晔,你告诉我,你怎么改?是改掉你派人跟踪监视我的习惯?还是改掉你干涉我工作、限制我社交的毛病?或者是改掉你一生气就用信息素压迫我、强迫我的‘本能’?”

他每问一句,陆承晔的脸色就沉一分。

沈清安说的这些,在他看来,很多时候是“保护”和“在乎”的表现,只是方式可能过于激烈。

“那些……我可以注意。”陆承晔勉强道,“只要我们在一起,我可以学着用……你接受的方式。”

“我不接受!”沈清安斩钉截铁地打断他,“陆承晔,你还不明白吗?问题不在于方式,而在于根源!你根本就不懂得什么是健康的爱!你的世界里只有占有和控制!我试过了,用我最好的五年青春试过了!我失败了!我现在不想,也没有另一个五年可以浪费了!”

他的声音因为激动提高,引得不远处的小星星都停下了玩耍,好奇地望了过来。

陆承晔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沈清安的每一句话都像鞭子一样抽打在他最敏感的神经上。他引以为傲的自制力正在迅速瓦解。

“所以,你是铁了心要带着我的儿子离开?哪怕不惜对簿公堂,让他小小年纪就面对父母的撕扯吗?”陆承晔的声音重新带上了冷意。

“是你要对簿公堂!”沈清安毫不退缩地瞪着他,“是你在用官司威胁我!陆承晔,别把自己伪装成受害者!你从来都是那个步步紧逼的施暴者!”

“施暴者?”陆承晔猛地站起身,高大的身影投下的阴影将沈清安完全笼罩,刚刚那点试图沟通的平和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被激怒的Alpha强大的压迫感,“沈清安!我看是我纵容你太久,让你忘了谁才是主导者!”

他的信息素再次失控地弥漫开来,比在休息室那次更加汹涌,带着强烈的愤怒和被冒犯的戾气,直冲沈清安而去。

沈清安脸色一白,强烈的生理性不适让他胃里翻涌,腿脚发软。但他死死抓着长椅的边缘,指甲几乎要掐进木头里,强迫自己抬头与陆承晔对视。

“看……这就是你说的‘改’?”沈清安从牙缝里挤出声音,额头上已经渗出冷汗,“陆承晔,你的‘改’,就是换汤不换药!你永远都学不会尊重!”

“尊重?”陆承晔俯身,一把攥住沈清安的手腕,眼神阴鸷得可怕,“我对你还不够尊重?我给了你五年的自由!结果呢?你带着我的孩子躲了我五年!现在还敢跟我说‘高攀不起’?沈清安,我今天就让你知道,谁才是那个你永远都高攀不上的人!”

他说着,就要强行将沈清安拉走。

“坏蛋!你又欺负我爸爸!”

一个小小的身影冲了过来,这次,沈知屿没有哭,他红着眼睛,张开嘴,狠狠一口咬在了陆承晔拉着沈清安的那只手上!

陆承晔吃痛,闷哼一声,下意识地松开了手。

小星星挡在沈清安面前,张开小小的手臂,尽管害怕得全身都在发抖,却依旧倔强地仰着头,对着陆承晔大喊:“不准你碰我爸爸!你是大坏蛋!我讨厌你!”

孩子充满憎恶的眼神和话语,比手上的疼痛更让陆承晔难以承受。他看着这个流着自己血液、容貌酷似自己的孩子,用尽全力保护着另一个人,而视自己如仇寇……

一种前所未有的挫败感灌满了他的心脏。

沈清安将儿子紧紧搂进怀里,看着陆承晔手上清晰的牙印和瞬间变得灰败的脸色,心中却没有丝毫快意。

看啊,这就是他想要的。

把一个天真烂漫的孩子,逼成了竖起尖刺的小刺猬。

把他们之间最后一点缓和的可能,也彻底碾碎。

“陆承晔,到此为止吧。”沈清安的声音疲惫,带着心如死灰的平静,“你看,这就是你出现的后果。你带给小星星的,只有恐惧和伤害。”

他抱起还在微微发抖的儿子,最后看了僵立在原地的陆承晔一眼。

“如果你对孩子还有一丝一毫的真心,就请你……离我们远一点。”

说完,他不再停留,抱着小星星,一步一步,离开了这个再次被陆承晔搅乱的午后公园。

陆承晔站在原地,手上被孩子咬过的地方还在隐隐作痛,但更痛的是胸口那片无法言说的空茫。

他看着沈清安离去的背影,看着那个孩子趴在爸爸肩头、依旧充满戒备地看着他的眼神。

阳光依旧明媚,孩子们的笑声依旧欢快。

可他站在那里,却觉得周身冰冷,如同置身荒原。

他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有些东西,似乎真的被他弄丢了。

而且,可能再也找不回来了。

可他……真的错了吗?

他只是想要回属于他的一切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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